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已矣
一路上,小小的車廂里儘是歡歌笑語。永貞早就忘了不久之前的傷心與不舍,投入了外面的新鮮世界之中。
「姐姐,你看,那個亮晶晶、紅通通的東西是什麼呀?」永貞指著一串糖葫蘆問道。
難道小孩子上街必會第一個看到這個玩意兒嗎?
明月表示鄙夷,「那是圓鞭炮,可嚇人了還會咬手呢!」
永貞蹙眉表示不解,「那就不會動呀,怎麼咬手呀,而且……」永貞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臉陶醉,「嗯~聞著還很香甜呢!」順便咽了咽口水。
明月滿頭黑線,「那是它的偽裝,我們快到家了,姐姐叫人做綠豆糕給永貞吃,好不好?」
「好!」十分爽快的回答,「姐姐,我要吃好多好多的綠豆糕,羨慕死師傅。」
「還有呀……」活潑過了頭的永貞一直在噼里啪啦說個不停。明月有一瞬間覺得,師太騙了她,這哪是和她有淵源呀,完全可能是靜和師太受不了這個話簍子,迫不及待的扔給她的。
好不容易回到了姚府,將永貞交給雲霄先帶回明月閣,然後一步不停的向著華容堂趕去。
「七姨……」明月一進門就看到正在揮退眾管事的姚夫人。
姚夫人連忙讓連姑姑給明月拿些茶果來。「快快,明月來坐下,怎麼樣,去慈悲寺這一路還好嗎?」姚夫人一臉的關心。
明月抿嘴說,「師太說的有些事我也不能做主,也只有來問問父親。」
姚夫人理解的笑笑,「那就去問問,你父親正在書房呢,也沒什麼事,只管去找他。」
「好的。」明月咧嘴一笑,正準備起身,但是想起來永貞還在她院子里呢。連忙坐下,怕怕自己的腦袋,一臉嫌棄的說,「瞧瞧我的記性,還忘了一件事!」
姚夫人拍拍她的手,接道,「什麼事呀?還拍自己的腦袋,本來就是個傻姑娘,拍壞了,你爹可得哭了。」一臉的調笑遮都遮不住。
「七姨……」明月一聽立馬瞪圓了杏眼兒。
姚夫人笑彎了腰,「哎呀,快點說吧有什麼事?」姚夫人清了清嗓子,努力恢復正經的樣子。
明月想著正事要緊,便沒有再糾結此事,「是這樣的,我臨走的時候師太讓我帶走一個小女孩,說我和她有些淵源。」
姚夫人微微抬起下巴,慢條斯理的問,「說和你有些淵源?那她還有沒有說些什麼?」
明月搖搖頭,「沒有了。」
姚夫人「嘖」了一聲搖搖頭,「這事,你還得去問你父親。如果只是街上撿回來一個孩子,讓她簽了賣~身契,也就留下了。而這師太託付給你的人……我剛管家,這個我實在不知怎麼處理。」
明月有些失望,「那好吧,我這就去問問父親。」
姚夫人連忙說道,「正事要緊,快點去吧。如果你父親答應了,別忘了把人帶來給我瞧瞧。這與你有緣的孩子,我也好奇。」說完一臉的躍躍欲試。
明月輕笑,行了一禮,「那我就去了,七姨。」
「去吧,去吧!」故作一臉不耐煩的樣子,語氣里卻還帶著一絲笑意。
明月撅著嘴,離開了華容堂,向外院的書房走去。
剛剛走到書房外就看到姚父好準備踏出房門。
「爹爹。」明月急忙把他喊住,「你這是去哪呀?」
姚父定睛一看,原來是自個的寶貝女兒連忙回道,「看書之時有些許感悟,想看太子那去看看。」
明月一想,「還不如將太子表哥請到我們府上來,也好父親你隨時教導。」
姚父擺擺手,「這個有些不妥,等我和你母親商議一下再說吧。你不是剛剛去了慈悲寺嗎?如今來是有什麼事?」
明月往前一邁步說,「爹爹,我們還是進去說吧。」
姚父想了想,點了點頭。
兩人來到了書房,姚父主動問道,「月兒,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明月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神色凝重的樣子,眉間蹙成了八字,「父親,我一進門,師太說了四個字。」
「什麼?」姚父反射性的問道。
「鳶-飛-戾-天」明月一字一頓的說道。
姚父的臉一下冷了下來,「月兒,看來那個靜和師太也不過是一個招搖撞騙的尼姑而已。不信也罷!」
「父親,不是的。」明月又說道,「師太還說,母女連心,死者已逝,但生者不寧。」
姚父的臉漲得通紅,「我姚家,沒有什麼對不起她的。」
明月一點也不贊同的反駁道,「父親,你自己說的話,你自己信嗎?我們姚家真的沒有對不起她們母女嗎?」
姚父焦灼的在屋裡走開走去,「那時她還那麼小,怎麼可能記得這麼清楚呢。而且這七八年她都在姚家生活的,難道一點都沒記得姚家的好嗎?」
明月挑眉,「五歲,足以記得了。」然後笑得有些不屑,「記得姚家的好,那要有好的讓明鳶記才行。姚家給了她什麼?」明月反問道。
「姚家逼死了她生~母,這七八年除了給了她吃喝,什麼也沒給她。她沒了母親,連生父都對她不管不顧。」明月說起明鳶來帶著幾分同情。
「哎……」姚父氣勢一下子就弱了下來,「這事本就是你大伯的錯,我們一家人都知道。」
「可是沒有辦法,那是為了安撫你大伯娘,帝師姚家的名聲不可以不要。本來想著好好補償明鳶,但是沒想到你大伯和大伯母竟然會這樣做!」
