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劉鳳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拉開車門,鑽進去,反手『哐』地一聲砸嚴了車門。
眼淚再也綳不住,一個勁地往下頭掉。
秦正是不吃芋頭的,而且他一直嫌棄她煮的湯,說比給煮吃的還噁心。
「怎麼辦?」劉鳳大哭,「我苦命的兒啊。」
她哭了半天,覺得自己活的果然是一點盼頭都沒有了。
心裡頭慌慌亂亂的半天都沒個注意,一時間,她又忍不住想,如果她男人在跟前,就算天天打她罵她都無所謂,好歹這時候能給她拿個主意,家裡頭沒個男人拿大梁是不行的。
正不知所措時,卻聽牛力在敲門,那一張大臉都貼上了玻璃。
劉鳳心頭一慌,往後退去,慌忙抹了把眼淚。張口就問幹啥。
然而外頭還在敲門,那大嘴似乎也在不斷張合。
劉鳳半天才想起,這車是個高級車,車的玻璃是裡頭可以看清楚外頭,外頭看不到裡頭。於是放了心,開了門。
牛力拎了七八個大塑料袋,一看她開門就說:「哎呀,你終於開門了,大姐啊。你在裡頭幹啥?睡回籠覺?」
劉鳳沒說話。側身讓他把東西放了上去。
關好了門,她去幫忙做菜。
因為和劉鳳不在一個車,所以劉鳳的變化龍井和嬴政始終沒有發現。
一行人吃飽喝足,開著車便往安全區去。天依舊是黑沉沉的什麼都看不清楚,眾人初時的興奮漸漸在這永無止境的黑暗中消退。沒有人知道,這樣的黑暗還要持續多久,黑暗中喪屍的嘶吼聲如同散落棋盤的星子,無處不在。
沒有人能篤定,到了安全區是否就能真正的安全。
夜光錶上的指針滴滴答答走了數圈,等到時針羞答答邁了一格后,終於看到了不遠處昏黃的暖光。
那樣晦暗的光,喚起了人們心頭的柔軟。
還未等靠近,一顆子彈夾著風聲呼嘯而至,打在了為首那輛車的車頭前。隨著子彈而來的是一個男人的質問:「什麼人?」
車停了,按照事先商議好的,彭松柏從頭車副駕駛座車窗那裡探出了頭:「我們是逃難來的。在x醫院遇到了一隊警察。他們說這裡有安全區。我們是來投奔的。」
他喊完,一眼都不敢錯的看著燈光下的那些抱著槍的士兵。等著他們商議完畢。還是最初喊話的那個:「下車,要檢查!」
第一關總算是過去了,彭松柏鬆了口氣。眾人紛紛從車上下來。有些不安的站在原地。龍井想說什麼。忽然發現劉鳳居然一個人站在離人群有點遠的地方。並未看著田心他們幾個。他皺了皺眉,覺得好像有點不對勁。但是哪裡不對,他又說不出來。
正想叫嬴政看看的時候,卻見有幾個士兵下來了。手拿著槍將他們圍住。讓他們按性別分別站開,男的先脫衣服看身上有沒有傷口。
等男人都開始脫衣服的時候,幾個大媽也從基地大門走出來,把女人們都叫到一個屋子裡去,依舊是要做檢查的。
一番動作完了,這才是檢查他們的物資和車輛。然後理所當然的將車輛里的油抽走大半,好一點的車都被收走,只留給了他們一輛卡車。而那一袋袋的膨化食品雖然不符合大兵們的心意,但也收走大半,只餘下小半袋。
這光明正大的土匪行徑看的眾人都紅了眼。若不是彭松柏死命攔著,牛方他們幾個當時就要衝上去和那些大兵們拚命。
「有個小二層的房子就給你們了。」士兵在本子上記錄著,說是這房子是用那些收走的物資換來的。
彭松柏上去謝過了他,這才問:「小哥,我們現在物資都被收的差不多了,那,我們以後吃啥?基地裡頭是管飯的嗎?」
大兵摞下了手中的筆,看著他發笑:「管飯?不是還給你們留了車嗎?基地裡頭有任務,想吃飽,多做任務不就行了?」
彭松柏忍住怒氣,問清楚了去哪兒領任務后,這才走了回來。
互相攙扶著,眾人抱了自己的被褥跟著基地的人,去看他們的新家。
基地不算小,據說是把l縣靠南邊幾個村子加小半個城割出來的。他們的新家是在最南頭。領著他們走的人,不時的盯著他們的被褥,羨慕之極:「你們這被子看起來可真厚。」
基地裡頭不可能到處都有燈,好在眾人的眼睛越來越習慣黑暗后,隱隱綽綽也能夠看到些物體的輪廓。
