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 104 章
宣墨箴一路歸心似箭,華燈初上回到宣府,衣服都沒換就去見宣謹言,一直在內院門口迎接的妾室連他個正眼都沒等到,正訕訕就瞧見丫鬟扶著進來的蘼蕪,妾室立刻覺得如鯁在喉,原本還覺自己有了身孕有所依仗,可孩子難產而死,宣墨箴除了開始安慰了她幾句,後來便不聞不問,也不曾再去親近,好像沒她這個人。
蘼蕪也尷尬著,她也不明白宣墨箴的意思,他已經那樣厭煩她,來去燕國半月有餘,除非人前,他不肯與她多說一句話,按說,不是應該命人連夜送她回別院一眼也不要多看了嗎?
宣墨箴的兩個女人都心生尷尬,妾室反應快,立刻笑得親切親自來扶蘼蕪,口中說著姐姐一路勞頓,妾身先陪您去給夫人問安,回來丫鬟們備好了水梳洗一番便早早歇下吧。
此時書房中,宣謹言一身便服,面容嚴肅的問宣墨箴:「這麼急,十分緊要?」
宣墨箴便將在燕國的所獲細細告知,宣謹言越聽眉頭也皺得越緊。
「若果真如你所講,姬元瓚雖人在晉國為質,私下裡卻動了許多手腳,是因為萬事俱備才借蓮太妃病歿返回燕國?他一個沒有任何倚靠的九公子難道真能謀划如此大事?」宣謹言分析著,帶著遲疑。
「父親,難道此時您還覺得蓮太妃之歿是偶然?我被派往燕國是偶然嗎?一步步都剛剛好,真的有這樣巧合?姬元瓚雖是區區九公子,但父親別忘了,他是老燕王生前最愛的兒子,曾立下赫赫戰功,在軍中頗有威望,真想做什麼,費些周折想必還是可以!」原本宣墨箴未將姬元瓚放在眼中,可在燕國的經歷讓他竟生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要覺得什麼都是陰謀,姬元瓚再怎樣,難道會讓自己母親變成偶然?」作為父親,兩個兒子雖然性子不同,但他篤定他們不會做出讓他成為「偶然」的事。
宣謹言說完,只見兒子一臉糾結模樣,半晌才說道:「蓮太妃一直在苦苦尋找親生女兒,姬元瓚明知實情卻眼睜睜看著她告發女兒一家通敵叛國被晉王所殺,行刑那日,我在街上碰見蓮太妃,不過兩個時辰,她已然瘋了,想必氣死也是有可能。」
宣墨箴的話震驚了宣謹言,他仔細又回想了下想到了一個問題:「你是說,蘇夫人才是蓮太妃的親生女兒?那蘼蕪……你何時知道實情?」
對父親這個問題,宣墨箴並不很想回答,反正他已經做了要休妻的決定,現在更重要的是如何應對眼下的情況,宣墨箴的沉默讓宣謹言放棄了追問,宣謹言心思細密,根據宣墨箴所言立刻想起近日在神宮所發生的事也許也是有所預謀,便將神宮出現了個「一夜通靈」的雜役之事講給宣墨箴聽。
「我原以為不過是詹起搞的小把戲,現在看來,一夜通靈的這位也許根本就是出雲神宮倖存的弟子,被姬元瓚利用安排在此處,就是要要挾我們父子,這個人,到底是誰!」想到這個可能,宣謹言也不禁不能淡定。
原本毫無關聯的事,此時在宣家父子眼裡變得詭譎起來,事關重大所以讓人背後似乎也開始有隱隱的涼風吹過。
「無論怎樣,先去看看那位到底是什麼來頭,宮裡頭和詹起那裡也要嚴加註意。」
待到很晚,宣墨箴恭送父親回房,自己也迴轉房中,丫鬟服侍他換好衣服,實在太累,宣墨箴沒有力氣沐浴,直接推門進了寢室,冷不防被床.上那個已經熟睡的身影嚇了一跳,然後回想起來,自己先前慣常住的屋子前些日子不知為何鬧了螞蟻,正在除蟲,所以他暫時搬回原本該是他們夫妻兩個同住的地方,今日事情太多忘了蘼蕪回來就還是過來了,原本想要轉身出去,卻不知蘼蕪何時已經醒來並騰的下坐了起來,囁嚅的喚了聲「師兄」便低下頭不敢看他。
她那副柔弱而寡淡的樣子又刺激了宣墨箴,於是原本不想說的話也就脫口而出:「蘼蕪,我在燕國見到了雲兮。」
宣墨箴看到蘼蕪瑟縮了下。
「蘇公子說雲兮經歷過那場劇變后唯一記得的人只有茱萸……」
宣墨箴的話沒有說完,被蘼蕪打斷了,她坐在那兒,雙手抱著頭:「夠了,夠了,都怪我,茱萸是我害死的,是我貪生怕死貪慕虛榮害死了她,可以了嗎?我現在以死謝罪可以了嗎?我承認,我害怕,所以躲到桌子下有錯嗎?想要活下來有錯嗎?我怎麼知道茱萸成親那天還會回來尋我,我怎麼知道她一進門就有追兵趕到抓人……你們都怪我,那我就去死好了。」
蘼蕪忽然而來的歇斯底里的爆發讓宣墨箴有些震驚,她下一步卻有了更驚人的舉動,蘼蕪跳下床直奔柱子而去,那架勢,是存心要撞柱尋死,宣墨箴伸手去攔都被硬生生撞得倒退了兩步,蘼蕪猶在掙扎,想要尋死,逼得宣墨箴出手點了她的穴道,蘼蕪立刻癱軟下來,宣墨箴將她抱回床上,拉過被子蓋好,為她拭去滿臉淚痕。
這樣嬌弱可憐的女子,一時心生害怕有什麼錯?生死當頭,自私一些有什麼錯?
