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途未卜

前途未卜

神宮的人被關在大殿,平日陰森沉重的殿內被燃著的巨大火把照得燈火通明,油脂的黑煙熏得人眼睛生疼,茱萸被人一推踉踉蹌蹌跌在莫寒身後,旁邊就坐著雲兮,因茱萸之前要跑又要在黑夜裡不被發現,所以喜服里穿了黑色衣裳,所以大概雲兮以為她是被抓到的蘼蕪立刻伸手來扶,四目相對之下,雲兮瞪圓了眼睛滿臉驚訝,茱萸則滿臉的乞求並幾不可察的搖了搖頭,萬幸雲兮機靈默默地點了點頭。

以茱萸的眼界加之之前眼見那些人的狠辣作風,茱萸覺得既然人數已湊齊肯定就要拖出去一個一個砍頭,明天的太陽是看不到了,死期將至,茱萸有點可惜,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要逃離,居然連鎮子都沒走出去就要死了。

殿中氣氛越來越壓抑,沒人說話,但那種恐懼的氣息濃重的令人胸口悶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茱……你怎麼了?」雲兮貼近一點,悄聲問道。

茱萸搖搖頭,雲兮又湊近一點在她身上聞了聞之後用手探了探她的衣服,明亮的燈光下,雲兮的手指上血跡鮮紅,雲兮倒吸一口冷氣,惹得前面的莫寒也回頭來看,見到茱萸時莫寒露出和雲兮一樣的驚訝不解,雲兮告訴莫寒:「她好像受傷了。」

凶神惡煞的人朝這邊看來,粗啞著聲音喝令他們「不得喧嘩」,茱萸搖頭示意自己無事,把雲兮的手拉過來用自己的衣服擦乾淨。

殿內又歸於沉默,殿外寒鴉聲聲摧人肝腸,漸漸有人低泣起來,壓抑許久的恐懼終於控制不住開始在殿中瀰漫,正在此時,殿外傳來整齊沉重的腳步聲。

連茱萸都知道,那一刻,到了。

茱萸以為的「切瓜」一樣的殺人暫時還沒開始,整齊的列隊在殿外停住,讓人如芒在背,殺人還沒開始,有個鬼一樣白著臉的細高男人手拿一份名冊毫無聲響的飄到殿中,從第一排開始,輕飄飄的聲音問「名字」,待人答了就拿筆在名冊上勾一筆,很像一刀下去將人劈開。

等那人終於停到她面前,已經默念了許久「蘼蕪」的茱萸不等他問便開口報名「蘼蕪」,好在此人並未起疑,繼續向前挪動了腳步。

茱萸感受到了來自不同方向的目光,她便將頭又低了低不看人也不想給人瞧見臉,因她被「抓來」的晚所以在最後一排,那人很快就將人數清點完畢,走到殿門口低聲吩咐了守衛什麼,那些披甲執銳面無表情的守衛便列隊進來將所有人盡數趕羊一樣趕出大殿,按領頭人的方向似乎是要從正山門下山。

茱萸有傷在身又一番奔波,早已渾身酸軟,此時只能在心中叫苦不迭,還好雲兮知道她有傷所以不動聲色的攙扶著她,雲兮的手冰涼,微微顫抖著,泄露了她內心的恐懼,其實何止雲兮,這隊伍中又有哪個不怕死的?不過是懾於這些歹人的武力而忍著罷了?

這種沉默的忍耐在隊伍行至半山腰的時候被打破了,不知道是哪個留戀神宮的弟子回望山頂卻發現山上已火光閃爍,一時情難自禁驚訝出聲,惹得眾人停下腳步紛紛回頭看去。

整座神宮似乎都被點燃了,燒成灰燼為時不遠。

神宮弟子生長於斯的神宮將不復存在,連茱萸這個雜役都生出了一絲憤怒,何況是對神宮感情深厚的弟子們,他們由小聲抱怨到憤怒的咒罵也不過是須臾之間,因為憤怒他們聽不見押解他們的士兵的喝令,甚至聽不見走在中間的太卜大人讓他們保持安靜的命令,一切都發生的那麼突然。

神宮弟子亂了,有的喊著「保護神宮」轉身往山上跑,有的叫著「快跑」想衝破兩旁士兵列隊往山林里跑,也有幾個沒動呆若木雞的,雲兮死拽著茱萸的手帶著哭腔說「茱萸,我們快……」話未完雲兮已尖叫起來,一個神宮弟子正直直的撲倒在雲兮腳下,再無響動。

茱萸一把捂住雲兮的嘴,既然對方已經開始痛下殺手,還是不要太惹他們注意為好,就算要跑,也該盡量讓自己不為人所見,於是茱萸拖著雲兮蹲下,緩慢而小心的往路邊上挪,成功只有幾步之遙時,一個沉重還溫熱的身體猛地從後面撲到茱萸背上,茱萸猝不及防,被砸得撲地,死亡的氣息再次臨近。