腳下不時有柔軟的東西絆著。那帶頭的一個因為不時回頭,差點摔了個大馬哈。
他惱羞成怒的踢著腳底下的人:「作死啊,擋路!」
腳下的人並沒有說話,也沒有動。眾人在走過這裡時,只能大跨步跨過腳下的身體,陳廣坤路過的時候,蹲下身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已經死了。」
眾人頓覺周身發冷,唯獨那個基地的人卻有些羨慕:「挺好的。不用遭罪了。」
「不埋了?」牛方忍不住問。
「埋啥?」那基地的人嘆息,「埋屍體的地方,好多人等著吃飯。」
他說的隱晦,但除了幾個不知世事的孩子,其餘人卻是幾乎立刻就聽懂了他的話。
「怎麼是這樣啊?」彭松柏忍不住問,「難道基地人太多了?不然怎麼著這些地方的糧食也不可能一個月就沒了啊。」
「不是沒有糧食,而是……」那人脫口而出,然,說了一半卻不肯繼續往下說了。
彭松柏還想問,卻聽見路旁有細嫩童音傳來:「叔叔阿姨,給我一點點吃的吧。我已經好久沒吃東西了。我弟弟都餓死了。」
袁媛畢竟還小,沒忍住,她從身上掏出一塊自己捨不得吃的奶糖來,沖著那聲音響起的地方走過去。看那輪廓,是一個不足她腰高的小孩。還沒走進,袁媛便聽見她肚子發出的如同雷鳴般的咕嚕聲。
袁媛心裡頭更覺得難過:「喏,拿去吃吧。」
她遞過去,那小孩以不符合小孩的敏捷一躍而起,搶走了她手上的糖,連糖紙都不撕開,直接扔進了嘴裡。
扔進去了,她轉身就跑。這一系列動作實在太快,袁媛都看呆了。那女童剛剛跑了沒幾步,便有幾個大人衝過去,想要從她嘴裡挖出糖來。還有幾個直接拿著木棍鐵鏟沖袁媛敲過來。
那基地負責領路的人忍不住埋怨:「你們管管自己的人,不要隨便拿出食物來。想被人打死活吃了嗎?」
幾個男人上去將袁媛救了回來。但那些人彷彿是瘋了一樣,一個個前仆後繼地衝過來,想殺了他們。
「後頭有個凍死了的男人。」那基地領路的人慌忙喊,「看上去並不瘦。」
呼啦一聲,這些人紛紛往後面跑,衝到凍死的人跟前去了。
血腥味很快便傳了過來。
袁媛眼淚不止,周青青她們幾個都圍著她安慰她:「沒事了啊,以後咱們小心點。」
「我不是害怕,」袁媛說,「他們把那個小孩吃了。」
眾人忍不住朝剛剛那女童跑走的方向看去,只見幾個人圍在一起,人頭攢動。彷彿是在商議什麼事情。
但他們都知道,那不是在商議事,而是正在圍著一個小小的孩子,將她的身體撕爛成碎片,瘋狂地塞進自己的嘴裡。
這真的是安全區嗎?為什麼他們感覺不到安全,只覺得如同人間地獄?
外面是喪屍吃人,裡頭是人吃人。這世道究竟是怎麼了?
那領路的催促他們趕快跟著走。別悲春傷秋以免那些人吃了不夠飽還要來吃。
「這裡究竟是怎麼了?」龍井忍不住問,「吃人的事,難道軍隊都不管?」
那領路的見身邊越發安靜,黑暗中也看不到路旁人形輪廓,這才輕嘆:「管什麼?他們要是真的有良心,想管,把之前說是統一收起來會按人頭髮的糧食發給我們不就行了?」
有這句話就夠了。
聽到這句話,龍井心頭終於明白,這人間地獄到底是怎麼來的了。
再加上所謂的做任務。他心頭隱約覺得,這基地的老大圖謀不小。他將這裡的普通人圈養起來,任由他們自相殘殺,通過發布任務等一系列的方式慢慢的壯大自己。說不定,等他有了更好的落腳之處時,他就帶著士兵,糧食,一炮將這些已經習慣了吃人的普通人給炸死。徹底自己的污點。
基地不小,卻也不算大。走了約莫半個多小時,他們終於到了自己的新家。
沿路而來,被啃食的乾淨,連血絲都沒有,只有幾個壓印的人類骨骼到處都是。像他們討食的人也處處都有。
但有了袁媛之前的事情,他們只能硬下心腸來,假裝自己什麼都看不到。
等終於走到了所謂的新家,哪怕在黑暗中也能隱約覺得這樓有些歪斜,他們也覺得渾身一松。
那領路的有心想賣個好,便多說了幾句:「這地方是基地最南邊了,離這裡大概十多米就有士兵哨崗。但這也不安全,這一片基本上都是沒人的。之前l縣有過地震,震垮了很多房子,這邊靠山了。山上前幾天還掉石頭下來砸死了人。」
