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四章
大褚時代的所謂大儒,至少從學問品德而言,其含金量絕對比後世那些收了好處就敢在電視上什麼都說的磚家叫獸們高得多。更何況他們掐架的時候通常引經據典,出口成章,就算國子監的優秀監生們都未必能完全解讀明白這些大儒的文章,更別說是薛衍這等一瓶子不滿半瓶子亂晃的「偽文青」。
所以在諸多大儒們寫文章掐架的時候,薛衍通常都是三箴其口,採取不聞不問不發言的態度。卻沒想到他想低調做事,那些人卻不肯放過他,只以他是「白話文運動」發起人這一條,每每撰寫文章時都要拎他出來罵一罵,其情形簡直比當日燕郡王謀逆,在檄文中罵他的情況還要激烈。
到最後把薛衍也弄得不耐煩了,便想起了後世推行「白話文運動」的一則歷史趣事,遂照葫蘆畫瓢的出動出擊,在《國子監辯論報》上直接懸賞問道:「當別人下帖子邀你過府而你不想赴約的時候,如何用最簡練的語言禮貌的拒絕別人?」
薛衍這個問題一經提出,國子監內的學子們馬上湊熱鬧的寫了自以為穩妥的答案投到《國子監辯論報》,只可惜薛衍看到了這些答案后皆搖頭不語。眾人見狀,越發好奇。連帶的回答這個問題的文人墨客也越來越多。
最後別說朝廷官員,就連歸隱山林的那些大儒都忍不住操筆演練一番,一位熟於此事的大儒最終將回絕的帖子縮減到了七個字。薛衍見了之後,仍是搖頭。
眾人都忍不住了,紛紛追問薛衍正確答案到底是什麼,薛衍忍到此時,方才大筆一揮,洋洋得意的在《國子監辯論報》上寫了四個大字:「謝謝,不去。」
此言一出,眾人恍然大悟。待尋思過味兒來,卻又忍不住莞爾一笑,搖頭大呼薛衍促狹。
然而更有一部分尊崇古禮的大儒士人們勃然大怒,只覺自己受了愚弄。紛紛寫詩寫文章的嘲笑譏諷薛衍。
薛衍好端端的竟然受了這麼些人刁鑽犀利的咒罵,便是泥人還有三分火性呢,何況薛衍的脾氣本來就佷暴。當下也怒了,操著一手比鬼畫符強了不少的爛字洋洋洒洒的寫了好幾篇罵人的文章——他也不會引經據典,也不屑如此,便是用市井之間最詼諧刁鑽的語言將眾人一頓臭罵,甚至還文章中夾雜了一些後世罵人——時下人能聽懂的技巧和辭彙,比如做人不能太XXX這樣的俏皮話。
其中嬉笑怒罵,傳唱度更高。這幾篇文章一出世,別說在士人中的影響,便是不識字的老百姓也都記熟了大半。尋常罵人時也照樣學樣的罵將開來,時日長久,那些個大儒士人們皆忍受不住,紛紛上奏永安帝,彈劾薛衍一個有辱斯文,輕薄士林的罪名。
打不過竟然告家長?
這些士人大儒的言行舉措實在讓薛衍瞧之不起。然而他瞧不瞧得起眾人罵不過他就上告陛下是一回事,陛下見了眾人的彈劾后,將薛衍召入宮中一頓訓斥又是另一回事。
薛衍憑白挨了罵,好容易反擊回去又被永安帝拉了偏架,心中自然是滿心的不服。索性拉著魏子期等幾位狐朋好友,悄悄展開了比兜頭套麻袋還「惡毒」一些的報復——
他派人盯著這些上奏彈劾他的大臣們,直到這些個大臣們去平康坊或者外室家中的時候,立刻通知了這些大臣的髮妻去捉、奸。如果沒有去平康坊「視察民情」也沒有去外室家裡廝混的大臣們……薛衍索性花銀子僱人寫了好些類似於「包公怒斬陳世美」的話本兒。
然後的事情大家想必都知道了……誰讓大褚朝的女人們都比較彪悍且八卦呢╮(╯_╰)╭
只是如此一來,就跟故意捅了馬蜂窩一般,使得眾人的反應愈加激烈。更有想不開的,竟然跑到太極宮兩儀殿上以死相逼,逼迫永安帝懲戒薛衍。軍中的將領們原本就同文人不太對付,薛衍又是軍神薛績的兒子,更是他們的晚輩,又想了種種法子幫他們著書立傳,且前幾日的「大閱兵」更是漲了軍方的臉面。
這麼一個「宜室宜家宜逗樂」的大寶貝,怎麼能讓那些個酸丁腐儒欺負了去。眼見士人文官們咄咄逼人,武將們也都按耐不住了。差點在兩儀殿上演出了全武行,總之不能叫永安帝被這些窮酸書生脅迫了。
魯國公蔣志更是不屑的嗤笑,向文官一脈罵道:「戰場上殺敵的時候看不見你們。如今眼見著天下太平了,就出來作妖。真要是吃跑了撐得沒事兒閑的,俺老蔣帶你們上戰場走一遭,能活下來的保管你們再也沒有議論是文縐縐的話好還是大白話好的這份閑心!」
魯國公一番話說的擲地有聲,軍方將領們哄然響應。幾位古板大儒為首的老臣見狀,氣的脖紅臉粗,指著魯國公破口大罵,口內只說「有辱斯文云云」。眾將領們見了,越發故意似的哈哈大笑起來。將那位意欲死諫的大臣氣的差點昏厥。