沒錯。
「蘼蕪,你仍舊是不懂。」宣墨箴放下帳子,丫鬟為他披上薄薄的外衣恭送他出了這屋子。
宣墨箴雖已非大祭司之職不能理所當然去神宮提那「一夜通靈」來審看,但他們父子在朝中經營多年,暗中查一查那人底細還是易如反掌。
宣墨箴父子是這樣想的,但事實是,神宮在換了新任祭司之後已經更換了許多人,神秘人更是深居簡出,除了到大祭司跟前聆聽教導根本足不出戶,暗中似乎還有不知出自何處的護衛,根本無法靠近,若遠看,神秘人終日厚重的黑紗覆面,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越是這樣,宣氏父子越覺此事一定與姬元瓚脫不了干係,而對方在處境艱難的情況下能鋪排這樣的事,可見心深如海,若與他聯手幫他奪位王位,將來應該會與晉國兵戈相向。
如此一想,似乎眼前可走的路只有一條了。
宣墨箴看著父親,只等他點頭。
「明日朝會,待我見到孟將軍再行定奪。」
原本是想要製造一個有敵襲邊的假象,然後宣謹言與爪牙們說服晉王派孟將軍出戰,如此一來,孟將軍兩半虎符在手,佯做出師,半路折返回晉都,一舉拿下王城,軍權在手,王都之外若有不從則鐵騎鎮壓。
那是宣謹言最好的打算,可現在橫插進一個知曉底細的姬元瓚,神宮中的神秘人想必也不僅是警示他們的作用。
宣謹言不想鋌而走險,但箭在弦上,好像也只能不得不發了。
已經做好鋌而走險準備的宣謹言,在第二日朝會時卻見孟將軍顫顫巍巍由他一子扶著走入朝班,晉王端坐上位,吩咐太監拿一把椅子給孟將軍坐,朝臣側目,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宣謹言看著孟將軍心中駭然,手腳不靈便也就罷了,孟將軍嘴角流涎,似是不能控制自己,孟公子不時要躬身為他擦去口水。
晉王代朝臣們詢問孟將軍,孟將軍卻口齒不甚清楚,彷彿半邊臉的表情自己都不能控制,他又急於解釋,一張臉一半急赤白賴一半紋絲不動,看起來很是詭異,孟公子權做傳聲筒,講明孟將軍前些日子舊疾複發,進葯無用,疼痛甚劇,於是傳來醫官行針石之法,本有些成效,沒想前天一早起來半邊身子就不聽使喚,無人扶助寸步難行。
朝臣們無不表示:太過凄慘,應抓到那庸醫砍成兩半,晉王也寬慰幾句,特許孟將軍在家休養不必上朝,因見孟將軍的兒子頭次面君竟對答如流無一絲懼怕,加上孟公子高大威武,很有乃父之風,詢問之下,身上也是有功名的,於是晉王召他做了殿前侍衛。
一生在朝中起起伏伏宣謹言從未怕過,如今這一連串的巧合讓他的自信開始有了鬆動。
這麼巧,孟將軍就被針灸成了半身不遂,說是功歸一簣絲毫也不為過。
下朝之後,宣墨箴被晉王召去,不知何事,宣謹言無心他事匆匆回府,在府門口差點被橫衝直撞出來的次子撞到,一時生氣喊宣墨箋來教訓一頓,宣墨箋也不說話,低眉順目的一直說著「父親說的是,您教訓的對」,讓宣謹言一拳拳彷彿打在棉花上,索性揮揮手攆他出去。
宣墨箴手剛碰到門閂就聽父親又追問道:「蘇家那個侍衛好些了沒有?可認得人了」
「還是那個樣子,想必因蘇小少爺的死太過愧疚。」宣墨箋說道。見父親又揮了揮手他便逃也似的推門而去,他剛走,宣謹言在頭痛中,只聽長子聲音:「墨箋又做什麼急驚風似的。」
「沒怎麼,被我訓了兩句,墨箴,你派人盯著孟將軍府上,看他到底是真病還是假裝。」
「是,剛剛已吩咐下去了,除去這個,恐怕還有件事,父親您聽了更會憂心不已。」宣墨箴的語氣讓宣謹言驀地生出一絲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