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黛玉老爹有點帥
黛玉老爹有點帥
宮裡擺了宴席,慶祝大皇子永清帶兵去河南賑災放糧圓滿完成。
永嗔年紀小,這次宴席里又多是習武莽夫,他都沒能蹭到宴席的邊,就被帶回趙氏所在的怡春宮了。
按規矩,皇子落地之後都要帶離生母身邊,養在皇子宮中的。
只是永嗔比較特別。
一來在他之前,宮中已經七八年沒有新生兒出現了,永嗔算是這一茬里最小的;當初知道趙氏有孕,景隆帝龍心大悅,這可是自己寶刀未老的力證。
二來他襁褓中時極為荏弱,一度要養不活了。
趙氏又與先皇后是表姐妹,母族永安侯府不容小覷,本人生的花容月貌,景隆帝頗為憐惜她。
幾項里加在一處,永嗔便自幼養在母妃宮中了。
欽天司的官員說十七皇子命中多水,景隆帝給他選名字的時候就避開了這一輩的水字旁,因趙氏當初孕中口味刁鑽,便索性給選了「嗔」字。
等他能走會跑,能言會道了,景隆帝偶爾也頭疼,這孩子的淘氣勁只怕都是從這名字上來的。
永嗔觀察周圍人的反應,知道原主估計也是個小魔王作風,倒也不必刻意掩飾什麼。
「我看這件就挺好。」趙氏退後一步打量著兒子,一抬手把永嗔腦袋上紅絨結頂的吉服冠擺正了,「料子暖和,看著也展樣大方。」
永嗔挺著脖子□□,「母妃……重……」
趙氏點點他的額頭,柔美的臉上露出寵溺的笑容來,「明日你父皇要穿戴的衣物比你這重多了,你不是要向父皇學習的嗎?」況且,這麼多兒子里,皇帝願意帶永嗔同去,是多大的愛重體面。
永嗔含淚咬牙,壯士斷腕般點頭,「兒臣要向父皇學習。」
第二日乃是中秋節。頭夜永嗔睡得很好,一大早起來,跟著景隆帝先拜了天穹殿、鍾粹宮、欽安殿,又至斗壇拈香,進了早膳,又至乾清宮接受百官朝賀。
永嗔覺得吧,他父皇把他帶在身邊,就跟帶著個小吉祥物差不多。
諸位皇兄中,只有大皇子和太子哥哥是成親了的人,然而他們也都還沒有兒子。
整個核心皇室里,永嗔目前是最小的男丁。
這些都是過節的官樣文章,卻一樣也省不下來,景隆帝耐著性子坐在寶座上,聽臣子們一篇又一篇的「萬壽無疆賦」,什麼「海晏河清,聖治被化萬方」。他看看坐在左手側正襟危坐、矜貴出眾的太子,滿意地露出笑容;目光一轉,落在右手側坐著打盹的小兒子身上,不禁無奈嘆氣,又忍不住覺得好笑。
足足鬧了兩個半時辰,永嗔下來時,已是申末時牌。他睡得有點懵,陪著父皇和太子哥哥進了晚膳,正在休息。便見他五哥永澹進來向景隆帝稟道:「父皇,都預備齊了。何時起駕,兒臣先去御花園知會。」
景隆帝正要答話,卻見總管太監梁盡忠,帶著一眾太監宮女進來請安。
「萬歲爺,」梁盡忠笑嘻嘻道,「奴才方才去後頭看了,今年十五真箇別緻!到底五爺調停得周全,再沒個挑剔的。老天爺也湊趣兒,晴得一絲雲彩也沒,老月兒圓的溜兒的,大月餅似的,已經慢慢起來,真叫人越看越愛!」
一句話說得眾人都笑了,景隆帝因問永澹:「你兄弟們都來了么」永澹忙躬身賠笑道:「自三哥以下的兄弟們都候著了,只除了太子殿下與十七弟在父皇這兒……」
景隆帝眉頭微微一皺,問道:「老大呢?」
「大哥……」永澹臉上露出點苦相來,「大哥出了府,這時辰還沒回來。兒子已經派人往大哥常去的地方找尋了……」
原本吃飽了趴在太子哥哥懷裡打盹的永嗔,聞言支棱起耳朵來,這話怎麼越聽越像是下眼藥呢?
闔家團圓的日子,偏偏大兒子找不到人了——況且這個大兒子是有眠花宿柳的前科的,景隆帝的臉色沉下來。
「兒子聽說,大哥是去為父皇尋節禮了。」太子永湛微笑著,把要走歪的氣氛拉了回來,「前幾日下朝的時候,大哥還問兒子京中可有稀罕古董可為中秋節禮的。」
「哦?」景隆帝臉色稍緩。
「大哥原是從西疆搗騰了一尊上好的羊脂玉觀音像,只是路上運的人不經心,擦毛了巴掌大的一片地方。大哥只怕又去尋新品了,畢竟貢給父皇的禮品,兒子們是萬萬不敢馬虎的。」太子不慌不忙地將事情頭尾道來。
景隆帝已是笑起來,「永清這孩子,就是實誠。」他起身走動,鬆散筋骨,「朕取的是你們的心意,哪裡又在乎什麼東西呢?」
永嗔從太子哥哥懷裡爬出來,揉著惺忪睡眼,看不出來傻大哥心思還挺細膩的。
五皇子永澹便道:「兒臣倒是不知。兒臣先去御花園候著了,只怕底下人安排不當。」
景隆帝微笑點頭道:「你很知禮,去吧。」想了想又道:「去看看宮裡今晚當值的官員差役,若非實在走不開的,也一併叫到園子裡頭賞月。」永澹連聲答應著匆匆辭了出去。
景隆帝當先擺駕御花園,太子落後一步,領著永嗔。
出了殿們,太子招手示意毓慶宮的小太監上前,他低聲吩咐道:「把國舅爺前日送來的和田玉觀音像從庫房裡取出來,在宮門口等著,看大皇子到了跟著他的人一同送進來。」
那小太監很是機靈,低聲把太子殿下的吩咐又重複了一遍,無誤便立刻去執行了。
永嗔跟在太子哥哥腿邊,用「恍然大悟」的眼神仰望著他——原來不是傻大哥心思細膩,而是太子哥哥「力挽狂瀾」。
御花園門口已是火樹銀花。因園內賞月,不宜張燈,五皇子永澹獨出心裁,在園前漢白玉階下用一萬盞玻璃燈盤成二龍戲珠圖案,沿牆琉璃黃瓦下每隔一尺吊一盞小巧玲瓏的宮燈,紅黃藍紫青五色迷亂,既壯觀又不呆板。
永嗔跟著太子永湛入園的時候,前面正有一隊官員在互通姓名,想來是得了景隆帝方才隨口一句囑咐,被臨時喊來賞月的當值官員。
「這位是翰林院編修林如海林大人。」
一句介紹隨風飄到永嗔耳朵里。
林如海?女神她爹?
