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不相識
三人說著閑話,很快就走到一個叫「帝國」的自助餐廳。
這家餐廳門面挺氣派,裡面也收拾得乾淨雅緻,桌椅的擺設有點象北京郭林家常菜館的模樣,只是更大更寬敞些,估計坐滿了能容納200人左右。已過午餐時間,店裡的只有三四十個客人,其中一半看上去都是學生。
前台的領位小姐認識劉石頭,笑著打招呼請劉石頭選自己中意的座位。劉石頭掃了眼用手指了指遠處角落裡靠近兩個女生的桌子,領位小姐會意地笑笑,拿著三套包好餐巾紙的刀叉帶著他們入座。待三人落座,劉石頭屁股還沒坐穩就站起來,告訴王富貴和馮珊珊喜歡什麼自己去拿,轉身已忙著跟女孩子們套近乎去了。
王富貴和馮珊珊到盛放食物的區域,果然花樣繁多。五個放食物的檯面,每個檯面上都有兩排排列整齊的餐盒,中式炒菜、西式餐點、韓式燒烤和各類海鮮甜點一應俱全,五顏六色的水果和蔬菜還另外擺放在冷氣隔斷。
此外,還有一個壽司櫃檯,一個帶著酒店大廚白帽,穿著日本和服模樣的師傅在忙碌著製作各種壽司,櫃檯上花花綠綠地擺滿了盛著各種壽司的小盤子。馮珊珊高興地大叫:「哇,這麼多好吃的,價錢只有北京的一半,今天我可真要放開肚子大吃一頓了,明天再減肥吧!」
餓得腿都發軟的王富貴也摩拳擦掌地拿起盤子,堆滿了一盤子食物,兩人迅速回到座位大快朵頤。也許是吃得太快了,一盤子還沒消滅完,王富貴就覺得填飽了,海鮮、壽司、水果和甜點都還沒動呢。
王富貴這才得空抬起頭打量四周,劉石頭還在跟那倆女孩子磨嘰,姑娘們貌似已吃完飯準備離開。高個子女孩穿著時髦,清秀漂亮,但透著一股傲氣。小個子女孩滿臉樸實,牛仔裙花體恤,像個高中生。三個人都拿出手機,想必是在互留聯繫方式。
王富貴對面桌子上的食客是兩個墨西哥人模樣的青年,小夥子桌子上已堆了幾大盤垃圾,仍然鼓著腮幫子嚼個不停。這兩人都穿著髒兮兮的白色工作服,上面有很多顏色的油漆污跡,頭髮和臉上似乎蒙著一層灰塵,估計是裝修工人之類的藍領人士。
鄰桌的一對頭髮花白的白人老夫婦親呢地靠在一起,手顫巍巍地剝著蝦殼,嘴也沒閑著,時不時地象小雞啄米一樣嘴對嘴地親一口。老頭的嘴唇也是油汪汪的透著紅,不知是不是沾了些老太太嘴唇上的口紅?王富貴嘴忙著,眼睛無聊,忍不住多看了老兩口兩眼。
王富貴心裡揣摩著老外果然隨便,這把年紀還在公眾場合旁若無人地親熱,不知這兩位甜蜜的吃客是恩愛多年的老夫妻還是偷偷廝混的老情人?
