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兒子退了她的親,可在馨州一轉兩三年,也沒看到合適的姑娘,沒想到卻因為去了一趟京城,反而見到面,娘說過,李小姐活潑大方,兒子也是這樣覺得,兒子不想娶個木頭人,只會跟我說是,說好,跟個丫頭似的,一點意思也沒有,爹當初喜歡上娘,不也因為娘活潑愛說話嗎?」
陸氏笑罵,「怎麼把你爹抬出來了。」
「兒子隨爹嘛。」
要說,陸氏真不想跟李家有牽扯,可這些年過去,兒子都二十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她當然想要有個喜歡的媳婦,只是兒子一直不能成親,她連個媳婦都沒有,哪說得上喜歡不喜歡。
唉,還是兒子喜歡比較重要吧,若能討得兒子歡心,快點生下孩子,也是好事,雨順雖然可愛,但一個孩子實在太少了,得多幾個才好。
李家姑娘她還有印象,模樣是挺好生養,又是官家教出來的,一定能大肚容人,自己能生,也抬上幾個丫頭幫忙生,以後這翡翠閣小娃滿地跑,多好。
說來,頤溯的眼光其實不錯——雲綿那夫婿,當初便是他介紹的,模樣真的是糟糕到不行,糟到李氏馬上說好,老爺十分猶豫,是雲綿說不介意美醜,只在意品行,兩家才開始議親。
這女婿雖丑,對雲綿卻真的好,才剛定了親期,就把通房都遣出府,雲綿確定懷孕后,還派車來接她過府瞧瞧,自己不過是親家姨娘,可關上大門,女婿卻是跟著雲綿喊她「娘」。
雲綿肚子已經三個多月,不能伺候,院子里卻沒通房,原以為是自己女兒不懂事,正想著回家后好好選幾個漂亮丫頭送過來,沒想到雲綿卻說她已經挑過了,但夫君說不要。
陸氏一聽,更覺得女兒嫁得對,樣貌真的沒什麼,能疼女兒這才重要,妻子懷孕多辛苦,丈夫還抱著通房,說真的,還挺不象話。
兒子給妹妹挑了這麼一個好夫婿,現在說想娶李小姐,她這當娘的也只能相信兒子的眼光了——庶子不比嫡子,從小,頤溯就是各種隱忍,各種喜怒不形於色,剛才提到李姑娘時的眼神,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陸氏還是不喜歡李家人,可是,她希望兒子能開心。
現實一點說,兒子總不能真的再提丫頭生孩子吧,這感覺很奇怪啊,又不是娶不上正妻,怎麼盡讓丫頭生孩子,況且,船驛工作多,閑雅院還是需要一個女人打點,她才放心,李氏跟自己總會老,總會走,難不成到時候讓個丫頭管家嗎?
「你喜歡這李姑娘,可我們當初已經退了親,還是為娘的再去求太太,回娘家說上一說?」誠實來說,這倒是比求李氏再講一門親事容易多了,雖然也是少不得被諷刺幾句,但若是能讓兒子娶上正妻,那又算得上什麼。
「娘,不用這麼急,李姑娘的心思,我都還沒弄明白,等過陣子再說,我跟安寧駙馬相談甚歡,安寧公主又很得今上寵愛,從鎢州到京城這段河運,這一兩年內肯定會計劃起來,兒子會常常來往於京城跟馨州,等李姑娘也有那意思,我再去跟太太提就好,娘您別去,省得受委屈。」
雨順出生后,紀老爺親自發話,陸姨娘要照顧小少爺,以後不用到松柏院來請安了,好不容易可以光明正大躲著李氏,他才不想自己的母親再去找罵挨。
「李姑娘……不喜歡你啊?」
「那是自然,成婚前,玉帛有孕,這事情傳出去,哪個新嫁娘會高興。」
「這樣——」她還以為兒子跟李姑娘彼此情投意合,原來人家沒那意思。「頤溯,娘有件事情要跟你說。當時,娘怕你名聲因為這樣不好,所以買通官媒,讓她們在說親時順道放話,是我們不想結李家這門親,才想出這法子……不如,你就跟她講,那些話呢,是娘花錢請人說的,跟你無關,你不知道這件事情。」
紀頤溯一笑,他的親生母親,永遠這樣可愛,只要覺得兒女們身上有髒水,就想往身上攬,生怕髒了自己的孩子,「娘,我們是母子,您說的就是我說的,何況都是為了我,那能這麼分。」
