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21章
直至日上三竿,陽光從窗戶透進來灑在地上。房間里充斥著陽光的味道混合著昨日的藥味和糕點的香甜氣。
林渺不適的皺了皺眉,抬抬酸痛的手臂,昨天還不覺得,睡了一覺后渾身都有些疼,尤其是喝了晏大夫在聽了哥哥囑咐后特製的苦藥,催吐的時候拚命掙扎卻又被人死死按著的地方更是酸痛。
想到自己背著哥哥喝下了榛子茶,還把事情鬧成這樣回去還不知會面對怎樣的責罰就頭痛不已,還有素來愛朝他們兄妹發脾氣的晏大夫……
林渺閉著眼緩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撐著手臂起身,伸手擼開袖口見還有未完全褪去的紅疹嘆了口氣,眉眼間都染上了鬱郁的氣息。
蕭景琰端著水進屋子的時候就見到心上人垂著頭不知想什麼,「醒了啊,起來洗漱一下吧,你想吃的都買回來了。」說著把水盆放下,將手巾沾濕了遞給林渺。他現在滿心都是歡喜,像是那麼多年的痛苦突然煙消雲散,眉宇間皆是愉悅。
他有很多的話要講給她聽,也有很多的事情是要和她一起去做的,他要告訴她他會為赤焰平反會為她的父兄爭個清白。
也會讓她堂堂正正的站在金陵,站在天下人的眼前。
林渺接過手巾,遲了半響開口道,「我一會兒要回去,就不吃了。」
「都買好了,你起床就能吃了,蘇先生他們知道你在我這兒,你不用擔心的。」蕭景琰挨著林渺坐下,低頭看向她,關切的問道,「是不是還不舒服?我去請晏大夫來。」說著就要起身。
林渺連忙拉住他,搖搖頭,「沒有,已經好多了。」說完掀開被子下床,將手巾放在水盆里,一抬頭見到了置於供桌上的牌位,她的牌位。
蕭景琰的目光一直追隨她,見她看著牌位不說話,還以為她是覺得不吉利。
「我差點都忘了這個了,一會兒我就去把它燒了,不吉利。」蕭景琰走到供桌旁,小心翼翼的把牌位拿下來,手指輕輕拂過,「當初以為你真的去了,留下來陪自己的,一晃就是十二年,還好,你回來了。」
「還是留著吧,燒了它做什麼。」林渺垂下頭,舒了口氣,抬起頭后直直看著蕭景琰,「林渺這個名字,從十二年前起就只能刻在牌位上,和活在別人回憶里,也許到了今天,金陵城裡的人,金陵城外的人和這江湖上的人,那些曾經知道林渺的人,飯後閑聊還會談起她,說上一句可憐她連小小年紀就得病去了,順帶再感嘆一下曾經風光無限的赤焰軍怎麼會落得那樣的下場,曾經聖恩隆寵的林府怎麼會成了僅供憑弔的遺迹,除了這些,這個世界上就沒有能再讓林渺這個名字再被提起的原因了,終歸她已經是死了的人。景琰哥哥,你該懂得要讓逝者安息這個道理。」
蕭景琰一愣,「什麼是要讓逝者安息?」
「林渺已經死了,你卻要燒了她的牌位,不是讓她泉下不寧么。」
「你還好生生的活著,你現在就站在我眼前呢。」蕭景琰怒極,大步走到林渺眼前,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可是你跟我說你死了,阿渺,你這又是什麼道理。」
蕭景琰用力之大,饒是已經有了一定根基的林渺都覺得疼,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蕭景琰見狀連忙卸下了幾分力氣,卻還是緊緊握著林渺的肩膀不肯鬆開,低頭逼近,「阿渺,根本就沒有這個道理。」
林渺抬手,覆上蕭景琰的手。輕柔至極。
就當蕭景琰以為她會鬆口說好都依你的時候。
卻在下一秒,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手指一根根的被林渺從她的肩頭掰了下來。
眼角還有些許的笑意,卻泛著讓他無法忽視的寒意。
「這世間又哪裡有什麼道理可言呢,若是有,靖王殿下,我們又怎麼可能走到今天這步呢。」林渺伸手撫上蕭景琰的眼睛,指尖輕輕的落在他的眼皮上,唇角微微彎起,梨渦若隱若現,「還是靖王殿下,以為我還是那個把情情愛愛看的那麼重要的林渺呢。」
「殿什麼下,難道在我眼前你還要這樣么。」蕭景琰抬手抓住林渺的手,霎時瞪大眼睛,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曾經柔若無骨的小手布滿了些許繭子,經年累月,有些硬了,昨天事出突然根本來不及思考那些,也沒有心思注意這些,此刻發現了,蕭景琰胸口一悶。
林渺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只是這些年舞刀弄劍的,起了些繭子而已,你這般表情倒是讓我不知所措了。」
「舞刀弄劍……」蕭景琰把林渺的手捧起來,低頭凝神看,依舊白皙的手掌上,布了些許硬繭,極淺的褐色,不仔細是看不出的,只有在觸碰時才能感覺到。
可就是這些薄薄的繭子,像是帶了刺一般在他胸口滾來滾去,將他扎的鮮血淋漓。
「若是你還想讓我活著,就留著那個牌位吧,但是也不要讓它繼續占著你靖王妃的位置了,既然你已經決定參與奪嫡,那麼林渺這個人就是你這條路上不可忽視的障礙,林氏罪女啊,她可是林燮的女兒林殊的妹妹,她是皇上心中的一根刺,唯有除掉她,皇上才會知道你對林氏舊案已經釋懷,你才是讓他放心的兒子,而不是隨時都可能為了那樁舊案和他在朝堂上對質的人。」林渺微微用力,把手抽了回來,「霓凰姐姐說過,十二年前一開始也有很多為林家為赤焰軍為景禹哥哥說話的人,可是後來他們都選擇了閉口不言也選擇忘記那件事情,只有你,從東海回來后三番五次和他在朝堂上爭論,才有了這些年近乎流放的結果,謝謝你,景琰哥哥。若是我父兄有知,也會心安。」
蕭景琰一直安靜的聽著林渺說話,她每說一句就如同一把刀子插在他原本就已經鮮血淋漓的心上,直到最後林渺說完了他也說不出一句話。
「等我從這個房間走出去,順著這條密道回到蘇宅,以後,我希望你忘了林渺尚在人世,從今往後我只是紀家三姑娘紀妙,也只能是紀妙,蘇先生會竭盡全力助你奪嫡,我也會在他身邊看著你的。你對我的任何不同和改變,都會成為日後攻擊你我的利器,望殿下能知曉這個事實,切莫為了兒女情長壞了大事。」林渺說完轉身走到書櫃旁,伸手按住書櫃將它推開,腳剛剛落在第二階台階上的時候就聽到背後傳來了一句話,低沉又壓抑。
「那匹雪狐,是我獵到的,是我托小殊給你的。還有我一定會得到那個位子,也會為林家平反,我知道林家沒做過,我也知道赤焰軍沒有反叛之心,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小殊,阿渺,你要相信我。」
林渺頓了頓腳步,頭也沒回的回應道,「謝謝。」取了牆邊的蠟燭繼續向前,腳步堅定,像是要把背後的人徹底甩開一般。
長長的密道,蕭景琰站在原處,看著林渺手執蠟燭,帶著微弱的火光走向幽暗的盡頭。
他們明明,才剛剛重逢。卻又像是即將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