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殿下來晚一小步
鄧慎言和所有退到遠處的人一樣,都聽到了皇帝陛下與呼延明月的一番對話,卻還是參不透,陛下到底何意。
他忙通傳鳳純一聲,並備了筆墨和聖旨送過來,見沒有桌案,忙跪趴在地上……
百里玹夜把聖旨撲在他的背上,提筆蘸墨。
見呼延明月瞧著鄧慎言,他筆尖落在聖旨上,冷聲道,「這世上,什麼人做什麼事,都是命中注定的,若你不滿於上天的安排,強硬奪取,必然會受到最殘酷的懲罰。泗」
小丫頭有恃無恐地冷笑,「聽說,皇後娘娘當初是幽王百里羿的未婚妻,你改變了你的命運,也改變了她的命運,照你所言,竟是上天才讓你眾叛親離,無父母疼愛,並失去了曾經倚重的祖母?!」
鄧慎言兩手撐在地上,不禁為這小丫頭捏了一把冷汗。
百里玹夜卻不怒反笑,「你錯了!朕與皇后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至於父親,母親,祖母,他們對朕的離棄,是上天對他們的懲罰。因為,他們本該與朕幸福美滿的安享天倫的,可他們都不肯安分守己。」
說完,他把寫好的聖旨拿起來,吹了吹墨漬,示意小丫頭跪下,這便親自宣讀聖旨唐。
呼延明月沒想到,事情這樣簡單。
她跪在地上,忍不住歡喜。
「朕曾廢為庶人之義女,呼延明月,欺君犯上,陰險詭詐,小小年紀,工於心計,暗害公主,誣陷儲君,威脅於朕,朕一再寬容,無奈其不知悔改。朕自今日起,恢復其皇族公主之封號,並冊封為儲君驚宸之妃,饋贈其血魔皇宮的水晶閣為寢宮,命其永居其中,不得任何人探視,亦不準其外出,年滿七歲之後,斬立決!欽此!」
呼延明月小臉兒上的笑僵住,尚未回過神來,就被一縷真氣封住了穴道。
然後,一個精緻的紫檀木箱子被護衛們抬了過來。
百里玹夜上前,親自把她抱起來,放在了箱子里,順便,把聖旨也丟進去。
砰——一聲闔上,親自落鎖。
箱子里的呼延明月尖聲嘶叫,顯現了狼獸原形……
鳳純背著行囊上前來,見護衛們在箱子上拴好了繩索,便扣住繩索,直接飛身而起,朝著血魔皇宮飛去……
呼延清歌追著那方向跑了很遠,頹然地跪癱在地上。
他還記得,那丫頭未出娘胎,他便滿懷期望地,為她布置了一座美麗的大房子,還對百里玹夜炫耀過……
沈芊芊則跪撲在百里玹夜腳下,「陛下,開恩呀……民女寧死,換女兒一命!」
「你求朕開恩?哼哼……」
沈芊芊被他笑得脊背陰涼。
「前一刻,朕的驚宸被你誣陷為兇手時,為何你沒有開恩?!明月自幼,都是被你教導了要當太子妃的,朕好心成全你了,沈芊芊,你瞑目吧!」
沈芊芊聽得糊塗,「瞑目?」
「呼延祈佑,還愣著做什麼?把這女人拖下去,斬了!」
呼延清歌忙衝過來,擋在沈芊芊身前。「陛下……」
百里玹夜瞧著他,越看越是失望。
「清歌,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朕已開恩,害公主,誣陷皇子,該是誅殺九族的大罪!」
呼延清歌心灰意冷,低下頭去,「臣……自請為庶民,永不再為官。」
「隨你!」
百里玹夜起身,頭也沒回地朝著自己的帝王寢帳走去。
在這個位子上,再親密的兄弟,也不會再有從前的情誼,他早就準備好面對這一切,然而,事到如今,他才發現,這東西真的割捨,會心如刀絞。
陌影聽到他腳步聲漸近,忙從椅子上起身,迎上兩步,到了帳簾處,正看到簾幕輕啟,那一襲金黃的龍袍鎧甲到了眼前。
擔心地伸手握住他的大掌,她欲言又止,仰視著他隱藏了痛苦的神情,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
她把他的手拉到腹部,半是玩笑地說道,「剛才也把他們嚇壞了!」
疼惜地輕輕環住她的腰際,他埋首她頸窩,深吸一口馥郁的香氣,一身疲憊,頃刻便煙消雲散。
這兩個小的沒心沒肺的,怎會擔心?卻是因這親昵的舉動,再難過的痛,也釋然了。
「影兒,還好,有你和孩子們……」
「怎忽然又說傻話?你忘了,這次狩獵,你是要給我驚喜的。」
他略鬆開她,抵住她的額頭,「虧得你看得開!」
她勾住他的脖子,仰頭在他臉頰上輕吻。
「下午我們帶暖兒、襲兒,康兒一起去抓魚吧,護衛也不帶,就我們幾個。」
他不敢恭維地挑眉,「抓魚?」
一想到她那日抱著裙裾,幼稚地和一群孩子在水裡抓魚,他便哭笑不得。
堂堂皇帝陛下,該是彎弓射大雕才對吧,悶在水窪里抓魚,成何體統?