永嗔立馬循聲望去。
跟在永湛身邊的太監副總管魏全貴的一嗓子「太子殿下駕到,十七殿下駕到」,卻讓原本擠作一團應酬說話的官員黑壓壓跪了一地。
太子永湛長腿一邁,從匍匐的眾人之間從容走過,而後溫和道:「諸位大人請起。」一低頭,發現跟在身邊的小尾巴不見了;回頭一望,只見他那幼弟鑽到跪了一地的眾官員中,正一個個瞅著人家的臉認人。
永嗔還是小豆丁,被淹沒在黑青色的官服間,只露出吉服冠那紅纓頂子,隨著他的腳步一顫一顫的。
太子立在漢白玉台階上等著。
跟著永嗔的常青乃是怡春宮的總管太監,今晚中秋晚宴,趙氏不放心兒子,派了常青一路跟著。此刻常青唬了一跳,忙上前請永嗔,「十七殿下,您該入園子了——您瞧,太子殿下等著呢。」
永嗔正跟那些大臣一個個對眼,想找出林如海來,聞言道:「你怕什麼,太子哥哥疼我。」
這話就這麼大喇喇說出來,竟一點不好意思都沒有。
太子站在台階頂端,聞言也只是笑。
常青聽到這話,後背立時出了一層冷汗。皇家跟普通百姓家不同,甚至跟公卿大臣家也不同;若是換個皇子等著,常青也不會如此驚慌。但是皇帝和太子,究竟與普通的父親、兄長是不同的。這不僅是父子、兄弟,還有一層君臣的關係在裡頭。
太子於十七殿下,那不只是兄長,還是半個君啊!
俗話怎麼說的?伴君如伴虎。
常青額上也沁出冷汗來,「殿下說的是,今兒中秋夜,不獨太子殿下——就連萬歲爺這會兒也在園子里等著您呢。」您不怕太子殿下這位哥哥,總該怕皇帝老子吧?
永嗔充耳不聞,自信景隆帝和太子哥哥對他這點包容還是有的。
太子已經復又走下台階來,走到永嗔旁邊,彎腰問他,「小十七,你在找誰?」
「我方才聽到有個人的名字。」永嗔臉不紅氣不喘地找了個理由,「我覺得這名字挺好聽——叫林如海的。」
跪著的眾大臣中有人不安地動了動。
「是哪一位?」太子溫聲問道。
「臣,翰林院編修林如海。」那人聲音清朗,倒是很鎮定從容,「見過太子殿下,見過十七殿下。」
「哦,你且起身。」太子永湛溫和道,又俯瞰眾人,「諸位大人也請起。十七殿下童心未泯,諸位莫要驚慌。」
原本黑壓壓跪了一地的眾大臣這才次第起身。
永嗔已經自動跑到林如海身前去。
「你就是林如海?」永嗔仰頭望著林如海,眼睛亮晶晶的。女神她爹有點小帥啊。
林如海方才應答之時雖然從容,這會兒真對上尊貴卻又年幼的十七殿下,卻也頗有些手足無措。
好在太子殿下走了過來,「孤沒記錯的話,林大人該是今科的探花郎,祖上襲過列侯的。」
「太子殿下記得毫釐不差。」林如海忙躬身道:「今到臣身,業經五世。起初時,只封襲三世,因當今隆恩盛德,遠邁前代,額外加恩,至臣之父,又襲了一代;至臣身,便從科第出。」
「雖是鐘鼎之家,亦是書香之族。」太子殿下含笑贊了一句,「也難怪名字取得好了。」一面說著,一面牽了永嗔的手,「父皇已經入園,孤與小十七也該去了。值此中秋之夜,林大人與諸位大人為了朝廷,小家難聚,不如就在此與孤等共賞一輪明月。」
眾大臣聽太子殿下這一句誇讚,真是激動難抑。這些中秋夜會留下來當值的官員,本不是權臣要員,一年裡只怕也見不上太子半面,如今受了這樣的誇讚,豈有不激動之理?一時只覺要肝腦塗地、鞠躬盡瘁才好。
永嗔見過了林如海,倒也不再流連,乖乖由太子哥哥領著往園內走去。
拐過園門的時候,他又回頭瞅了一眼,遠遠地看去林如海像在發獃的樣子。
林如海站在原地,看著十七殿下回頭時黑亮亮的眼睛,不禁想起自己早亡的幼子來。
若那個孩子還活著,這會兒也該有十七殿下這般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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