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寫字寫多了手會酸,不過一番辛苦也有回報。
至少在諸位將士零零落落的介紹中,薛衍已經得知他穿越的地方國號為褚,迄今為止建國十年,開國皇帝年號顯德,去歲退位讓賢成為太上皇。當今聖人於去歲六月發動宣武門事變,八月登基,今年改年號永安……
完全符合華國影視聯盟基地和自己的要求。看來時空位面研究所在種種不靠譜的傳送之外,還是有些靠譜的東西。
至少時間地點都沒錯!
而對於自己的身世來歷,早有準備的薛衍當然拿出了華國影視聯盟基地早就預備好的,也是網路上最為俗套熱門,被人千吐槽的回百轉的,卻完全沒有辦法反駁的設定——
我!失!憶!了!
不過想必千年以前的大褚還沒有見過這麼不靠譜的狗血人設。於是眾多將士們雖然將信將疑,但看著薛衍完全摸不清頭腦的可憐模樣,也都放棄了咄咄逼問。
沉吟片刻,那自稱為許攸的白面書生善解人意地寫道:「你方才落水,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我等怕你受寒,給你換了裡衣。又吩咐過來的婦人按照你的身量準備了一套衣裳,雖不是簇新的,卻也乾淨整潔。你且去換過便是。」
薛衍見字,含笑道謝。接過許攸遞過來的粗布麻衣,開始換裝。青色短褐材質粗糙,上衣左衿兒壓著右衿兒,在右肋處穿結,這是崇尚禮儀教化的華夏人習慣的右衽穿法。倘若是在不通教化的突厥蠻夷處,則是「披髮左衽」。這些禮節隨著時間的演變,千百年後已經很少有人知道。還好薛衍畢業於歷史系,又是劇組道具師,並不陌生。
許攸等人早在薛衍換衣之時起身出去,遠離營帳之後,那濃眉黑臉的漢子迫不及待的開口說道:「書生,你聽見了嗎,他說他叫薛衍。」
許攸也若有所思的介面說道:「怪不得我第一眼瞧著他面善,他這眉眼長相,倘若再過個二十來年,蓄髮留須之後,可不就跟衛國公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你說我當時怎麼沒記起來。而且看他形容年歲,也與十年前上元節上,衛國公府被人拐走的大郎君十分相當。」
方才同蔣悍比試的老孟搖了搖頭,頗不贊同的說道:「可是衛國公家的大郎君失蹤了這麼多年,也有不少人謊報冒充。且這薛衍奇裝異服,行蹤詭異,對自己的來歷出身又語焉不詳。縱然不是他國派來的姦細,也古怪的很。依某家看來,還是從長計議的好。免得空歡喜一場,不但叫衛國公跟長公主越發失望,只怕我們還要遭了旁人的算計,貽笑大方。」
衛國公薛績,雍州三原人,多年來征戰沙場戰無不克,素有戰神之稱。平陽長公主庄昭,乃太上皇三女,當今聖人嫡親胞妹。麾下更有七萬娘子軍,多年來征戰南北,威震關中。對當今聖人亦有救駕之恩。夫妻兩人不但深受當今器重,而且在軍中威望更高,所以許攸等人並不想草率行事,生怕事情不妥叫人失望,二則也恐言官彈劾他們諂媚獻上,愚弄功勛。
因而壯碩漢子的話一出,就有將士出聲附議。不過也有人對壯碩漢子的話並不認同。因而出言辯駁道:「此言差矣。某看那薛衍身量,今年才不過十二三歲,觀其言行舉止,也不像是城府深沉之人。這種年紀的孩子,性情乖僻,不通常理之處也是有的,總不能人人都具甘羅之才,比干心竅。再者他落水時的穿戴攜帶之物,總不會騙人。某倒覺得,這孩子的來歷興許有些古怪之處,但應該不是故意接近我們。如若不然,言行舉止應該滴水不漏才是,又豈會輕易叫我們看出不妥來?」
「……長公主殿下與衛國公多年來征戰沙場,為我大褚平定天下立下汗馬功勞,甚至幾次救陛下於危難之中。可唯一的子嗣卻因家中奴僕看護不慎,被人拐走。這麼多年來長公主殿下和衛國公為了找尋薛家大郎,沒少奔波受騙,明知希望渺茫,卻仍然不肯放棄。可見天下父母心。某倒覺得,對於這件事情,寧可認錯,不能錯過才是。」