明月見自家蠢爹還沒抓到事情的重點,「父親,現在是,明鳶報復姚家,我們該怎麼辦?」
姚父還在掙扎,「月兒,這只是靜和師太的卜算而已,不一定會成真的。而且,明鳶一個女子也鬧不出什麼大事來。」
明月緊緊的盯著姚父,眼眶都紅了,「父親,我不是無緣無故的想去見靜和師太的。」明月聲音里的帶著哭腔,「我做了好可怕好可怕的夢,夢見明鳶成了皇妃,為了報復姚家,不惜和三皇子合作毀了太子,也毀了姚家。」
「明月!」
明月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繼續喃喃自語,「姚家被全族流放,我被人推下山崖摔死了。姚家沒了,什麼都沒了。」
「靜和師太全都知道,她全都知道。父親我怎麼能不怕呢!」明月一下跪了下來,骨頭在地板之間的碰撞之下發出了低沉的悶響。
姚父慌了,「你這孩子,說就說嘛,爹信你,爹怎麼會不信你呢。」說完連忙將明月拉了起來。
姚父撫了撫女兒的背,「這事兒,師太還怎麼說。」
明月忍著哭意,抽抽搭搭地說,「師太說,順應我的本心,我覺得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可是我並不知道該怎麼做呀,再問下去,她就不肯再說什麼了。」
姚父嘆了口氣說,「如果明鳶那孩子真有了那種心思,除非……除非,她回來,可能才有可能消解明鳶心中的恨意吧。」
明月不解,「父親,她,是誰?」
「額……」姚父有點猶豫,「你就不要管那麼多了。」
明月這下子不依了,「爹爹,你忍心讓女兒每天都擔心受怕,每天都做噩夢嗎?你太狠心了。」說著嘴一撇。
「哎,哎,哎,小姑奶奶,這事,我怎麼跟你說呀?」姚父也是招架不住。
明月不依不饒,「怎麼就不能說了,不就嘴巴一張,舌頭一動就說出來了嗎。我看你就是不心疼女兒。」然後伸手將姚父的袖子扯住。
姚父,「這,這,這,好了我說!」姚父將自己的袖子扯了回來,深吸一口氣,「明鳶她母親可能沒有死。」
「什麼?」明月被震驚到了,「怎麼可能,祖父和大伯母怎麼可能放了她。」明月完全不敢相信。
姚父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是她來求得我,放她一馬。」
「怎麼回事呀?」明月徹底凌~亂了。
「當年你大伯帶著明鳶和她母親回姚家,你大伯母怎麼可能容得下她呀。當時就決定不給她留活路。你祖父覺得有愧於你大伯母,便決定撒手不管。」姚父提起當年的事,就直嘆氣。
「而那妙夫人也有些本事,竟收買了下人來求見於我。我心裡一軟就去莊子里見了她。一見面,她就向我下跪。把我嚇了一跳,她求我幫幫她,她想帶著女兒一起走。」姚父說到這時一臉的不贊同。
「我說,我來見你本就是不妥的了。她拚命的磕頭,額頭都快流出~血了。我當時年紀小心軟,再加上這畢竟還是我們家的錯。當時就說,你要逃,我可以幫你一把,但我能力有限。你女兒堅決不能帶走。」
姚父一臉的悔恨,「當時想著這畢竟是你大伯的骨血,硬沒鬆口。最後她也無法,於是她就讓我幫她帶了一封信給一個男人。後來沒過多久她人就沒了。我就覺得這事十分蹊蹺!」
明月聽得發愣,心裡想著,她爹膽子真大,敢在自家老子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不過這也說明了她們還有一絲機會。
「也就是說,只要我們找到了妙夫人,明鳶就可能會放棄報仇。」明月分析道。
沒想到姚父倒是十分沮喪,「這天大地大的我們去哪找呀。還不如直接把明鳶盯起來。」
明月想了想,「這個,對明鳶也太無情了吧。爹爹你還是盡量找找妙夫人。我看還是我跟明鳶多多接觸看能不能消消她心中的怨氣。」
姚父重重的嘆了口氣,「也只有這樣了,畢竟是我們對不起她娘倆。」
明月這時才松下心中的一口氣,這事也終於有個章程了。
姚父剛開始顯然還有些不敢相信。可是,這事應該沒人知道的,這事發生時明月也沒多大,況且這事也不能讓家裡的小孩子知道。可是,明月不僅知道,還知道得挺清楚的。於是,姚父又不得不信。
「父親還有一事。」明月想起了那個還在自己院子里的小嘮叨婆,「我臨走時,師太讓我帶走一個小女孩,說是和我的未來有些淵源。我覺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然後就把人帶了回來。您看?」
姚父這才放輕鬆了臉色,「既然是師太囑咐,我們也不好推脫。不過這小女孩也正好給你作伴,就讓她待在你的明月閣吧。」
「好。」明月高高興興的應了。
所有的事情都告一段落,姚父看了看天色,說,「也快到用晚膳的時候了,就和我到華容堂去用膳吧。」
明月心情好了,什麼事都好說,「好呀,今天我們就一家人好好吃頓飯。」
於是兩父女便笑笑呵呵的相攜往華容堂走去。
夕陽下,兩個緊挨的影子被拉的越來越長,越來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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