「我們可以玩
tang別的。」
陌影不依,「孕婦多吃魚,孩子才聰明!」
「還是別太聰明的好,聰明了叫人頭痛!」見她笑得揶揄,這話他只悻悻在心底想了想,沒有說出口。
南贏王的馬車一路走,一路行,千里路,晃晃悠悠,邊走邊玩,走了三個月,方抵達一座鐘聲悠長的千年古剎。
初雪剛過,驚宸跟著外公和末藥下車,小靴子踩得雪地吱嘎。
他仰頭望去,就見松濤碧綠,山石雪白,映在湛藍如洗的蒼穹之下,濃彩重墨的山水畫一般,令人嘆為觀止。
嚴懷景似笑非笑地牽住末藥的手,對小傢伙說道,「我們終於到了,以後再也不必聽你每日問百遍,何時才能到。」
末藥也解脫似地一嘆,「最近,我這耳朵根子都快被磨出繭了。」
「你們慢慢走吧,我先去找初心。」
驚宸紅著小臉兒說完,就咻——一下衝上台階,站在庵堂門前朝他們招手,本就小小的人,在百層長階之上,顯得愈加嬌小。
嚴懷景無奈搖頭,「這小子,總是學不會慢慢享受人生。」
「隨他去吧。」末藥瞧著那庵堂的大門打開,若有所思地笑道,「見了,也便去了一樁心事,不必再痛苦的牽挂。」
嚴懷景只是淺揚唇角,默然帶著她往台階上走。
末藥驚覺自己說的太過,便抿住唇,懊惱地不再開口。
無盡的尷尬與沉默,直到看到了迎過來的尼姑,才結束。
可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這一身素藍尼袍的女子,竟是已經剃度出家的百里香。
曾經那樣愛斤斤計較的女子,放下了紅塵三千絲,洗盡鉛華,出塵脫俗,坦然以光頭示人,靜美如此,令人不好大聲與她交談。
嚴懷景見她腹部平坦,算一算日子,似不到生產的時候,不由得一陣堵悶。他雖不是這女子的父親,依照輩分,卻是她的表叔,到底也是看著她長大的。
「香,玹夜和陌影讓你來反思,並沒有讓你出家,你這是何苦呢?!」
百里香握著佛珠俯首,「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從前的百里香煎熬於仇恨,愚蠢可悲,嚴施主莫要再提了。貧尼法號無痕,已斷絕前塵。二位一路長途跋涉,快請庵里客房歇息。」
末藥忍不住問,「你……孩子怎沒的?」
百里香忙道,「一路舟車勞頓,到了此處,便早產,是女孩,母女健康,多虧師父們救得及時,並允無痕生產之後養在庵里。萬國寺里的太皇太后已經看過那丫頭,讓她和初心同我一道出家。」
嚴懷景頓時明白,太皇太后是怕百里香丟了皇族的顏面,才逼迫她帶著孩子出家的。
事已至此,她仍一臉寧靜,似徹底解脫,他便不好再多言。
然而,客房裡,驚宸卻鬱悶不已,繞著一個光頭小尼姑,左轉三圈,右轉三圈,確定小巧驚艷的臉兒沒錯,不禁就怒火三丈地跳腳。
「鄭初心,你的頭髮呢?」
小丫頭囧得抬手摸了摸光頭,言簡意賅地避過了他的追問,「長虱子了,每天捉虱子麻煩,所以就剃光了。」
「你知不知道這樣很醜?」
這臉兒也瘦了,一雙眼睛顯得格外大,幽幽地眼瞳,點漆般清亮澄澈,似有柔柔的水波在蕩漾。
一路上,他也總惦記著從前那些情景。
御學里,晌午午休,初心和暖兒都躲在廊下的陰涼處,看自己積攢的美麗閃耀的發簪,絹紗的,絲綢的,寶石的,各式各樣的蝴蝶結,他瞧了也忍不住歡喜。
來時,末藥在包袱里單獨放了一個首飾盒,裡面都是那東西。
此刻,瞧著她的光頭,他不知該如何把那些東西贈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