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冷戰
她停了一下,眼神厭惡地看著文郡,「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這幾天下來,我很不舒服。我看見你與他在一起不舒服,我聽見你聲音不舒服,我討厭你的衣服、討厭你的打扮、討厭你的一切!要我與你共侍一夫,這絕無可能!」
文郡面色蒼白,她失神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心裡翻江倒海。
應天揚真的要娶明艷?那,置她於何地?
「喂!你去哪裡?」明艷在後面叫著,文郡已經不顧疾馳的馬車,掀簾欲下。車夫見她此舉吃了一驚,連忙勒馬停車。未及停穩文郡早已一躍而下,後面的馬車對此變故毫無準備,猛然停下,車內人皆吃驚,以為生了變故,黑衣人迅速提劍躍至車外。
「天揚!天揚!」文郡急喚數聲,車內傳來老者冷哼的一聲,接著應天揚掀簾下車。「你怎麼了?」他握住文郡的手,問道。
文郡張口欲言,卻不知從何說起。應天揚明白,轉身告訴車夫暫歇一會,拉著文郡緊走幾步,到無人之處才問道:「怎麼了?」
「明艷說你們要成親,是不是真的?」文郡氣息未勻,聲音微微發抖。
應天揚吃驚,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文郡的心急速下滑,整個人如墜冰窯,她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她退後幾步,搖搖頭,語無倫次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忘了。」
她腳步踉蹌,欲往回走,突然覺得一股巨大的無力感抓住她,回去做什麼?與明艷爭風吃醋?這時她手臂被人猛地抓住,應天揚一使力將她拉扯過來,「你這是在做什麼?當初你就耍過脾氣了,怎麼現在還來?」
應天揚連日都在奔波,沒什麼休息,加上與皇帝鬥智斗勇,他其實比誰都累,說話的口氣疲憊中帶了一絲厭煩。文郡抬頭看他,眼神像極了一隻委屈的小貓。
「我哪有資格怪你?」她聲音低小,「我自己都有事情瞞著你,如何要求你坦率?」
「我很累,想回去休息了,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談罷。」說完她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之後的幾天文郡有意無意地避著應天揚,一是因為明艷的氣惱委屈,二是因自己並非真正的林文郡的愧疚擔憂。這樣複雜糾結的心情一直糾纏著她,讓她不知該以什麼態度面對應天揚,只得見其便逃,幾日下來十分難熬。
他們從來都是夜間趕路,白日則在某個隱秘的據點商討些事,而他們商討的內容文郡是從來不知的,她只是跟從自己內心簡單的直覺——相信應天揚。
這日黃昏又到了出發的時間,文郡如常正要登上馬車,應天揚卻從後面拉住她的手臂,輕輕地車夫說道,「雲師父先去吧,我與她隨後趕上。」
車裡的明艷聽見,立馬探出頭來,卻什麼話也沒說,縮回身去,用力甩上車簾。
雲師父點頭,喊了一聲「駕」,馬車便緩緩出發了,在路面留下深深的車痕。
「你先上馬,」應天揚笑道,他手裡牽著一匹漂亮的白馬,馬蹄踏在鋪滿落葉的路面上,發出好聽的聲響。
文郡卻不動,眼神逃避。「你這是做什麼?」她問道。
「只是,不想你再逃開。」他笑得歡快,眼睛亮亮的,道:「上馬。」
文郡不說話,翻身上馬,應天揚隨即也登上馬身。他的手極其自然地繞過文郡腰間,握住韁繩。文郡心裡動容,兩人從未這樣親密地同騎一騎,她僵硬的身體慢慢放鬆,自然地倚在應天揚身前。
