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永遠沉睡
「瑟瑟。」玉忘言喚了她。
這污穢的場面,他真不忍心讓蕭瑟瑟再看下去了,直接說道:「她的下場你來定吧。」
張逸凡道:「蕭書彤曾經下藥殺你,現在又想害你兒子,絕對不能輕饒!」
「姐姐……」蕭致遠剛開口,還沒說出求饒的話,就被張逸凡狠狠的瞪視。
蕭瑟瑟看向蕭致遠,喃喃:「你要我留她一命?但你可知,活著對她來說或許比死還痛苦。」死了一了百了,活著卻只能永遠的看著她夢寐以求的皇后之位,熬到閉眼也坐不上去。
應長安忽而冷笑:「這惡毒的小娘子不是想當皇后嗎?鄙人這裡倒有種好東西,吃下去就可以產生幻覺,一直做著美夢。」他湊近了蕭書彤的臉,「小娘子,你要不要?」
惡寒,無與倫比的惡寒。
蕭書彤感受到一種比死亡還恐怖的東西在將自己包圍,她掙扎卻無果,只能被這股惡寒吞沒。
張逸凡適時拿掉她嘴裡的布團,蕭書彤吸了口氣,連忙問應長安:「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呿,連哥是誰都不知道,這官場里的人就是無趣!」應長安努了努嘴,眸中煞氣逼人,「小娘子不是曾經給瑾王妃下了幻憶散嗎?知道幻憶散是出自哪裡的不?」
「罌粟谷。」蕭書彤怔怔道。
「是,若隱若現的隱世門派罌粟谷,還算你有見識。」應長安直起身來,打開藥箱,一邊翻找什麼,一邊冷笑:「哥今兒就告訴你,罌粟谷的谷主就是哥的親師父!哥在江湖上有個綽號叫『辣手毒醫』!這天底下沒有哥解不了的毒,那幻憶散,就是哥發明的!」
什麼?蕭書彤徹底蔫了,此前她只知道玉忘言和玉傾雲結實了一位江湖神醫,卻不知道這神醫就是傳說中罌粟谷里的人。
辣手毒醫,這名號連她這深閨婦人都聽說過的。早知道如此,當初她就應該給蕭瑟瑟下個急性的毒藥,讓她立刻死了算了!
「瞧你那死不悔改的樣!」應長安嫌惡的瞅了蕭書彤一眼,將一個瓶子亮了出來。
「瑾王,這裡面就是鄙人說的那好東西,能讓這小娘子美夢成真的。小娘子,你醒著是當不成皇后了,不過只要服下鄙人這東西,保准你夢裡母儀天下,享盡榮華富貴。」
蕭書彤恐懼的心情,因為聽見「母儀天下,享盡榮華富貴」幾個字,又陰轉晴了起來。
這就是她想要的,醒著已經達不到了,她不甘心啊,至少也讓她能在夢裡體驗一下那種感覺才好。
她不甘心,她真的太想嘗嘗當皇后的滋味了!
「我要!我要!」蕭書彤雙眼放光的央求。
「這太便宜她了!」張逸凡啐道。
罷了,太累,不想費心了。蕭瑟瑟扭過頭去,靠在玉忘言的胸口,有些無力的說:「應神醫,成全了長姐姐吧。」
「好。」應長安伸手就捏住蕭書彤的下巴,粗暴的掰開她的嘴,另一手彈起瓶塞,將裡面的液體往蕭書彤的嘴裡灌。
「小娘子,鄙人憐香惜玉,是不會騙你的,你可以愉快的母儀天下了。」
應長安笑嘻嘻的,把整瓶子液體都灌進去,當最後一滴液體滑入蕭書彤的口中時,應長安的笑容驟然變寒,還在笑,卻笑得能殺人。
「睡吧,你能做幾十年的美夢!什麼時候醒來,就什麼時候死!」
不!