倘若認錯,不過是再失望一回。倘若錯過……
眾將聞言,深以為然。
許攸便道:「我觀這少年談吐不凡,有條有理,雖然形容怪異,但也並不像是包藏禍心之人。我等與他初初見過一面,這少年的心性如何,我們也不知道。不妨趁此機會將他留在營中仔細觀察一二。倘若無甚端倪,等到年下續職時,帶著他一同返京也不遲。「
許攸的建議很是穩妥紮實,眾將軍紛紛沉吟附議。恰好此時薛衍也換過短褐出來,眾將軍見狀,紛紛閉口不言。
薛衍可不知道自己隨意扯的一篇謊話竟叫眾人發散出這麼多故事來。方才換衣之時,他趁著帳內無人試圖將眾人寫下的字塞進儲物手鐲中,結果卻得到了手鐲的警告。原來這儲物手鐲只有單向存儲功能,為了防止穿越者在回歸時攜帶太多原時空的物品,從而造成傳輸壓力,這種儲物手鐲在出廠時就被設定了只能存放後世之物。也就是說薛衍並不能將大褚的一紙一墨帶回去。
既然如此,又何必冒著這麼大的風險非得讓我身體穿越過來?時空研究所還真是坑死人不償命!
狠狠吐槽了一番,薛衍在帳內尋了一面銅鏡打量自己。
按照時空位面研究所那個研究員的說法,自己的身體經過穿越后,可能會有所改變。他方才醒過來時便有所察覺,只不過礙於人多眼雜,沒敢表現出來。現在看看,果然是有變化了
原本的二十六歲縮成了十二三歲大小,差不多縮水了一半。除此之外,就連兒時與人打架在耳垂後面留下的一塊疤都還在。
也不知道這番穿越回去后,我這身體還能不能變回來——
我的六塊腹肌,我的大長腿啊!
站在銅鏡前默哀了一會兒得薛衍又認真想了想,從手鐲里掏出耳釘狀的翻譯器又放了回去。既然都說自己聽不懂大褚話,那還是聽不懂的好。否則叫旁人看到耳釘事小,對他起了懷疑就不好了。至於語言的問題,還是慢慢學罷。
定下計議,心下越發鬱悶的薛衍草草穿好了衣裳走出營帳,至眾人跟前,呆愣愣站著。一雙眼睛卻剋制不住的打量來打量去。來回巡視的將士們感覺到薛衍直勾勾的視線,均下意識的僵直了身體,腳步穩健的快速離開了。
眾將士看著彷彿鄉下村漢進城模樣的薛衍,不覺相視一眼,莞爾失笑。
許攸想到了什麼,沖著薛衍輕笑道:「你方才落水時還砸到了我們的魏將軍。於情於理,你這罪魁禍首總該去看一看人家罷?」
一句話未落,又想到薛衍根本聽不懂他說什麼,不覺失笑。
將薛衍從水裡救上來的濃眉黑臉漢子則邊比劃邊問道:「餓不餓,已經到了晚膳時分,我們帶你去吃飯。」
不論是幾千年前還是幾千年後,吃貨的溝通方式大抵都相同。薛衍看著面前這自稱是蔣悍的黑臉漢子的比劃,眼睛一亮,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道:「餓了,餓了。」
眾人見狀,又是哄堂大笑。
話聲未落,便聽一道清冷至極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這就是方才以身行刺我的人?究竟甚麼來歷?」
薛衍猝不及防,只覺得這聲音傳入耳中,宛若冰山迸石,縱然聽不懂意思,也能感覺到一股森然寒意從尾骨油然而生,瞬間瀰漫全身,不但叫人打了個機靈,而且有種被猛獸盯上的戰慄感。
薛衍有些受驚的吞了吞口水,慢慢轉過頭去,望向來人。
霎時間,只覺得耀目的日光刺滿了雙眼。
縱然殘陽如血,天色將暗,唯於那人一身戎裝靜靜立於身前。
這讓薛衍突然想起了一句話——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遙遙若高山之獨立,巍峨若玉山之將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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