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鳳舞九天6
打發走了右使,沈棠和諾紋也被困在客棧里走不得,如果第二天日落之前沙漠王沒有出現的話,恐怕那位聖主就不會跟沈棠客氣了。
把九兒交出去以求明哲保身這種事情沈棠他堂堂正正的男子漢大丈夫還干不出來,也不屑干。
「如果舟舟在就好了,挖個地洞就跑了。」看著窗外不知打哪裡冒出來的「護衛」,沈棠一臉糟心,嘭的一聲關了窗戶,眼不見心不煩。
諾紋想了想,這次他們的情況應該和上次一樣,在同一條時間線上,而且和沈棠出生成長的世界沒有交集,神鷹也許還是他們認識的鷹王,也許是鷹王的後代,舟舟的話……壽命恐怕就沒這麼長了。
聽了諾紋的解釋,沈棠更糟心了:「我只是隨便說說,聊以慰藉,你不用這麼較真的解釋給我聽的。」他走到床邊,低頭看著沒心沒肺的睡著了的小孩兒,彎下腰手指在他肉肉的下巴上撓了撓,「小胖子,哪裡像神子了?」口水從小孩兒嘴角流下來,滴滴答答的落在沈棠的手指上,沈棠臉皮一抽,面無表情的把沾了口水的手指在小孩兒衣服上蹭了蹭,若無其事的收回來,對上諾紋帶著笑意的眼睛,輕咳一聲,轉身坐在床上,嘴角忍不住也染上些笑意。
「哎。」他玩笑一般,摸上了諾紋的手,放在手心裡捏了捏,肩膀靠過去,臉越挨越近,目光溫柔的注視著她,輕聲道,「你能不能召喚一條神龍出來?惡龍也行,我還沒見過惡龍長什麼樣子呢。」
「和你們這裡的一點都不一樣。」諾紋想起皇宮裡經常見到的各種龍雕龍圖,覺得天朝的龍美觀又威嚴,如果沈棠見到中土的惡龍,大概會失望的吧。
「等我們回中途了,帶你去看。」她許下諾言,並且申明,「我不會召喚神龍,也不會召喚惡龍。」她突然笑起來,「但你一提醒,我突然想起來像誰求助了。」
她站起來,打開了窗戶,凝視著深藍色的夜空。
右使派來的人發現了她,無論在哪裡,就算是夜晚,如果沒有遮掩,那一頭銀色的頭髮都是無比的惹人注目的。庭院中的守衛駐足片刻,見她只是一動不動的看著夜空,並沒有其它的動作,又放鬆下來,不動聲色的繼續監視。
「你在做什麼?」沈棠悄聲問。
「等。」諾紋也輕聲回答,她凝望著遠方,好像在通過某種方式與神秘未知的對象進行交流,每當這個時候,沈棠就覺得她分外的神秘、以及神棍,「仙尊此舉必有深意」的久遠念頭隨之冒出來,然後他也屏氣凝息,神情嚴肅態度端正的循著諾紋的目光凝視著遠方。
兩個時辰之後,守衛開始覺得他們兩個真的是深井冰——儘管守衛們不知道這個詞,但不妨礙他們有這種感覺。
天已經亮了,沈棠眼皮沉重,他覺得很困,不過出於對神秘模式開啟的諾紋近乎盲目的信任,即使中間有很多次他都十分想開口詢問身邊的諾紋到底在等什麼,什麼時候能等到,但是他怕打擾到什麼,就忍住了沒問。
當樓下的監視者開始覺得他們不正常的時候,沈棠後知後覺的懷疑起來,他看看盯著天空眼神放空眼皮一下子沒眨的諾紋,突然有種相當不妙的預感,他艱難的抬起僵硬的手臂,手腕搖擺,在諾紋眼前晃了晃,小聲喊:「媳婦兒?」
接著,他十分胃疼的看著諾紋臉上的表情鬆動,眼睛一眨,彷彿突然會動了的雕塑一般,抻了抻腰,打了個哈欠,轉過頭來,睡眼惺忪的看著沈棠:「啊,棠棠,你醒了啊。」
沈棠:「……嗯,我再睡個回籠覺。」接著他轉過身,一腦袋栽到了床上去。
九兒哼唧一聲,迷迷糊糊的從床上爬起來,打了個哈欠,擦了擦嘴巴,小爪子在臉蛋上撓撓,然後爬到沈棠身上搖他,「爹爹,我要尿尿。」
沈棠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地傷害,閉上眼睛裝死,心想:老子不是你爹。
九兒還要鬧,突然聽到諾紋高興的低聲說了句:「來了。」
沈棠睜開眼,和九兒兩個同時扭頭看過去。
什麼也沒有。
哦,只有一片枯葉,乘著風,輕飄飄地飛了進來,諾紋伸出一根手指,飄落的「枯葉」停在了上面,扇了扇翅膀,諾紋抬起手臂,把停落在手指上的「枯葉」送了出去,輕聲說了句:「去吧。」
那片「枯葉」顫悠悠的扇著翅膀,飛上了天空,躍過高牆,不緊不慢的朝著東南方向飛走。
九兒瞪大眼睛:「蛾子。」
等了一個晚上,當了大半夜的蠢蛋,為的就是這麼個小東西。
沈棠靜默片刻,一頭栽倒,繼續呼呼大睡,打定主意,就算小鬼頭在他身上撒尿也絕不睜眼。
那不是普通的蛾子,是傳遞消息的信使。
精靈們能夠和動物植物進行交流,但能夠在風裡捕捉到精靈們留下的信息的卻只有寥寥幾種生物,飛蛾就是其中之一。
這裡太過荒涼,以至於諾紋等了大半夜才招來一隻小小的飛蛾。
儘管沈棠相信諾紋的本事,卻十分懷疑這隻小小的飛蛾能把消息送出多遠,救兵搬來的時候,說不定黃花菜都涼了。
