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之影

時間之影

昔有盤古氏,於太荒時,持斧開天而御世。

混沌由此分離,後有陰陽初生、乾坤相對。后不知幾何年歲,天高地闊已極。盤古氏以大神通,捨身化萬物。

如是,洪荒始成。

悠悠歲月不經而過。

現今已是萬物初生后的,第七元會。

諾大的天地之間,遍地都是未開靈智的走獸與放肆生長的草木。

周山,盤古氏脊骨所化,是為撐天而用的天柱。

其山脈群峰連綿佔據整個洪荒中域,峰巒河谷奇森異木,構築出無數不為外知的小秘境——三清出生的小秘境,正是其中之一。

離了周山。

再向東一億三千里地,無不是生跡罕至。

除卻一些令他作為一個煉器師見獵心喜的材料外,別說卜出的「大利」。就算是個普通的、讓他覺得確實對自己日後修行有利的小機緣都沒見著。

不過關於這個,玉微也看得開。

所謂機緣,就是撞緣。

緣分不到,即使占了卜,結果也未必全對上卜辭。

而緣分這種東西,又是令無數修士又愛又恨,捉摸不透的小妖精。

有時候,在刻意追求下,你終生追尋也撞不到一次緣分。但也有可能,在你放棄的那一瞬間,你就撞到了凝聚起你之前所有氣運彙集起的大緣。

玉微的情況,雖然不至於那般誇張,卻也有相似之處。

「我名喚笙寄,乃昆崙山主座下童兒。」

看似不過後世人族八歲小童身形的男孩兒,穿著身淺褐色短寬袖長衣,梳著雙抓髻,立在雲頭上,板著小臉兒,對玉微恭恭敬敬不失禮數地抱拳行了個禮。

「見過,玉清神君。」

瞧著眼前的小童兒,被一口道破了跟腳的玉微並未心生氣惱,只是在不失禮數地道了聲「客氣」后,抬眼望向佇立在對方身後方向的那座峻秀清奇的山脈。

「請代玉微問山主安好。」

眼前的小童兒修為遠遜於他,斷不可能看破他跟腳。

那麼,對方之所以能如此準確地對他道出「玉清神君」這個稱謂,其中根系斷離不開這童兒口中的「昆崙山主」。

能夠無視天地對盤古遺脈的守護。

那位,非比尋常。

雖然此時玉微不曉得對方要對自己打什麼主意,周全禮數都是沒錯的。

而且,崑崙……

神智在某一瞬間,略有些恍惚。

玉微有一種很微妙的、好像自己遺忘了什麼很關鍵的東西一樣的感覺。

不得不說,那種感觸實在是並不美好——就像是之前,他下意識想露出微笑,卻做不到一樣。就像是,靈魂暫時與身體分剝開來,被冥冥中的某種力量驅使著做事。

而他,甚至分辨不清那些反應,究竟是不是出於自己。

在心間暗暗分析了一下自己最近的情緒,否定了適才頭腦中,出於謹慎斟酌要不要回返的念頭,看向仍在笑嘻嘻的笙寄,和聲道。「玉微,等機緣到時,再來拜會山主。」

聽玉微這麼說,那童兒「呀」了一聲,小臉上浮出幾分詫異之色。

「跟老爺說得一樣吶。」

慨嘆一聲,笙寄微彎起眉眼,脆生生道:「玉清神君,我家山主亦說:『來日緣到,必與見之』。」

「自當如是。」

輕輕點了下頭,玉微態度頗為客氣。

只是他並不打算久留,一言罷,便自行離開了。

而另一邊,笙寄在跟玉微道了別後,雙手抱頭,自顧自地嘟囔道。

「竟然每一句話都中了……老爺什麼時候占出的卜辭不錯……啊!」一句話還沒說完,笙寄就尖叫一聲就地打滾兒,卻還是沒能避開那從天而降的神雷。

「……」

身體被雷火燒得漆黑。

笙寄從湖中艱難地爬出來,一邊委屈抽泣著把自己身上的焦渣都剝掉,一邊哭著認錯。「嗚——老爺笙兒錯了。看在笙兒緊趕慢趕,沒錯過未來師兄的份兒上……您就饒了笙兒這回吧。」

此言罷,笙寄緊張地抬頭。

眼巴巴地瞧著不遠處崑崙巍峨秀美的輪廓,彷彿擔心下一刻便又會有一道神雷橫空落下。

他緊張地煎熬了好久。

才又有一道仙音,仿自九天而降。

「貧嘴。」

***

「東海。」

站立在棕褐色的堤岸上,玉微極目遠眺,瞧著那金色沙灘盡頭,那一片碧海,竟也不由得被之震撼。

那種神識蔓延到極致,也無法窺見盡頭的大淵,真真是他平生僅見。

「單是見此,也不虛此行。」

攏了下大氅,玉微輕聲自語一句。

心中不覺感慨了下,盤古大神創世之妙法——只是初次親眼看到這汪洋大海,就令他心中有所感悟,無論是心境還是對術法的認知,都有新得。

生而能為盤古之後,是何等大幸!