「這哪會一樣呢?你這麼相貌堂堂,又是紀家船運的當家,馨州多少姑娘想嫁給你,李姑娘沒那意思,肯定是因為記得以前那事,心裡不痛快,把誤會解釋解釋,她一定就同意了。」
「娘,李姑娘的確心裡不太痛快,不過不是因為我們,是因為太太。」
陸氏不明白,「這關太太什麼事情了?」
太太不是一直對這侄女兒很好嗎,當初會說入紀家,也是因為想多個伴,李家姑娘那樣多,只挑了她,可見是特別中意的。
「要離開京城時,兒子說起自己是誰,她卻沒有勃然大怒,我本來也不明白,後來想起,她以扇子掩面,似乎是在笑,再想起她請我打聽齊小姐,她肯定早認出我是誰,認出我,卻是一點生氣的意思都沒有,怎麼想都不太合常理,畢竟我害得她名聲盡毀,遠走他鄉,怎麼可能一點恨意都沒有,當時一直梳理不出來,直到回家那日,爹跟我提起想讓大哥回來,我這才明白過來。」
紀頤溯頓了頓,「太太早知道我們不會要李家女兒,一定會出招退親,這才故意一說,就是為了找理由好讓大哥回來,李姑娘是當事人,一定早早想透——她的確不痛快,但不痛快的原因是,自己的親姑姑為了想讓兒子回家,這樣坑她。」
陸氏聽得目瞪口呆,「太太竟然……」
「就算我們當時願意娶,太太也會想辦法讓我們娶不成,總之,她的名聲是壞定了——這也就是為什麼她早早認出我,卻還算心平氣和的原因。」
「你講了這麼一大堆,倒是告訴娘,什麼時候會說親啊?」
「兒子早說過了,不急。」
誠實來說,是急不得——她在馨州飽受名聲受損的重大打擊,在京城待了兩年多,雖說對他和娘沒有恨,但大概也沒好印象,且不管什麼時候想通是李氏挖坑,都不會好過。
京城女子真比馨州的女子過得舒服得多,孝道尊夫,三從四德的規矩固然有之,但女子地位並不低下,婚後可自由返回娘家探視,甚至跟丈夫並肩行走街上,也不會有人說閑話。
粗算了一下,石揺館扣除成本開支,一個月至少可以替她賺一百兩,一百兩可以過得很舒服,紀家的富貴,她大抵也不希罕,所以他只能慢慢來。
紀頤溯等忙完,便寫了封信給她,跟信一起奉上的,是幾盒馨州的零食——一個才一兩文錢,因為便宜,京城肯定沒人要進。
果不其然,李知茜回通道:零食在她的梨花小院大受歡迎,她的一班下人都是土生土長的馨州人,她自己也是六歲起住在馨州,七夕會,夜市,祈緣會,肯定會買上幾次,雖然懷念,但太便宜,京城真的沒人賣。
回禮是石溜館自己做的八仙糖,馨州晚秋到早冬十分干,八仙糖用來潤喉最好不過。
兩人於是開始通起信。
轉眼冬盡。
春來。
「少爺。」玉莓進來,行了禮,「大專來了,說有急事。」
「讓他進來。」
張大叔一家和大專本來是在船驛當差的,因為他要去京城,所以派他們先去打點屋舍等事情,本應跟著一起回來,但紀頤溯卻是把一家留在京城的小松院——幫忙看著石榴館跟齊溫良的茶莊,女子開店雖然在京城普通,但畢竟沒有官家人脈,萬一出事,只怕沒人知道,也沒人敢搭手。
那日跟安寧駙馬相談頗歡,他也就順手託了這事,駙馬道:只要這兩人沾的不是皇室的邊,基本上沒問題。
大專很快進來,玉莓知道少爺有話說,自行出去,守著門口不讓人偷聽。
「少爺,李姑娘有件麻煩事情要解決。」
「快說。」
「小郡主又病倒,胃口不好,李姑娘帶著廚子上王府做幾道養生菜,卻是沒想到在出入間被兵部三司的田大人看上,說下月吉日,要抬轎子迎人,小的照少爺吩咐,上安寧公主府求見管事,多虧駙馬當時給少爺的紙條,管家見了紙條,很快把小的召進去,安寧公主已經把田大人叫去罵了一頓,現在京城都知道舊大人為了收小,鬧到被公主責罵,但也是有些人說,公主未免管太寬,男人納妾,天經地義,石榴館的女東家又沒夫婿,憑什麼收不得房?公主雖是替李姑娘擋了一擋,但也不願落人口實,公主的意思是,讓李姑娘三個月之內想辦法嫁人,若不嫁人,她就作主幫她許親,以告訴世人,公主可不是不講理,而是李姑娘已經許親,自然由不得田大人粉轎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