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託
無塵喚出佩劍,拉著無憂穩穩站了上去,一邊馭劍一邊道:「從膳堂出來,我與無言便去了澄天寰海,想著伺機向師公討要《天地誌》來瞧。誰料這一去,竟剛巧見到天帝親臨。那天帝行色匆匆,我料想必是大事,便與無言換了松林的值事弟子出來。我倆伺待在松林里,聽到天帝說的第一句便是……」
說到此處,無塵故意壓低嗓子,學著天帝道:「此一來,實為有一重責欲托負弈兒,故特來與師弟相商。」
無憂緊張道:「天帝親托?是什麼事兒?」無塵搖頭:「我這不是趕著來尋你,沒聽見後面的嗎。不過也不用著急,無言還留在哪兒呢,即便我們去晚了,也可問他。」
澄天寰海,眾生之巔。萬丈石上,天帝與月執子比肩而立。
天帝形容魁偉,一身金霞織就的紋龍長袍更襯得他氣勢威嚴。月執子鶴髮童顏,一身黑霧仙袍寬衣大袖隨風輕揚,說不盡的道骨仙風。
無憂和無塵一進了松林,便趕緊放識細聽。
天帝沉聲道:「玄龍山的異動實則已不是三兩日了。早在兩年前,就曾有駐守仙兵來報,說是山脈震動。因牽連甚大,又不得確認,當時,我也只是暗地增了些防兵。誰料就在約莫一月前,玄龍山山脈震動變得頻繁起來,其間,更有飛禽走獸紛紛奔逃。」
月執子道:「帝君可有親去?」天帝頜首:「正是自那玄龍山而來,確然是山腹中傳出的洶湧力量,在破壞著山勢。」
月執子靜靜相聽,天帝繼續道:「師弟亦知,玄龍山乃當年真神太昊封印魔界的陣元所在,如此異象,怎能放任不管。」
月執子俯瞰萬丈紅塵:「若真事關魔界,的確不能放任。但我那小徒兒,以他如今之能,只怕難擔得如此重任。」
無憂聽他們提到伯弈,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因月執子和天帝背身站著,看不到他們的表情。
二人間略微沉默了一會兒,天帝方道:「師弟若不願弟子犯險,倒也不可勉強。只是,這人選頗難。一則,要選可信之人。玄龍山為封印魔界的陣元,師父當年只親述於你我二人,此事若被有心人利用,恐將釀成大禍。二則,要選可任之人。仙界如今有上仙修為的,多領受了仙職,若公然派其下界,難免關注議論。我也曾多番思量,弈兒修為精進神速,若能藉此完成金仙歷劫,積攢功德,也算好事。」
月執子沉吟良久:「師兄親來,本不該推脫,然茲事體大,望師兄再予我些時日,思量清楚。」
天帝並不迫他,只不疾不徐道:「好,若師弟一時難決,或可請六界書一示。」
天帝一去,在松林中的三人就想開溜,那月執子卻突然道:「既然喜歡領值,無塵、無言便留下,在此地續值三日。無憂,你速去喚梨落師伯前來。」
「是。」無憂向無塵、無言拋出了無限同情的眼神,方才馭劍出了松林去尋梨落前來。
只一會兒,著淺綠長裙、冰肌玉骨的梨落仙子步出了松林,踏入了寰海,走到月執子身後站定,恭恭敬敬行了師徒之禮。
月執子回身看她,緩緩道:「今日天帝親來,欲讓你師弟提前下界歷劫。」梨落微垂眼瞼,掩去眼中淡淡情意,輕言道:「師父可是因擔心師弟安危,心中一時難決?」
月執子素日與這女弟子不甚親近,偏這梨落卻有看透他心意的本事。月執子心下微嘆,言語仍是清淡無波:「確然如此,所以為師請你前來,實則是想請六界書喻示,測你師弟下山歷劫是否可行,安危若何?」
梨落朱唇輕啟,正想應下,月執子又道:「六界書雖為天帝欽賜,但畢竟乃是神物。以你如今的修為要想駕馭它難免傷及本體,請書之事還是為師予你護功妥當。」月執子說著便颯颯向梨落走來,在距離她極近的地方停住。
梨落第一次與他靠得如此之近,心中慌亂不止,不禁恍了心神,想起當年她是如何任性執著成為了他的弟子,唯一的一名女弟子,卻仍只能千年萬年遠遠地遙望著他,半點靠近不得。
月執子見她神思不屬,不疑有他,只溫言道:「開始吧。」梨落聽言回神,尋一處盤膝坐下。月執子緊跟而去,坐於梨落身後,他舒展袍袖將兩手輕覆到她纖瘦的背脊上。
梨落美目輕閉,不過一會兒,月執子綿長渾厚的法力便源源不斷傳入了她的體內。
梨落一邊引導真氣凝聚目間,一邊掐指捏訣召喚神書。片刻后,美目開啟,眼中金光閃耀、流彩華章緩緩掠過。
直待看清所示,梨落方才收了神書,並將所知如實承稟了月執子。
月執子神色微凝,梨落不僅出言安慰道:「徒兒雖不知師弟應的為何事,但以書所示確為應象之人無差,若真是天書、天道所示,師弟歷劫也定會安然無虞。」月執子輕嘆:「如今,也惟願如此了。」
梨落想起無憂早前所託,伺機進言:「師父,若真難安心,不如讓師弟座下弟子跟隨,也好得個映襯。」
月執子冷道:「你師弟座下唯無憂一人,尚小稚兒能應何事?」
梨落柔聲道:「憂兒雖小,到底師弟親授,道行總是強過凡人。加之,她自小聰慧敬師,雖不能幫襯許多,但可照顧師弟起居,總比師弟一人下山的好。」
沉默片刻,月執子緩緩閉目道:「今日你請出六界書,雖有為師護著,畢竟內耗極甚,你自退下好生調息。」
梨落見月執子不再看她,眼神微黯,緩步而去。
那邊,無憂得了消息,便火急火燎地跑回蝶羽峰給伯弈報信,渾然忘了方才吃味之事。
「師父,師父」,她這一路叫喊,驚起羽靈殿內仙鶴亂飛。無憂一溜煙兒跑進了書房,待左右張望見龍女已去,方才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