一邊想著,玉微一邊踩進了柔軟吸足的沙地之中。

垂眸瞧著這沙地,玉微作為煉器師的本能,令他難得升起幾分好奇。

抬手對沙地虛抓一把,隔空將些許沙礫抄在掌心。用拇指輕輕捻動了下這些沙礫,玉微仔細分辨著它的組成成分,分析著它與各種河砂星砂的不同。

反覆翻著看著,玉微卻不覺有些訝然。

抬起另一隻手,並未讓雲光蔓上指尖。

玉微用食指撥動了下掌心的諸多沙礫,挑出其中幾顆形狀不一,卻無一例外都被海水沖刷打磨得圓潤剔透的顆粒——這是。骨質?

閉上眼睛。

將神識猛然擴散出去。

半晌后,當玉微再度睜開眼睛時,那雙深黑色的眼瞳中就已經寫滿了震驚之色。

這一片……

方圓三千萬里的砂礫中,竟然都散落隱藏著同一種骨質的殘骸。

雖然因為其年代的久遠,他已經無法分辨那些骨質到底都是屬於誰的,又或者強度如何。

但這些骨頭已經徹底拼不出骸骨的形狀,又能各自被海水打磨得如此光潔圓潤,只怕是時日不短。但即使過去了這麼久,他用手去捏,仍然是堅硬無比,完全無法撼動。

顯然,這骨質的主家生前也必然是顯赫一方的大能者。

想到這裡,下意識看看了眼身邊的大洋。

玉微輕蹙眉心,並不相信這片海洋能在那麼久遠之前就能孕育出如此存在。

正想著,玉微突覺心悸。

他面色一變,當下便不假思索地鬆了手,將一把沙礫甩回地上。

與此同時,他縱步向前,滑入水中,收斂起庇護身體的法力,任由冰涼的海水將他淹沒——瞬時之間,他就已經深潛到了水下近千丈的深淵中。

一種趨吉避凶的直覺讓玉微不敢動用絲毫法力。

身體持續下沉,千丈深海的海壓讓他的指尖已經開始隱隱作痛。

可是,那讓他感到危險的熱感卻如影隨形。

兩害相權當取輕。

玉微沉下一口氣。

任由自己的身體持續快速下墜。

只是即便如此,玉微身體下沉的速度也趕不上灼熱的蔓延。

就當玉微的視線里,幾乎能窺到那緊逼而至的焰光時,腰上突然一緊。

隨後在猝不及防間,一股巨力便將他瞬間拉下深淵。

所謂深淵,就是距離海面萬丈之下的深海。

且,「萬丈」又是一道分界線。

「萬丈」之上,以玉微的道行掐著避水訣就可隨意行走。而「萬丈」之下的水壓,則足以讓他掐著避水訣都寸步難行。

更何況,此時的玉微不能動用法力。

修士也是需要呼吸的。

只是與尋常生物不同,修士的呼吸指的是通過口鼻乃至於肌膚吸納靈氣呼出雜質。

而若體內靈力消耗殆盡,又無法吸納新的靈氣,等待這位修士的就是……

輕則喪失靈智。重則,身死道消。

此時此刻,玉微所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個尷尬的局面。

雖說被不明生物拖入深淵,令他暫時擺脫了那種被灼熱感如影隨形追擊的恐懼感。

但在深淵中,他也一樣無法生存!

渾身骨骼被深淵中恐怖的壓力擠得「咯咯」作響。

玉微肌膚表面泛起大片大片的淤痕,下意識搭在那不明物體上的手指虛軟痙攣,就連意識都被耳畔的「嗡嗡」聲影響著,難以獲得全然清明。

用牙齒用力咬住舌尖。

冰寒徹骨的深淵之水順著他微松的牙關滲入口腔。

雖說舌面上的痛處不過瞬息就被冷水凍得麻木,但那一瞬間的銳痛,也足以為玉微爭取來那一線的清明——決意在瞬間下定,玉微指尖驟燦出微弱搖曳,卻又無比純粹尖銳的神光!

幾乎是同時,他腰上一松。

卻另有一隻手從旁側伸出來,握住了扭曲變形的手指,輕鬆將他指端迸出的神光涅滅在掌心。

「莫急,張口。」

耳畔傳來如此一聲低語。

那聲線清越柔和,如山澗小溪輕撫而來,咬字卻涼薄利落得緊。

要不要聽他的?

情形緊迫,容不得玉微多加斟酌。

他張開口,任由那深淵之水由滲為灌,湧向咽喉。

劇痛襲來。

深淵之水入喉,彷彿活吞了一口刀子,從柔軟的喉腔直入胃裡,落到哪裡,就疼到哪裡。

隨著那深淵之水同時入口的,還彷彿有一顆圓潤的珠子。

而所幸的是,玉微只嗆了一口水,口鼻便被一隻帶著暖意的手捂住了。

下意識地張開了眼眸。

視網膜里還殘留著血色,玉微只能在寂靜黑暗的深淵裡,隱約看到一點輪廓模糊的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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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數[洪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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