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夏末的日頭斜斜投進小巷，一半藏於陰影，一半亮得晃人眼。

絡繹不絕的遊客穿梭在巷子中，大批湧入5A景點，人聲鼎沸，烈日炎炎，拖著疲憊的雙足，百無聊賴的聽導遊講解注意事項。

直到一道逆流而上的身影，急速穿過，纖細的身材靈活的閃躲，陽光追著她的背影，和隨著奔跑搖曳的長直發。

女生撥開人群，氣喘吁吁，嘴唇發白，所到之處，全是碰撞的痕迹。

身後窮追不捨的聲音，卻步步緊逼：「別跑！」

她極力沖向巷子口。

還有十幾步。

視線已被太陽晃得發白髮暈。

她的體力，大概只能撐到巷子口。

「嘶」的一聲，一道刺耳的剎車聲急促響起，刺破了悶熱，刺穿了人群的焦躁。

巷子口瞬間鴉雀無聲，有人縮著肩膀，有人堵住耳朵。

一輛Minicopper停在那兒，副駕駛座的車門被一道力量迅速推開，那個坐在駕駛座上的混血女生，扯著啞嗓子喊道：「糯糯，上車！」

那在推推撞撞之中掙扎的女生，使出最後一道力氣，推開屏障，拔腿衝刺，迅速投向那敞開的車門。

與此同時，混血女生伸出手，兩隻手緊緊握到一起。

她藉由那力道竄了進去。

車門還沒關上，油門已經踩實。

門上剮掉了一塊金屬漆，合著殘留的尾氣，一同送給了追到巷子口的景點管理員。

車裡，言糯掏出薄薄的一疊百元鈔，指尖捏起，數過一遍。

紅綠燈前，車子穩穩停下，混血女生鄭嘉怡擰開礦泉水，湊到言糯唇邊。

言糯就著喝了兩口，抹過嘴角，又將濺在百元鈔上的水漬擦去，小心翼翼的收進包里。

鄭嘉怡笑問：「叔叔的病還差多少錢？」

陽光灑進車裡，將言糯額前的發染上一層金邊，投射在臉上，是一片蒼白。

言糯抬眼，眼裡黑白分明。

「手術費、化療費、藥費、護理費，還有各種雜費，估計還要一百來萬。」

就像是在說一百塊。

鄭嘉怡沒有言語，望向路面。

言糯的轉變鄭嘉怡是看在眼裡的，從度過最初得知父親癌症還有兩年壽命的那些時日，度過了哀莫大於心不死的無奈，現在的言糯實際許多，一切都要向錢看。

鄭嘉怡還記得見到言糯上一次哭時，她說：「沒有錢，就沒有時間哭。我得賺錢。」

這已經是言糯第三次被景點管理員追著跑。

給老外做私導來錢最快，用時最短，可風險也最高。言糯沒有導遊證，粗淺的導遊經驗也是這幾天練出來的，就是仗著會點英文，胡扯一通，帶著老外走一圈園子，大幾百的毛爺爺就進了口袋。可是這點錢拿到醫院結算，最多就換幾片葯。

鄭嘉怡揚了揚下巴，示意言糯打開車載箱。

「快看看吧，給你送錢來了！」

言糯打開車載箱，拿出一份資料和合同文件，翻開一看，眉宇漸漸蹙起：「完美假期，真人秀？」

她花了十分鐘的時間仔細閱讀合同上的條款。

鄭嘉怡耐心等待，等言糯又一次抬頭時，才說：「以前星探來學校找你，你都不參加。現在可不一樣了，真人秀比拍電視劇還掙錢，你不是急需錢嗎，我就替你報名了，已經選上了。」

言諾抬頭，靜靜地看著鄭嘉怡。

鄭嘉怡說：「製作單位看重的就是你清純的形象，而且沒有在任何節目曝過光，可塑性強。當然，你也可以拒絕啦，只要合同沒簽，隨時都可以sayno。」

言糯點頭，將合同翻到最後一頁，同時從包里摸出一隻原子筆，未經猶豫，在落款處劃下兩個字。

冷氣從通風口裡吹出來，拂過光裸的手臂，汗毛豎起。

「最後大獎有一百萬，我不會和錢過不去。」

鄭嘉怡卻神色凝固，事先準備好要說服的詞兒一下子咽回去，沒想到言糯這次這麼果斷，她心裡反而開始搖擺。

「可是上了這個節目，很有可能會被輿-論推到風口浪尖，吐沫星子淹死人，不管你怎麼做，都會有人議論批評。想要這一百萬，就得豁得出去臉！」

言糯將合同收進包里：「如果不要臉就能保一條命，那就不要了。」

這世界上，再沒有任何聲音，比錢入口袋更好聽。

生命終結前，多一口呼吸都是奢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