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 賭徒

原來，王富貴和馮珊珊剛進賭場就發生了一些爭執。

先是因為錢的分配問題。王富貴現在兜里只剩下400多塊美金。王富貴想留100多備用，拿出300美金做賭資，給老婆馮珊珊100美金，自己留200美金，理由是若玩21點，自己的數學一向比馮珊珊好，勝算應該更大。

馮珊珊不同意，大家都是剛學的21點規則，如此簡單的幾條，傻子也會用，跟數學好不好有什麼關係呢？還是運氣的好壞更重要。若論運氣，馮珊珊應是當仁不讓，因為頭天晚上她贏了900多美金。

兩個人討論了半天，達成的妥協方案是300美金對半分，各玩各的。然後，馮珊珊看劉石頭去輪盤賭桌，心動了，自己也想去試一把。但是王富貴不讓馮珊珊去，因為昨天晚上王富貴已經在輪盤賭桌上輸掉了500美金。

王富貴不敢告訴老婆輸錢的事，怕落下一輩子的話柄。可是，王富貴後來看網上說，輪盤賭不是一個好的賭博遊戲選擇，因為不論下什麼類型的賭注，它總是給予賭場更多的利益優勢，從36個數字中是很難猜中一個數字的......王富貴不想讓老婆像自己昨天一樣把錢傻傻地扔掉。

軟磨硬泡，王富貴終於說服老婆不去玩輪盤賭，而是跟自己一起去玩21點，根據網路上所謂的專家說法，21點是所有賭桌遊戲中玩家最有可能公平取勝的賭法。

到了一個人少的21點賭桌旁，近距離觀摩兩人才發現每次的賭注最小是15美金，150美金其實玩不了幾把。

於是，夫婦兩人決定先臨桌觀站，一來驗證劉石頭的傳授規則是否正確；二來學一學實戰經驗。

不料，兩人還未坐到賭桌前真正試一把，突發事件打亂了原定計劃。

當時王富貴和馮珊珊所在的賭桌有四個玩家，一個白人老頭，一個華人中年禿頂胖子，另外兩個是大學生模樣的白人情侶，莊家發牌員是個金髮碧眼，穿著暴露的美麗女郎。

王富貴和馮珊珊剛到賭桌時，莊家處於劣勢，四個玩家陸陸續續地都贏了些錢，大家興緻高昂，時不時地扔給發牌員幾個籌碼做小費，這賭桌氣氛最活躍，圍觀的賭客也跟著起鬨。

隨著面前的籌碼越來越高，玩家的膽子也越來越大。

接連拿到兩把黑傑克（BlackJack）后，白老頭興奮地從背包里掏出了厚厚一疊百元大鈔，統統換成了籌碼。

華人胖子也不甘示弱，索性把隨身黑皮包里裝的幾捆百元大鈔都掏出來換成籌碼，在賭桌上高高地摞了一堆。

看兩人擺起龍門陣的架勢，學生情侶見好就收，兌換籌碼離席觀戰。

玩家只剩下華人胖子和白人老頭，又是幾個來回，玩家前面的籌碼越摞越多，莊家一直在輸錢，金髮女郎發牌員塗了脂粉的額頭開始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翻牌時猩紅的長指甲也在微微顫抖。高潮迭起，玩家的好運似乎一直勢不可擋。

又一局開始，華人胖子抬手看時間，然後挑釁式地看看白人老頭，把面前的籌碼全推出去下注。

白人老頭微微一笑，毫不猶豫地也將面前的籌碼全部下注，儘管華人胖子財大氣粗，面前的籌碼比他多了好幾倍。

金髮女郎緊張地用牙咬住了下唇，毫不顧忌自己雪白的牙齒是否會沾染嘴唇上的口紅。

洗牌機洗牌，新一輪發牌又開始。

第一輪，由於華人胖子是上一輪的贏家，他拿了第一張牌，是J，白人老頭拿的是A，而莊家金髮女郎拿的也是J。

第二輪發牌，華人胖子拿到一張2，白人老頭拿到的是8，金髮女郎拿到的是6。

莊家17點才可以選擇停牌，莊家16點必須要牌那麼爆牌的可能性太大了，而湊成21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華人胖子信心爆棚，變戲法似的從黑皮包的夾層里又掏出幾捆現鈔，換成籌碼下注，炫耀式地喊道：「Twenty－thousand－dollar」(兩萬美金）！」圍觀看客驚呼一片。

第三輪發牌，華人胖子拿到牌，迫不及待地打開一看是8，三輪湊起來剛好是20點。華人胖子高興地哈哈大笑著說：「我今天運氣好得擋也擋不住。」

白人老頭看自己手中的牌兩輪下來已是19，擔心爆牌不敢再要。

金髮女郎注視著華人胖子樂不可支的笑臉，心驚膽顫地拿起自己的牌。

那一刻，賭桌周圍極其安靜，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出。

籠罩在精緻的文藝復古時期風格裝飾燈的光暈里，王富貴和其他人一樣貪婪地盯著賭桌上堆積如山的籌碼，毫不掩飾對華人胖子的嫉妒加羨慕。

不料，這次金髮女郎居然拿到的牌是5，三輪加起來莊家拿到的牌剛好是21點。

眾看客驚呼，剛才大家還在感嘆華人胖子的好命，現在莊家居然三輪牌湊成21點，自然是莊家贏了。

金髮女郎喜上眉梢，激動地雙手半掩著臉笑容難禁。

華人胖子目瞪口呆，揉著眼睛難以置信地盯著面前的那張牌，面色通紅，呼吸急促，喃喃自語「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然後，他捂著胸口一頭砸倒在牌桌上。