這瞬間,那股比死亡還恐怖的惡寒,再度淹沒了蕭書彤。這一次,是將她吞沒的屍骨無存,她再也、再也不能,再也不能……
夢境很快就泛了上來,奪走了蕭書彤最後的意識。
她在夢裡穿上了綉有九鳳的禮服,登上了冊封皇后的高台,被玉傾玄親手戴上了鳳冠,母儀天下,那樣的風光無兩,那般的羨煞大堯的所有臣民。
她在夢裡獲得了玉傾玄的榮寵,最好的全是她的,所有的嬪妃都不敢和她叫板。玉傾玄甚至夜夜宿在她的寢宮裡,讓所有大堯的女人都羨慕的五體投地。
她在夢裡,什麼都有。
這美好的夢,美得沒有一點殘缺,美好到甚至失去了生活的滋味,變得空虛麻木。
但這就是蕭書彤夢寐以求的東西,她在夢裡,幸福的笑啊笑,忘記了人其實還會哭;她在夢裡,享受著所有的歡樂,忘記了歡樂都是由痛苦所反襯的。
一切都太美好,太美好了。
可是,卻是場夢。
在外人看來,蕭書彤,就是個永遠沉睡的死人了。
兩個近衛上前來,把蕭書彤抬起,運了下去。
張逸凡搖搖頭,還是很不快的對蕭瑟瑟說:「分明是便宜她了!當初她下幻憶散就是讓你在惡夢中死去!這個痛苦也該讓她嘗嘗!為什麼反倒要讓她做美夢,這不還成全她了嗎?」
蕭瑟瑟失笑,疲憊的應道:「逸凡,你錯了。不管是惡夢還是美夢,它都一樣的可怕。蕭書彤做得夢就是再美,她也是一具行屍走肉。」
張逸凡無語半晌,看了眼應長安,啐道:「辣手摧花,笑面閻羅,怪不得江湖上都這麼說你!七花谷能人輩出,一個二個都這等可怕!」
應長安哼了聲,又綻開痞痞的笑,收拾藥箱去了。
事後,玉忘言去整頓各路將士,肅清玉傾玄在帝宮裡的殘餘勢力。
何歡把小世子抱回來給蕭瑟瑟,蕭瑟瑟摟著他,心裡到底還是有些后怕。
先前玉傾雲因為趙訪煙的傷勢,耽擱了些,待她差不多了,匆匆忙忙回到焦闌殿,才知道竟又發生了不少事。
蕭瑟瑟把孩子抱給玉傾雲看了,接回來襁褓的時候,見玉傾雲的臉上都是汗,蕭瑟瑟揶揄道:「四王妃還真是不讓人省心,看把四殿下折騰的,忙成這樣,連汗都忘了擦。」
玉傾雲自覺失態,拱手賠笑:「訪煙畢竟撞了二哥的劍,身上還帶著舊傷,我委實很害怕她會出事。」
蕭瑟瑟眸光閃轉,喊宮婢給玉傾雲倒了茶,待他端起茶杯正要喝茶的時候,說道:「小荷姑娘和有荷村的仇,也算是報了,四殿下以後可以把緬懷過往的時間都用在疼愛四王妃上。」
果不其然,玉傾雲這口茶沒咽好,噗出來半口,嗆了半口,連連咳嗽。
蕭瑟瑟笑道:「這種事旁觀者清。四殿下從前是不待見四王妃,不過現在,你心裡可滿滿的都是她。」
玉傾雲失笑,很無奈的說:「瑾王妃……」
「我有說錯什麼嗎?」蕭瑟瑟故意擺了個譜,又道:「不過,我也從不認為你真正喜歡過小荷姑娘。其實你只是嚮往那種遠離紛爭的生活,嚮往可以坦露真性情的淳樸而已。」
玉傾雲沒有回答,微微低下頭,睫毛下是一雙柔和清明的眼。
瑾王妃說的是對的,從一開始,讓他動心的就不是對小荷的情愫,而是她所生活的氛圍。
他厭煩了兄弟鬩牆,受夠了爾虞我詐,在渴望著小荷那種生活的同時,也更加明白自己和她之間的距離有多遙遠。便是這種落差的無奈,催化了心底的渴望,讓他錯以為他戀上了小荷。
直到回到順京的王府,六月的荷花盛開時,他看著荷花,才猛然察覺到他所思念的,只是他在有荷村與小荷度過的那段遠離紛爭的生活。
他為小荷悲痛,渴望小荷能活過來,渴望小荷能嘰嘰喳喳的說、天真無邪的笑,卻唯獨沒有想過要像對待喜愛的女子那樣對待她。
可訪煙不一樣。
儘管一開始他總是笑著推開她,勸她不要在自己身上耽誤時間,可是後來,當他發現自己錯判了訪煙這個人后,心就像是被她那詩韻秀美的水眸纏上了似的,不知怎的就一點點的撲到她身上了。
她和小荷一樣的善良,她也渴望小荷的生活,但她不能。
她承受的比小荷要多得多,她的倔強是把雙刃劍,在傷他的時候,他也會不由自主的擔心她被自傷。
而他,自認達不到她的堅強。
在她十八歲生辰的那天,他在賓客席上鬱鬱寡歡。二哥調侃他,被他避過,可他到底是騙不了自己,他是在乎了,不想看訪煙再受家族摧殘。
訪煙太倔強,竟然會以死明志。這是他最怕的事,天知道在訪煙說著她的本命星將滅的時候,他那一顆心懸得有多高。
他還是低估了她的決絕,親眼看著她跳樓自盡。直到那一刻,他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的感情,不是同情、不是愧疚,而是愛了。這種情感,和對小荷的完全不同,那一刻他只想豁盡一切的救回訪煙的命,然後不計代價的把她娶到手,傾盡全力的寵愛她,寵愛一輩子。
他想,他名字里雖然帶了個「雲」字,但他更像是「水」。和藹、平靜,一切的湍流暗涌都藏在水下,不那麼容易被看真切。
大概就連訪煙,都還以為他只是出於善意,才給她提供一個避難所吧。
蕭瑟瑟觀察著玉傾雲的表情,時而窺見柔軟,時而窺見疼惜,便索性再說的直白一點:「四殿下莫忘了,四王妃剛進府的時候說過,如果哪天你有了喜愛的女子,她會讓出王妃之位默默離去。建議四殿下還是早點說清楚吧,四王妃那麼倔,萬一把哪個姑娘誤認成和你有關係的怎麼辦?還要等她跑了再追回來嗎?」
玉傾雲回過神來,感激道:「多謝瑾王妃的提點,在下回去就和訪煙說清楚。」
「好啊,看你的了。」蕭瑟瑟莞爾一笑:「現在可不是她追求你,是你追求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