11.第11章
廊州,晚。
「那麼晚了,怎麼還不去睡,吉嬸給你收拾的房間就在哥哥房間的隔壁,是不是布置的你不喜歡?哥哥幫你去重新收拾一下?」梅長蘇靠在床邊看一直盯著自己的妹妹問道。
紀妙搖頭。
「那是晚上的飯你不喜歡吃?現在胃裡不舒服?」
紀妙搖頭。
「是不是怕東海那邊擔心你?放心,哥哥已經送信過去了。」
紀妙還是搖頭。
梅長蘇急了,「你到底怎麼了?哪裡不對就跟哥哥說。」
「我不想回去睡…」
「那你想?」
「我想跟哥哥睡…」紀妙走過去蹲在哥哥眼前仰頭看他。
眼神可憐極了,讓梅長蘇想起每次不被允許多吃甜瓜的飛流,又忍不住笑,飛流和妹妹很多時候的確很像。
「你是大姑娘,怎麼能跟哥哥睡?」梅唱蘇摸摸妹妹的頭髮,輕聲回答。
「可是我剛來這裡…我回去睡不著的…」紀妙撅嘴,眼眶應時的紅了。
趁梅長蘇一愣,迅速脫下鞋襪爬上床鑽進被子,縮在床最裡面將被子拉得高高,遮住臉只露出一雙眼睛。
梅長蘇嘆氣,自知爭不過妹妹,便熄了燭火也躺下了,盡量往外躺。
兩人隔著遠遠的距離,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一時沉默。
紀妙率先打破沉默,「這些年……哥哥過得好么?」說完之後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模樣都變了,經歷了削骨換皮的痛苦又怎麼可能過得好呢。
「哥哥過得很好,妙妙呢,過得好么?」梅長蘇語氣輕鬆。
「不好!特別不好!我每天都想你們……覺得世上就我一個人了,若不是為了……為了報仇……我也不會活到今天的。」紀妙掀起被子爬到哥哥身邊,瞪大了雙眼看哥哥。
「快回去躺著,紀家三小姐名滿帝都,聽說東海的太子還傾心於你,你這幾年過得那麼充實,怎麼又那麼不好了?」梅長蘇試圖把話題引向輕鬆的方向。
「我永遠都是林家的女兒,永遠都是林氏林渺,哥哥,我要報仇,我要手刃夏江和謝玉,我不能讓父親母親和七萬士兵死的不明不白,我已經查清楚了當初與謝玉同行的人是夏江,他一定是為了泄景禹哥哥要請奏撤銷懸鏡司的恨!」
梅長蘇閉上眼睛,他把妹妹接到身邊只是為了在有生之年能護她無憂,和六年之前的十幾年一樣,滿腦子只有好吃的好玩的,算得上憂傷的事情只有被景琰拒絕,報仇雪恨那種沉重的事情,他來抗就夠了,血腥污穢的事情他一個人來沾就好了,遲早有一天他會讓林渺這個人堂堂正正的活在世間,林家的小女兒,怎麼能以紀府三小姐的身份活一輩子。
紀妙等不到哥哥回應正欲開口就聽到,「不是報仇,而是把那些扣在我林氏我赤焰軍頭上的罪名一一摘掉,我現在就可以派人去殺了謝玉和夏江,可是然後呢?我林氏滿門依舊是罪臣,赤焰軍依舊是叛軍。還有,那些事情哥哥一個人做就好了,你只需要在我身邊,陪著我就好。」
紀妙垂下頭,青絲散在肩上,不作回應。
梅長蘇借著月光看妹妹,「答應我。」
「我為什麼要答應你,我苦練武藝,寒冬臘月跳進河裡為了讓自己體質不再那麼弱,我一天有一大半時間在練功,讀書練琴我都不曾落下,我已經為了復仇做好了準備,不管讓我做什麼我都可以,你現在說,要我不要管?林殊,你混蛋。」
「哥哥只想你能像以前一樣活著而已。」
「以前活著?以前活著的是林渺,父母恩愛,氏族尚在,可是現在呢?我一直以為你們都死了,可是哥哥你明明活著卻不來找我,找到我了又說要我不要報仇,難道在你眼裡,我為了活著什麼都可以放棄么。」紀妙咬唇。
