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shi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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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東一句西一句的閑聊,很快聊到天光放亮,外面人開始多了起來,這些人就像忽然從地里冒出來的一樣,明明前幾天這裡還是空無一人,雖然已幾次經歷生死,但「活生生」的大場面茱萸這還是頭一遭,之前與鳳古閑聊時的輕鬆立刻消失不見,在炎炎夏日,嚇得手腳冰涼,大概臉也是慘白慘白。

褅祭,是祭祖之禮,禮節十分繁瑣,今早閑聊之時,大概鳳古怕她露出馬腳連累旁人,於是把祭祀的過程與她講解了一遍,典禮開始,燕王要穿祭服入供著祖先牌位的大殿,代表神靈的由大夫所充當的「屍」同樣穿著禮服入殿,入殿之後,屍的地位就比國君要尊貴了,因為他代表著祖先的神靈,然後奏樂降神殺牲,用鳳古的話說就是「要折騰個十遍」,在這過程中,一直要唱歌跳舞,想想鳳古要唱那麼久茱萸還有點擔心。

有人來請兩人,茱萸長出一口氣,跟著鳳古出去了,她個子小,鳳古高她一頭不止,走在他身邊,就像忍氣吞聲的小媳婦,本有小童扶著鳳古,可一出院門鳳古便放開小童,朝茱萸示意:「過來扶我。」

「誒?我?」

「褅祭之禮如此隆重,小童等人不好進去,當然是你扶著我較為穩妥。」鳳古說的理所當然。

茱萸不懂這些禮節,但是仍舊聽話的過去要扶住鳳古,反倒被鳳古握住手。

「鳳、鳳……」茱萸整個人木頭了。

「鳳什麼鳳,好好看路,把我摔到你就完了。」鳳古嚴肅說著,一點也不像戲言。

茱萸低頭看路,整顆心翻騰不已,鳳古的手有點涼,略帶著濕潤,茱萸第一次知道,原來男人的手不都是像劉老頭那樣粗糙讓人作嘔的,鳳古的手很軟很細膩,像上好的凝脂,相比之下,她的手雖然這麼許久沒做過粗活白凈了不少,但手上的繭子還是摸得到的,而且又干,一點也不滑膩,哎呀,鳳古不會在心裡竊笑吧。

茱萸想著就偷偷抬頭看鳳古,他的唇角微微向上挑起,應該是在笑吧?

果然會被笑,這樣的手還是藏在自己袖子里別惹人發笑了,想到這兒,茱萸想要抽回手,卻被鳳古握得更緊,他低下頭,黑絲帶「審視」著茱萸:「別鬧。」

周圍都是表情肅穆的神宮之人,茱萸是不敢做出太明顯的拉扯動作,於是在鳳古手掌里把自己小小的手緊緊握起變成個小拳頭,這樣,鳳古就不知道她手心有繭子了,她得小心思沒人知道,她心裡有小小的得意。

跟隨引路的神宮人員他們很快來到舉行典禮的大殿之外,據鳳古說,周天子行褅祭的地方叫太廟,諸侯國的各有名稱,燕國地處偏僻,燕人驍勇卻不開化,禮制上除了照貓畫虎就是隨心所欲,所以有了佔據半座山規模的違制神宮,褅祭大禮想必也是以天子規格。

誰說鳳古瞎了?這不是明明看得很清楚明白嗎?

「鳳古先生,你怎麼知道神宮很大?」茱萸低聲問。

「蘇大人說的,要不你以為呢。」鳳古回答。

好吧,她錯了,鳳古還是瞎的,可她能好好看看,雖然鳳古說不倫不類,但是管它呢,一時半會她是要在燕國神宮混日子的,還是記牢靠些好。

引路之人將他們引至西廊下,那裡樂器早已陳列就緒,樂師業已隨時待命的表情,前面緊鄰走廊欄杆的位置想必就是給她和鳳古留的,離大殿近,以便祖先神靈能聽得清楚吧,站了一炷香的時候,原本還透亮的天空卻漸漸飄來的烏雲遮擋,向遠遠的天際望去,好像還隱有閃電,這種天氣大祭,祖先會不會生氣啊?

在靜默得落針可聞的氛圍中,遠處忽然傳來寺人尖銳高亢的「國君駕到,拜!」的聲音,所有人屈膝跪地的同時不自覺看向鋪地黃土延伸開去的方向,只見黑壓壓的一群人快速走來,很快來到大殿之下,中間身穿黑色祭服頭戴金冠的一定就是燕王了,茱萸身量小,跪在那兒不惹眼,所以她偷偷盯著燕王看,燕王年近五旬,身材高大,有些胖,寬大的祭服都遮不住他挺起的肚子,燕王的面容,茱萸第一個想到的詞是「凶」,他的眉毛|黑而濃厚,兩條眉毛粗粗的長到眉峰處,然後,沒了,這兩條霸氣帶著兇悍的眉毛在整張臉上很惹人注意,此時燕王面帶得色,用一種人看地面上螞蟻的眼光掃了眼跪拜行禮的人群就雙手捧著肚子進殿去了,他身後一個也穿著華麗祭服的也隨之入殿,那個人茱萸見過,就是已經有過幾面之緣的蘇朝歌大人,此時,樂聲開始響起。