圍觀的女客發出尖叫，賭場保安反應迅速，馬上打電話叫救護車。

與此同時白人老頭臉色灰白，彷彿沒注意到周圍的騷亂，戀戀不捨地最後看了賭桌上的籌碼一眼，默默地起身離開賭桌，顫巍巍地沒走幾步也頹然倒地。

看客又發出一陣驚呼，王富貴和馮珊珊立在一旁傻了，半天才回過神來。

救護車很快趕到，醫護人員檢查完華人胖子和白人老頭，臉色凝重地搖搖頭，嘰里咕嚕跟賭場的經理說著什麼。

剛才還活生生的人，轉眼就死了？若非親眼目睹，怎知生命如此脆弱？王富貴和馮珊珊心情沉重，無心再看熱鬧，也沒了賭錢的興緻。再多的錢，對這華人胖子來說也只是過眼雲煙......這一幕太刺激了，難怪人們常說「輸不起的人，不要上賭桌」。

又來了幾個救護人員，兩個倒下的賭客都被抬走了，賭場里平靜如昔，好像什麼事都不曾發生，人們又各自回到原位，繼續賭博。怕輸錢和想贏錢的慾念像魔咒般蠱惑著賭場里忙碌的人們，似乎沒有人在意這兩位賭客是生抑或是死。

賭博就是這麼讓人著迷，一旦陷進去邁出第一步，後面就會有第二第三步，永遠沒有盡頭…只到輸得一乾二淨！怪不得某個賭場大老闆常說：「不怕你贏，就怕你不來」，歸根結底，賭場是最後的贏家。

王富貴突然很厭惡賭場這個讓人迷失自己的是非之地。王富貴拉著老婆快步去找劉石頭，剛輸了幾百塊的劉石頭不甘心，想翻回本再走，但看王富貴和馮珊珊神情嚴肅，也不好多說，怏怏不樂跟在兩人後面離開賭場。

走出賭場的一瞬，王富貴瞥見一個衣著寒酸的黑人老頭困得垂著腦袋似乎要睡著了，手還在機械地拉著老虎機的搖桿，貪念真是最毀人，慾望就是個無底洞！

王富貴和馮珊珊逃一般快步出了賭場，不想再回頭。晚上10點多，夜色和燈光掩蓋了一切的不美好，賭城大街還是一如既往的華美燦爛、人潮如涌。

劉石頭說困了，獨自回酒店。王富貴和馮珊珊登上了巴黎大酒店前50層的埃菲爾鐵塔觀賞賭城夜色美景。

上次兩人去巴黎旅遊，因為時間倉促，沒機會登埃菲爾鐵塔，這次也算是了卻一樁心愿，不留遺憾。雖然，拉斯維加斯仿製鐵塔高達165米、但卻只有巴黎埃菲爾鐵塔的一半高度。

在鐵塔頂端觀景，對面的百麗宮賭場酒店在音樂噴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的壯觀和美麗。從塔頂俯視整個音樂水舞表演，又是另一番景象。

居高臨下，整個巨大的人工湖宛如美麗幽深的夜空，在五彩激光的照耀下，上千噴泉如同綻放的禮花，絢麗多姿，美輪美奐......轉眼間，所有夢幻般的美景都隨著那首經典的樂曲《TimetosayGoodbye》煙消雲散。

馮珊珊挽著王富貴的胳膊，靜靜地呆在原地，回味著剛才的唯美時刻，半天才吐出一句：「拉斯維加斯真是天堂一般的地方，讓人捨不得離開！」

王富貴默然，老婆顯然不知道在燈紅酒綠的拉斯維加斯，還有一群無家可歸的人蝸居在城市黑暗的地下水道，與老鼠和蟑螂為伍，靠每晚到賭場撿硬幣為生。

曾經，王富貴夢想著有一天吃喝不愁，夢想著在北京買一套房子，夢想著住進五星級大酒店......這些都是有了錢就能實現的夢想。如今，這一切都實現后，王富貴發覺自己並不比從前快樂多少。那麼，錢不能解決的問題又是什麼？

高空臨風，喚起了王富貴盛宴之後的孤獨與疲乏，王富貴的頭腦此時此刻格外的清醒，眼前所有這些金錢堆起來的浮華奢靡享受幾日即可卻不能貪圖一世,王富貴想起從前看到的一篇關於美國日裔億萬富翁塔蘭斯－渡邊破產的報道。

渡邊的父親哈里·渡邊自日本移民美國后，於1932年創立了一家進出口貿易公司。渡邊15歲時開始繼承家族產業，20歲時成為首席執行官。渡邊年輕時一心撲在工作上，沒有結婚，甚至沒有談過戀愛，渡邊家族企業鼎盛時期的年收入高達3億美元。

2000年，渡邊賣掉家族企業，不再工作，無所事事。2006年起渡邊開始長駐拉斯維加斯五星級酒店，連續豪賭數年，輸掉了1.27億美元。2009年渡邊因欠賭場1470萬美元而遭到控告，而渡邊則反控賭場人員每次都給他提供酒精飲料和止痛藥，有計劃地讓他陷入酒精和沉淪。

何為富貴？何為沉淪？

德國哲學家叔本華曾說：「生命是一團慾望，慾望不能滿足便痛苦，滿足便無聊，人生就在痛苦與無聊之間。」芸芸眾生，有人因為不能富貴而痛苦，有人卻因為富貴而無聊。

吃過了五星級豪華酒店大餐，住過了五星級豪華酒店客房，親眼目睹感受了所謂的窮奢極欲的上流社會的生活方式后所帶來的精神空虛，讓王富貴意識到什麼能讓自己更快樂更滿足：老婆孩子熱炕頭，一碗手工羊肉燴面，說白了就是一份踏實安寧，溫馨實在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