彭松柏感謝他提供的信息,便在說好的報酬上,又給他加了一小包蒜蓉豌豆。
那領路的識貨,末世前一小包蒜蓉豌豆不當算。可現在卻不一樣,這東西有鹽味,含在嘴裡可以含很久,完了之後再慢慢嚼,省著點吃,一小包二三十粒,吃個大半月是沒有問題的。他將豌豆收好,又低聲奉送了個情報:「這裡頭吃人的多,最先吃人就是這裡的人乾的。那些當兵的是不管的,哪怕當著他們的面吃,都不管,我看你們有老有小還有女人,男人出去接任務的時候,家裡可一定要留人。門是防不住他們的。」
彭松柏鄭重地謝過他,轉手送了他整整一大包小麵包和速食麵。
這下子感動的卻是那人了:「兄弟。這些都給我了,你們咋辦。」
「我們有手有腳的,還養不活自己?出去殺喪屍做任務唄,總之不餓死自己。」彭松柏說。
「這……」那領路的人很是激動,「我叫宋典。不瞞您說,我妹夫是這裡的小隊長。所以我才能夠做這種領路工作,要不是因為這個,我這細胳膊細腿的,早餓死被人吃了。我妹夫說,他們原本也不想這樣做沒良心的事的。但是不行,這基地老大,就是姓褚的那個,不是好東西,他斃了好多個不聽他話的人。兄弟,你要是在基地裡頭遇到啥需要幫忙的事,你儘管說。我能幫的一定幫。還有,這基地不是好地方,能走就早點走。」
彭松柏沒想到他這順手送的東西,居然還引出來這樣的□□,正要道謝,卻聽牛方瓮聲瓮氣地問:「那你為啥不走?」
「事實上,這世道成這樣,我想走也沒地方去。不過我倒是想過死了算了,活著成天吃不飽穿不暖的也是遭罪。但我要是死了我媽咋辦?一個瞎眼老太太,七八十歲了,我要是不能帶回去點嚼頭,她得餓死了。」宋典苦惱地說。
彭松柏安慰了他幾句,又說了點客套話,這才和他告了別。
等宋典一走,牛方忍不住問:「彭大哥,為啥最後你不給他再來點吃的?」
彭松柏知道這世道食物是吃一口少一口,也不想眾人心頭膈應,便說:「最開始要送他,是謝過他給咱們說了些消息,這些消息住在這裡的人是不可能告訴我們的。等到我們自己發現,可能會出大事。所以我謝過了他。第二次加量給他東西,是在謝過他救命。順便也給這裡可能在聽的耳朵透個風氣:我們可不是好拿捏的,別說一包吃的了,就算是十包,二十包我們也掙得回來。」
「宋典也是個聰明人。他說他妹夫的事情,一是在告訴我們,他是知恩的。二呢,我給他的這些東西目標太大,他倒是可以藏好了不被不知道的人看出來,但是對於可能藏在暗處的眼睛,他藏不住。他說這話也是在讓暗處的人掂量下自己得不得罪的起他妹夫。」彭松柏說,「我不再給他東西,是之前已經給夠了,再給人要養刁了,以後無論做啥都覺得我應該給他好處,不給反倒招恨。」
這所謂的新家,一進去便覺得冷的很,牆都是漏風的,冷颼颼的,比外頭還冷。沒有門板。傢具更是沒有。
彭松柏將手電筒光調暗,一間間的掃過去。光線所到之處一片狼藉。等到了卧室,別說沒有床板了。就連張布都沒有。
幾輛車,大半的油,幾大袋食物,換來的就是這樣一個破地方。
瞬時,就連龍井都憤怒了:「卧槽!」
「欺人太甚!」一直期待著要來安全基地的幾個人更是怒火中燒,「還不如不來呢!」
「走!我們明天,不,我們現在就走!」王春桂氣紅了臉。
「走什麼走?」龍井咬牙切齒,「md,現在就走豈不是吃虧了?」
彭松柏眼睛一亮:「小老大,您的空間還能裝多少東西?」
幾個聰明的已然體會出了彭松柏這話的意思,臉上都帶了笑容。
「全部裝完可能不行,但讓他們肉疼還是沒問題的。」龍井咬牙道。
「此事宜早不宜遲。」嬴政眼中閃過一抹厲色,「這裡不能久待。」
這話獲得了眾人的一致同意。
這屋子是沒法好好睡覺的。眾人乾脆坐下來開始討論要怎麼才能知道這基地的倉庫在哪裡……
他們沒有發現,劉鳳眼中那複雜的神色,更沒有發現,她的手在暗處,悄悄地拳起,彷彿在心頭已然有了什麼重大的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