正所謂世人都是憐惜弱小的,縱使有些儒士出言譏諷薛衍的舉措不對。可是魯國公這麼羞辱士人,甚至還地圖炮的上升到文官集團如何如何,朝中的文臣們也都坐不住了。都出來紛紛指責魯國公出言莽撞,畢竟不是所有的文臣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面書生。至少大褚朝的文臣大多數都是自詡「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鎮乾坤」的文武雙全之人。
其中便以擎王潛邸這一脈的文臣最為自信,反應也最為激烈。紛紛出言斥責魯國公,更讓他為自己的失言道歉。
魯國公性情執拗,平素上戰場殺敵,那是天天奔著勝則功名利祿,敗則馬革裹屍的想頭,其人生字典里壓根兒就沒有服軟道歉這一茬。聞聽此言,自然不允。非但不允,更是態度囂張惡劣的出言相譏。
眼見事情越演越烈,直接發展到部分文官集團與武將集團的死磕。永安帝只覺得頭越發的疼,隨意暫且妥協,不輕不重的訓斥了薛衍幾句,倒是並沒有理會魯國公和文官集團的嘴炮,徑直散朝了。
為了徹底解決這件事情,散朝之後的永安帝立刻轉步進入後宮,先去立政殿見過了魏皇后,將此事同魏皇后又是好奇又是好笑的說了一遍。又同魏皇后並太子、衛王至興慶宮拜見太上皇,彼時太上皇正同裴籍等幾位老臣閑話,也知道了朝上的那一番風波。
此刻見到了無奈至極的永安帝,更覺好笑。並在永安帝開口討教的時候,笑眯眯說道:「我已經老了,如今只想著含飴弄孫,拾花弄草,朝上的那些煩心事二郎自便即可,不要再拿來煩我了。」
這也是薛衍之事不大緊要,太上皇才有閑心打趣永安帝。永安帝想是也明白太上皇的這一番心思,只得苦笑說道:「平陽的這個兒子,要說聰明伶俐,也是有的,要說治國之才,亦有幾分。只是這愛熱麻煩的性子著實令人頭痛。朕只看他一個人……倒是比太子和青鳥加起來都鬧騰。」
太上皇聽了這話,臉上笑意愈深。裴籍等老臣們見狀,也知道永安帝要與太上皇敘天家父子之情,遂知情知趣的起身告辭。
之後永安帝又同太上皇閑話了幾句,耐心等待著太上皇考校太子和青鳥的學問,這才示意貼身伺候的小黃門出宮傳旨,將衛國公薛績和平陽長公主召入宮中商量應對此事的辦法。
彼時衛國公薛績和平陽長公主已經從薛衍的口中得知此事前因後果,因薛衍向少同人這般置氣,此番竟被幾位大儒士人氣成這般模樣,然後又出手將幾位大儒士人氣成這般模樣,最後竟然還鬧到朝廷上,頗有一種「冤冤相報何時了」的淵源在裡頭。看在薛績夫婦眼中,倒是覺得薛衍這些日子活潑不少,反倒比先時更覺可愛。
此刻又見了永安帝垂問,便知道永安帝是沒心思認真懲處薛衍的,心下更是大定。笑言說道:「不論如何,皆聽聖裁便是。」
永安帝見狀,少不得又是一陣好笑。伸手點了點平陽長公主,沉吟片刻,因說道:「因著衍兒鼓搗出的甚麼《國子監辯論報》,如今長安城內士子文人皆被牽扯其中。衍兒身為源頭,此刻倒是不好再留在長安城內。莫若趁此機會出去遊歷一番,也好長長見識。所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么。」
薛績與平陽長公主聞聽此言,便知道永安帝心中早有定論。雖然十分捨不得衍兒離家,為愛子安穩計,夫婦二人亦無可如何了。
永安帝也是知道平陽夫婦的一片拳拳愛子之意的。更何況薛衍當初走失了那麼些年,平陽與薛績歷經愛子走失的錐心之痛,如今眼看著他們骨肉分離,永安帝也是不忍心。當下又笑道:「平陽與薛卿成婚十數載,除了那些年征戰沙場,也不曾好生看一看我大褚秀麗河山。莫若趁此機會,一家三口出去逛一逛,權當散心罷。」
此言一出,平陽長公主與薛績又驚又喜,著實想不到永安帝竟然如此合人心意。當即躬身謝恩。
為了叫薛家三口「遊歷」的輕鬆一些,永安帝原想派薛衍去洛陽任一閑職的。畢竟洛陽為前朝副都,其繁華福勝且不下於長安。豈料薛衍在得知此事後,竟然跑到太極宮中央求永安帝換一個地方給他。並且自己在大褚坤輿圖上選了汴州的位置。
永安帝見了,不覺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