雲兮不叫了,獃獃地坐在那兒,也不幫茱萸把屍體搬開,任茱萸折騰一會兒后無奈放棄,長出一口氣,罷了,生死有命吧!也許一會兒她就成了漏網之魚可以再逃過這生死劫。

慘叫聲屢屢傳來,砸在茱萸身上的屍體也越來越重,茱萸也懶怠掙扎,索性把臉貼在冰冷的地面。

等死。

這突如其來的騷亂在茱萸死掉之前平息了,士兵們開始受命清點人數,怕留活口,不管死沒死的都要再插上一刀確保萬無一失,可見下令之人於殺人之事上十分嫻熟和冷血,她還是默不作聲受死吧,提心弔膽的太糟心了。

結果,茱萸還是沒有死成。檢查的那個士兵走近,踢了腳屍體,然後熟練舉刀便刺下來。

「不要殺我。」

茱萸捂著嘴,不相信這話是自己喊的,原來自己竟是這般懦弱怯死。

茱萸把自己救了,苟延殘喘的跟著其餘人被趕到山下塞進早已等候的幾輛遮得密密實實的馬車上便骨碌碌出發了,都不知道去往哪裡。

雲兮靠著她的肩膀睡著了,茱萸自己也累得扛不住,雖山路崎嶇難行傷口又疼痛加劇茱萸還是慢慢睡著了。一路醒醒睡睡到天亮,馬車仍在前行,茱萸發現雖然胸口衣物仍有血滲出,可她居然還活著,而且還狼吞虎咽吃下了發給每人一個的白餅子。

車隊就這樣像拉了一車車死人一樣無聲無息的行進,除了每天兩個餅子,只有日出之前、日落之後會停下讓他們一個一個去如廁,因為雲兮猶在驚嚇中失魂不能自醒,茱萸被特許和她一道解手,可惜雲兮不說話,直愣愣的任憑擺布。

就這樣連續奔波了半月之後到了目的地,別人雖然有些萎靡不振好歹還有個人形,茱萸因傷口沒有及時上藥和重新包紮,風餐露宿了這幾天後,傷口還沒有癒合,之前包紮的衣物浸了一層又一層的血變得堅硬,磨得傷口更疼,因此整個人形銷骨立,瘦成錐子的臉慘白無人色,像個白日現形的女鬼,儘管如此,還要分心看著驚恐如孩子般的雲兮。

好累。

累極的茱萸和雲兮一起被帶到一間布置簡單卻乾淨的房中安頓,此時也管不了前途怎樣,傷口都無心處理的茱萸倒頭便睡,後來胳膊酥麻難忍,睜眼一看是雲兮縮在她身邊,枕著她的胳膊,像怕冷的貓偎著主人,茱萸雖不想吵醒她,但她看到桌上的食盒聞到了淡淡的飯菜香肚子已經忍不住咕咕直叫,於是叫醒雲兮吃飯,雖然是簡單的兩個菜也好過乾巴巴的餅子,茱萸就著飯把菜湯都喝得乾淨。

肚子飽了就有心思關心別的,比如處理下傷口、這是什麼地方、接下來要如何處置他們等等,茱萸想起來,被帶著往這邊走的時候似乎聽到有人小聲提起過「燕國」什麼的,山野長大的茱萸只知道自己是大周子民,除了出雲國還有許多封地,具體什麼國就不大知道了,但是燕國卻是如雷貫耳的,因為劉媼他們常說幾十裡外那山上的土匪們就是燕國來的,所以兇狠彪悍殺人如麻,所以茱萸對燕國的印象只有一個「兇殘」,而她們竟然被帶到這裡……之前還能帶著一絲希望想想「前途」,現在她得換個詞,「下場」,一定是生不如死啊!

看著吃飽了就默默不語坐著發獃的雲兮,茱萸忽然有點羨慕她了,什麼都不懂這會兒未嘗不是幸福的!

被關在房中完全沒有自由的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關得人百無聊賴,茱萸有時候就蹲在關不嚴的門口往外看,有一天她發現,下雪了,在出雲山,她從未見過這麼大的雪,被風裹卷著呼嘯著在天地間橫行,茱萸招呼雲兮來看,雲兮一直失神的眼睛居然也透出了些神采,兩人從門縫裡伸出胳膊妄圖接住雪花,可惜,等了半天,偶有雪花落下卻沒等收回手臂雪已經融化了。

雲兮雖然嚇得這些天都有些痴痴獃呆的,但此情此景她的孩子天性復甦了,她縮回手,把手心冷不丁往茱萸臉上貼來,看茱萸被她「嚇到」就開心的笑了,茱萸是希望雲兮快些好起來的,於是也把手心的手努力蹭到她臉上,兩個人玩的不亦樂乎,絲毫不知道廊下正有貴人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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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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