王富貴兀自發獃,沒想到老太太注意到王富貴在盯著她看。老太太調皮的笑笑,精心描畫的雙眉輕輕一挑,嘟起鮮紅的嘴唇朝王富貴拋了個飛吻,嚇得王富貴趕緊挪開目光佯裝打量遠處。
這時客人不多了,壽司吧一直埋頭做壽司的師傅也得空抬起頭,正好跟王富貴目光對視。兩人不禁都多看了對方一眼,互相笑笑算是打個招呼。王富貴一愣神,覺得這人好面熟,似乎自己以前在什麼地方見過。
馮珊珊端了一盤子各類水果坐下。馮珊珊對王富貴說:「老公,吃點水果消消食吧。」
王富貴拿起叉子戳了一塊西瓜,慢慢地嚼著說:「唉,剛才感覺很餓,一盤子沒吃完就飽了,真是老了,戰鬥力不行了。想當年上大學那會兒,我們宿舍六個人去五道口的一家自助餐廳,吃了三個小時都沒有住嘴的意思,廁所倒跑了好幾趟。到後來那飯館的老闆索性站在我們桌子旁邊惡狠狠地盯著,丫臉都綠了,那眼神恨不得把哥們幾個一口吞下去,我們才不好意思繼續吃灰溜溜地走人。」
馮珊珊說:「瞧你這沒出息的樣,還不如你老婆能吃呢。我告訴你吧,吃自助餐也要講究一個策略。沒聽人家說吃自助餐的口號是「扶著牆進,扶著牆出嗎?」
劉石頭戀戀不捨地目送著兩個女孩走出飯館,轉身問馮珊珊:「什麼扶牆進扶牆出?」
馮珊珊笑著說:「這你都不懂,就是吃自助餐前先餓三天,連走進餐館的力氣都沒有,得扶著牆進;吃完了太撐了走不動,也只好扶著牆才能走出餐館。」
劉石頭哈哈大笑后說:「這個笑話我在網上看過。不過,我在北京的金錢豹自助餐廳還真見過幾個傢伙一出門就吐了,估計是吃爆的。」
二貨劉石頭的嗓門大,在食客寥寥的餐廳里顯得很刺耳,引得所有的人都往這邊看。
王富貴注意到趕緊說:「行了,行了,你倆別瞎說了,這兒好多中國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餓了幾天就為這頓飯呢,臉都掉地上了。再說可別誤導大家,其實肚子太餓時一次不能吃太多,否則消化系統受不了會死人的。聽說白居易他老人家就是這麼撐死的。」
劉石頭嘴一撇:「就這檔次至於嗎,大爺我才來了三次都吃煩了。唉,美國的中餐館味道都差不多,這兒也就是品種多些,湊合著填飽肚子。」劉石頭說完轉身去拿食物。
馮珊珊說:「這飯當然不能天天吃,否則肥死了。老公,你剛才吃得都是大魚大肉澱粉之類的,再去拿點蔬菜水果增加粗纖維,免得上火。對了,那個烤鰻魚壽司做得比北京的日本料理店強,你去嘗嘗吧。」
王富貴起身拿了些豆角、菜花和蘑菇之類的蔬菜,就直奔壽司吧。王富貴剛拿了一塊鰻魚壽司放在盤子里轉身要走,包壽司的師傅突然操著河南口音的普通話問他:「先生,你是王富貴嗎?」
王富貴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轉過身,直愣愣地看著櫃檯里的壽司師傅說:「我是王富貴,請問您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壽司師傅含著笑說:「我是你的高中同學歐陽曉峰啊!你的模樣沒怎麼變,剛才我一抬頭就覺得你很面熟。後來聽你那朋友說河南話,我就斷定是你。」
王富貴嘴裡念叨著「歐陽曉峰」這個名字,腦子裡飛快地搜索著。這麼多年自己的同學中姓歐陽的人只有一個,就是高中三年的好朋友歐陽曉峰。可歐陽曉峰跟自己同齡,才35歲。如何跟眼前這個紅光滿面卻兩鬢花白的壽司師傅是同一個人?
壽司師傅苦笑著說:「我知道我這幾年老得很快,連我的老同學都不認識我了。但你總該記得這個吧?」壽司師傅說著擼起右胳膊和服的袖子,一個像刀砍過的猙獰傷疤露出來。
王富貴立刻放下手中的盤子,激動地緊握住對方的雙手說:「曉峰,真的是你。我一直在找你,真沒想到我們會在美國相遇。」
如果不是隔著櫃檯,兩個十幾年沒見過面的好朋友一定會緊緊地擁抱在一起。王富貴如何能忘記這個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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