她耳邊傳來應天揚的笑聲,溫熱的氣息打在她脖頸上,環抱她腰間的兩隻手慢慢收緊。她閉上眼睛,不可否認,她很喜歡這樣的溫存。
應天揚嘆了口氣,他的臉頰摩擦著文郡的頭髮。
「我們成親吧,」他的聲音低沉而魅惑,「待我們安定下來后。」
「你說什麼?」文郡驚訝地問道,臉迅速地紅了。
「我們後日抵達萬城白府,府上的白萬原是我父親舊交,我父與他有救命之恩,此番前去尋其相助,暫避風頭。待塵埃落定,再返京城,重振大業。」
「那時,也是你我成婚之時。」應天揚聲音溫柔,一隻手握住文郡早已發涼的手,仔細地摩挲。「你覺得如何?」
她不知如何作答,慌亂介面道,「那明艷呢?」
應天揚嘆了口氣,「我傾心於你,眾人皆有目共睹,如何能再接納一個明艷?我再找時機與義父說說,希望他能放下當年約定。」
他再次抱緊文郡,這次聲音嚴肅了許多,低低的,帶著一種莫名的蠱惑。「你可願意,與我同生共死?」
文郡久久沒有回答,她面色蒼白。應天揚疑惑,正欲發問,懷中之人開口了:「天揚,我有一件事情一直瞞著你。」
應天揚驚訝地一挑眉,那一瞬間他腦子裡把一切可能都設想了一遍,包括他一直不願意承認的最壞的情形。
「這幾日我躲你,不單是因為明艷,」文郡遲疑,笑道,「我一直在想如何與你解釋清楚,還是,不知道如何開口。」
「文郡,你……」
「你相不相信借屍還魂?」她思索了一下,最終以這種方式開口。
應天揚更吃驚了,他向來是個冷靜淡定的人,縱使身處險境也不曾慌亂過,卻因為文郡一句話愣住了。
文郡嘲諷地一笑,她現在覺得這個姿勢正好,至少她不必面對應天揚吃驚的表情。她閉上眼睛,好像等待宣判的犯人一樣。
「你心愛的林文郡,早已不在了。」她的聲音冷靜得連自己都意外。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皇帝作法從異時空招來的孤魂,來代替林文郡,誘惑你,操控你,打聽忠明會機密。」
「我不記得你們之間的點點滴滴,甚至連你我如何相識都無印象,你於我而言只是一個陌生人。」
「然而……」文郡睜開眼睛,看著前方幽靜漫長的道路,美目流露出一股溫柔的神色。她微微一笑,柔聲說道:「我心裡卻莫名地愛慕你,以至於想跟你一起逃亡,浪跡天涯。」
文郡毫無頭緒,想到什麼便說什麼,她說得這樣顛三倒四、亂七八糟,她喜歡的那個聰慧的男子,到底聽懂了多少?她閉上眼睛,感到心底深處的絕望。
「你若是明白了,現在將我丟棄,也是不遲的。」
應天揚依舊一動不動,一言不發,手握韁繩,任馬緩行。文郡無法判斷他的反應,這種等待宣判的時間實在難熬得很。她屏住呼吸,怕遺漏任何一個反映他喜怒的呼吸、或是言語。
空氣里是讓人難堪的沉默。
這時道路盡頭傳來一聲熟悉的馬嘶。文郡望去,看見兩輛馬車都停在前面百米外等待著他們,地上有一紫衣輕盈的女子在來回踱步,聽見他們聲音,那女子抬頭望來,文郡可以想象她臉上淡漠的表情。
她第一次見到明艷有如釋重負的感覺,恨不得馬匹快快跑,好逃離這可怕的氣氛。
「她幾時,不在的?」身後的男子緩緩開口,那口氣是文郡陌生的冷漠。
「一個月前左右,」文郡回憶了一下,答道,「百花節之前。」
此後應天揚再無發問,一直到他們到達馬車停處,他安靜地跳下馬,一眼都沒看文郡,回了自己馬車上。文郡也回了馬車,白馬追著自己的尾巴自顧自轉了幾圈。
她一進去,明艷也隨後而至,「你與天揚哥哥說了什麼話?他回來這樣不對勁?」
「你應該高興啊,」文郡疲憊地背倚車廂,苦笑道,「我再也搶不走你的天揚哥哥了,你可以安心了。」然後她極睏倦地閉上眼睛,不理會那紫衣美人。
明艷審視了她一會兒,哼了一聲,背靠車廂打起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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