「我會準備好一切然後進京,我會輔佐景琰,到了那天,你該如何面對他?」梅長蘇搬出好友的名義,試圖勸退妹妹。
「我與景琰的緣分早就斷在了六年前的上元節,才剛剛六年,我的樣子都已經變了一些,他日再見,他一定不會想到紀妙就是昔日林渺。不管你要做什麼,我都要在你身邊,與你共進退,你現在沒了武功不要緊,我會保護你,你要做不光彩的事情也好,我願意做你的棋子。哥哥,我是林家的女兒,身上流的血和你一樣。」
梅長蘇嘆氣,說了句快睡吧就翻身不再回應紀妙。
轉日,清晨。
紀妙洗漱完后出了房門便見到守在門口的藍衫子少年,昨日得知是哥哥救了這位心智不全的少年後,對方就選擇留在江左盟,貼身保護哥哥,又想起昨天劃破他的衣衫,不由的露出討好的笑,朝飛流打招呼,「哥哥馬上就出來,你來找他么?」
飛流看著從蘇哥哥房間里走出的女子,不高興的皺著眉頭,「你是誰。」
紀妙伸手指指自己,問道,「你說我么?我是他妹妹,親妹妹。按理說你叫他哥哥,你就應該叫我姐姐,我是他的親生妹妹,你說對么?」
「姐姐……」飛流愣住,親生妹妹,哥哥,姐姐。
繞了幾圈飛流都沒能弄明白這簡單的人物關係後走向房門前開始砸門。
一番鬧騰后,林氏兄妹踏上了回東海的路。
因是乘馬車前往,比紀妙來時慢了許多,馬車到達紀府門口的時候已是三日後。
紀銘攜帶一個女兒站在門口等了許久。紀綰見紀妙跳下馬車小步跑了幾步到紀妙身邊,伸手拉住
對方,「你怎麼去了那麼久,你知不知道我多擔心你。」
紀妙笑笑,「我才去了五天,怎麼是那麼久呢。」
那邊的梅長蘇已經走到紀銘眼前,一步的距離時,俯身跪在了地上,行了個大禮,「多謝紀伯伯的救命之恩,照顧了渺渺那麼多年,此恩林殊永世不忘。」
紀銘連忙扶起面前的病弱青年,「妙妙也是我的女兒,怎麼談得上什麼恩呢?快進來坐吧。」
梅長蘇跟隨紀銘入了正廳坐下后,慢慢說出了此行的目的。
紀銘沉默良久,面色鬱郁,「妙妙留在東海,我可保她一世平安,她若是回了大梁,會出什麼意外我們誰也不能預料。」
「我活不了多久了,只想在有生之年把渺渺留在身邊看著她。」梅長蘇慘然一笑,
「紀伯伯放心,渺渺留在我身邊,我一定不會讓她出任何意外。」
另一邊。
「妙妙,你要走?」紀綰抱著妙妙的手死活不撒,不可置信的問道。
「哥哥現在身體不舒服,我要去照顧他,放心吧,有時間我就會回來的。我們常常寫信,就像我還在你身邊那樣好么?」
「那……那祁潯怎麼辦……你要是走了他不得瘋了?」
「妙妙你要去哪裡。」祁潯得知紀妙回了東海就連忙趕過來,站在門口不解的看著兩個摟在一起的人。
「我要回大梁了。」紀妙掙脫開抱在身上的手臂繼續收拾衣物。
祁潯走到紀妙面前繼續問道,「你為什麼要回大梁?」
「我生在大梁,長在大梁,我為什麼不能回去…祁潯,我的事情你不要再管了。」紀妙頭痛,怎麼這人和小時候的景睿豫津那麼像呢,纏人的緊。
「我不管你的事情我要去管誰的事情?」
「那不是我該問的事情了,總之,祁潯,我要回去了。」紀妙抱起箱子就要往外走,衣服卻被輕輕拉住。
「妙妙,你對我,可曾有過半分動心?」祁潯低聲問。
景琰哥哥,我喜歡你,你對我可有幾分動心?
這個問題,很多年前她也這樣問過別人,懷著滿心的愛戀和小心翼翼的期盼。
「沒有。」紀妙閉上眼,學著蕭景琰那年那時的那個表情,回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