果然,小飛蛾還沒回來,那位幽魂一樣的右使卻再次出現了,據說是那位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聖主」想要邀請沈棠和諾紋共進午餐,而且車駕都已經準備好了——由八名彪形大漢所抬的、充滿了異域風情的大轎子。
八面漏風,垂著透明的輕紗,轎頂伸出的邊角上掛著鈴鐺,抬轎的大漢每走一步鈴鐺就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四個鈴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不同的音質形成了與某種韻律契合的四重奏。
沈棠還犯著困,坐在舒適柔軟的座椅上,聽著鈴鐺的脆響,昏昏欲睡。
九兒大概也是因為昨天晚上中途醒過來一次的緣故,窩在諾紋懷裡,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
只有諾紋精神奕奕,透過白色的輕紗盯著右使的背影看。
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了諾紋的視線,從上路開始就沒回過頭的右使放慢了腳步,在諾紋身側繼續跟著轎子走,始終與諾紋的位置處在同一直線上,微微偏過頭來,臉上的面具對著諾紋,幽幽地問道:「沈夫人有何指教?」
諾紋打量著他,目光里夾裹著冰雪的碎屑,她沒有立刻回答右使的話,而是在盯著他看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這位右使面具后的眉毛情不自禁的皺起來,她才什麼都沒說的把目光收了回去,不再理會右使。
沈棠懶洋洋的掀起眼皮,等右使走到了前面,才靠過去用一種彷彿來自睡夢中的聲音問諾紋:「怎麼了?」
「怪事發生了。」諾紋的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目光沉沉的望著沈棠,「我在他身上,聞到了*的味道。」
沈棠腦子不甚清醒:「你是說,他身上有傷?」
「不。」諾紋的眼珠子轉向前面的右使,他整個人都裹在一件密不透風的黑袍里,臉上也帶著面具,一分一毫的皮膚都沒有露出來,就跟見不得人似的。
「你知道魔苟斯嗎?」諾紋用上了精靈語。
沈棠凝神細聽,結結巴巴的用他那寒磣死人的蹩腳精靈語說道:「聽過。」他本來想說的話挺長的,但一用「外語」就跟諾紋剛學漢話一樣,因為不會表達,所以不得不「惜字如金」。
諾紋搖搖頭,看著沈棠的眼神里似乎帶著憐憫,彷彿在說「精靈語學的太差了。怎麼學的啊你,看我漢話學的多好」,然後在沈棠鬱卒的目光中換上了字正腔圓的官話。
「這個稱呼,是精靈寶鑽的鑄造者最開始叫出來的。那時候魔苟斯作亂,與另外一名墮落的神靈——她的身體是一隻巨大的蜘蛛——他們兩個勾結,重創了阿門洲帶來光明的雙聖樹,那是阿門洲最恐怖黑暗的一天,每一個角落都被有如實質的黑暗籠罩,除了同族的哭聲,阿門洲一片死寂。」
諾紋沉默了片刻,那雙一向鋒銳冷靜的眼睛里浮出了一層沈棠從來沒有看到過的神色,那一瞬間,沈棠差點以為自己從這名無所畏懼的光明精靈身上看到了名為恐懼的陰影。
「費諾的父親,諾多族的君王就是在這一天被魔苟斯殺害的,這是蒙福之地發生的第一起流血事件,就在諸神的眼皮子底下。」
「那你呢?」沈棠問,「你當時在哪裡?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我沒受傷。」出乎意料的,諾紋十分坦然的承認了一件事情,「但我被嚇壞了,大家都在哭,我也是。」
沈棠==:「……」
諾紋替自己辯解:「如果ada和我一樣,從出生開始就在阿門洲生活,從出生開始就沒有看到過黑暗,每天聽到的是愉快的歡笑和動聽的音樂,無憂無慮,他哭的肯定比我還厲害。」
沈棠擦了把汗,突然對自己素未謀面的岳父前所未有的好奇起來。
「我要告訴你的……」諾紋意識到兩個人偏離話題貌似有些遠了,連忙回到話題開始的時候,示意沈棠看前面的右使,輕聲道,「他身上的味道,很像魔苟斯和蜘蛛怪留下的腐臭味,恐怕他已經不算是正常的人類了。」諾紋悄悄的拔出沈棠懸在腰間的劍,劍身散發著淡藍的光,「半獸人靠近的時候才會這樣。」諾紋抬頭,和沈棠大眼瞪小眼,眼睛里明明白白的寫著「這傢伙真是太詭異了」,輕輕地說道,「我也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東西』。」
沈棠打了個寒顫,僵著脖子轉過頭來,盯著右使的背影,默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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