「這是《肆夏》,裡面開始請神了。」鳳古小聲跟茱萸解釋。

雖然殿門大開,可他們這個角度是看不到裡面進行的儀式的,只能看到捧著各種酒樽的人魚貫而入,茱萸年紀不大,正是愛看熱鬧的年紀,就踮起腳想看,鳳古卻把她往回拉了拉,神情有些奇怪。他這樣,茱萸也小心起來,老實往鳳古旁邊縮了縮。此時,場中樂聲稍停片刻又改奏了另一透著殺伐之氣的樂曲,身穿祭服帶著面具的舞者們手執玉斧、朱干隨著樂聲步入殿前紅毯上起舞,說是舞,更像是戰場上殺敵的再現,很早以前蘼蕪告訴過她,祭神的時候有文舞和武舞之分,這應該就是武舞。

舞者們的面具青面獠牙,猛地齊刷刷轉過頭時總是能嚇到茱萸,這麼可怕的舞祖先神靈們真的喜歡嗎?

這邊歌舞暫歇的時候,有小祝牽來一頭純黑的小牛,拴在石柱上,燕王在隨臣的陪同下從大殿步出直奔黑牛而去,茱萸忍住想低頭的衝動,她怕血,對她這個有過可怕生死瞬間經歷的人來說,血代表著死亡,那頭小牛,用濕漉漉的大眼睛環顧著四周,牲畜有靈,大概它也感知到了殺氣,所以有些煩躁,前蹄輕輕的觸地並扭動著脖子試圖掙脫縛住它的繩索。

但凡不是狠心的人,此情此景都會心生憐憫,茱萸也不例外,她抬頭看鳳古,如果她現在像鳳古一樣看不見多好,罷了罷了,低頭閉眼,假裝看不見吧,反正她也救不了那牛,除非她想當人牲被燕王殺掉肢解。

雖選擇不見,但耳朵卻不能抬手捂住,因此,牛兒掙扎的哞哞聲、被刺傷疼痛而忽然提高的無奈慘叫還是一點不漏的聽進耳朵里,這聲音還未結束立刻被另一種雜亂的驚慌失措的聲音取代,是人們的驚叫,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茱萸睜眼抬頭,她以為是牛臨死之前拼了力氣掙脫驚嚇到這些貴人,沒想到卻看到比這更恐怖的情景。

肥胖的燕王雙手捂著脖子,臉漲成了紫紅色,嘴巴大張著,似乎要說話,可嗓子里只發出「嗬嗬」的聲音,剛才還沉靜肅穆的參加典禮的官員們,此時有的已退至很遠,有的正像無頭蒼蠅般亂竄,任憑燕王肥大沉重的身軀痛苦的扭來扭去幾乎要摔倒,而旁邊,那頭脖子被捅了一刀正放血的牛,因為按住它的人撒手跑開失了禁錮開始到處亂跑,所到之處,除了一陣陣尖叫還有噴洒出的血跡,茱萸他們這邊離殺牲處比較近所以也不能倖免。

「鳳、鳳古先生……」茱萸雖然不懂權謀,但也知道在這樣盛大的場合燕王出事將會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看看吧,這就是殺戮。」鳳古聲音似乎還帶了些笑意,讓茱萸更加驚魂不定。

停留在大殿中充當燕國祖先神靈的「屍」的蘇朝歌從大殿中疾步而出,他環顧四周,目光落在已轟然倒地的燕王身上,茱萸只聽他大喝一聲:「護駕,傳太醫。」

在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紛亂場景里,蘇朝歌大踏步走向燕王,費力的扶起他,此時燕王還未死,雙手顫顫巍巍的比劃著和蘇朝歌說著什麼,茱萸聽不見,似乎蘇朝歌也聽不真切,耳朵靠近燕王,神情卻茫然,蘇朝歌搖晃著燕王喊著:「國君,您要撐住,太醫馬上就來。」

可惜,燕王沒有等到那一刻,他一直不停比劃著的雙手頹然落下,死不瞑目的望著上方風雨欲來的天空。

「燕、燕王……死,死了?」茱萸結結巴巴說道。

「應該是。」鳳古語氣里倒聽不出一點害怕。

事情還沒有到此為止,太醫沒來,一隊全副武裝能有幾百號人的軍隊沖了進來,將現場團團圍住,剛才亂竄亂跑的達官貴人們也被看住不許亂動,在全場都肅靜得聽不到一點雜音之後,一個茱萸從未見過的男人在眾人護衛下走了進來,他個頭中等,身著甲胄,頭上帶著的盔甲將臉遮得只露出兩隻眼睛和嘴巴,完全看不到長相,不知是什麼來路。

只見他拔出劍,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到燕王屍首前,冰冷的劍尖直直指向抱著燕王屍首的蘇朝歌,以為又要見血,茱萸這回抬手捂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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