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刁蠻公主
宮裡的日子是漫長而單調的,文郡每日的生活幾乎是雷同的,她無非是去顏妃那裡串串門,說說話,有時向她討來一些好玩的物件,然而沒玩上幾天也是要棄掉的。她現在學會插花了,以前覺得插花很耗時間和心思,現在卻是正好的,恰巧宮裡的奇花異草也多,為她提供了許多材料。她宮裡有四個太監,恰好其中一個便好插花之藝,文郡無事時便向他討教,那個太監先是誠惶誠恐,後來習慣了,禮節自然也少了下去了。幾天下來,文郡插花手藝大精,心中得意極了。
「姐姐你看,這片紫荊花開得又細又密,作襯再好不過了。」文郡擺弄著她的新作品,左看右看,不時沉思了一下,坐在一旁的顏妃細細看了一下,說道:「我看再斜斜插上枝梅花,疏落有致,豈不甚好?」
文郡一拍手掌,笑道:「是了!我正愁沒有主花呢。梅花正好,顏色也襯,太好了!思棋……」她才叫了一聲,突然懊惱道:「我真是糊塗了,這個季節哪裡找梅花去?」
顏妃放下茶盞,笑道:「是姐姐糊塗了,只想著顏色形態,竟忘了時分了……」兩人說著又相視笑起來。
文郡突然想起一事,對思棋說道:「你將我昨天擺好的花端來。」思棋下去,文郡轉頭對顏妃笑道:「我昨兒個閑來無事,自己擺弄了幾盆出來。你看送給杜妃她們可好?」
說話間思棋已經端了一盆花草出來,她身後跟著兩個宮女,懷中各抱了一盆。文郡指著其中一盆說:「這個叫『春上枝頭』,打算送給杜妃的……」她抱了另外一盆,笑道:「這個呢是送給如妃的。我院里還有好幾盆呢,姐姐若有看上眼可以儘管拿去。」
顏妃起身,轉了幾步,細細看了花盆一番,嘆息道:「幸得我今日過來,不然只怕妹妹要有麻煩了。」文郡吃驚,又聽見顏妃指著「春上枝頭」說道:「杜妃聞不得蘭芝草的氣味,說是一聞便作嘔,因此她宮裡是尋不著蘭芝草的。」她輕輕摘去蘭芝,說道:「我們在這宮裡行走,凡事要多上個心眼,妹妹今日大意了。」
接著她又回過頭來,笑著說道:「這宮裡的妃嬪,哪個沒有古怪脾氣?妹妹只要摸清楚了,行事自然不出差錯。」
文郡「哦」了一聲,一時無言。之後顏妃覺得身子倦了,便早早地告辭走了。
「原來是妹妹。」這日文郡正在湖心亭看風景,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她回頭看去,見如妃正婉婉而來,面含笑意。她長發挽起,梳成流雲髻,再戴水澹冠,中嵌以一朵海棠珠花,兩旁垂下長長紫玉瓔珞至肩膀,額際依然墜著那彎玉月,耳掛蒼山碧玉墜,身著一襲金紅色綉以鳳舞九天之朝服,腰束九孔玲瓏玉帶,玉帶腰之兩側再垂下細細的珍珠流蘇,兩臂挽雲青欲雨帶,帶長一丈,與長長裙擺拖延身後,於富貴華麗中平添一份飄逸!
文郡笑道:「許久不見了,許姐姐今日好興緻啊。」
如妃在她對面坐下,身旁的宮女連忙倒了茶給她。文郡正想與她聊些什麼好,這時聽聽那個宮女驚呼一聲:「這個娘娘奴婢是見過的。」文郡抬頭,心下一駭——此刻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她先前偷盜九死還陽草時遇見的宮女雪勤!
如妃飲了茶,慢悠悠放下茶盞,道:「放肆!妹妹才來不久,你如何得見?再這樣胡亂說話,仔細受罰。」
雪勤立刻就慌了,忙道:「主子教訓得是,雪勤知錯了。」
文郡正要說話,如妃先開口了。她細細看了文郡一番,說道:「奴才一說,我竟也覺得妹妹有些眼熟了。」她停頓了一下,恍然笑道:「我真是糊塗了,竟覺得妹妹與那馴服西域野馬的女英雄有幾分相似。」
接著她不再說話,只笑著看文郡。文郡被她看得極不自然,心裡尷尬,正欲說些什麼搪塞過去時,對方又說話了:「洛王府上那個奴才縱使再英勇,能馴野馬,終不是入流的人物,想來一個女兒家不好好做些女紅活兒,說出來豈不是貽笑大方?妹妹是林大人的愛女,如何能與那奴才相比?是姐姐失言了。」說完她又端起茶盞,極細地品了一口茶,姿勢優雅萬分。
文郡一愣,張口欲辯,卻什麼話也說不出。如妃坐了一會兒,說道:「今日風光正好。雪勤,陪本宮四處走走。」
文郡旁邊的兩個宮女皆是茫然的,她們對視了一眼,不明所以。文郡直直地坐著,只低頭品茶,也不說話。突然她站起身,有些疲倦地說道:「我們回去吧。」說完她就往外走去,思樺和思棋連忙跟了主人。
她們出了湖心亭,又往前走了一陣,繞過長廊,正要折回時,文郡聽見一抽鞭子的聲音,接著響起一個怒吼:「你這不知死活的下賤奴才,竟敢污了本宮衣服!看來不將你鞭死你眼中是沒有主奴之分了!」說完又來一鞭,同時響起一個撕心的慘叫聲。
文郡聽得心裡發毛,又隱約覺得那個慘叫聲有些耳熟,連忙提了裙擺,往出聲地快步走去。她繞過假山,看見一個華服女子舉起長鞭,正要狠狠落下,而地下那個緊貼地面跪著的奴才,這時也抬頭,見到了文郡。
文郡驚呼,此人滿身是血,臉上已有幾道血痕,深可見骨,他匍匐在地,全身發抖,身旁有一個打翻了的花盆,泥土滿地——正是她宮裡的太監多安,前幾日教她插花的那個。
多安見了文郡,眼中先是閃過一絲喜悅,卻很快消逝,他低下頭,任憑華服女子一鞭抽在身上,卻咬牙不喊不叫。「住手!」文郡怒吼一聲,見華服女子毫不理會,於是上前幾步,想奪過她手上的長鞭。不想那鞭頭一轉,竟直打文郡而來。一時間有幾聲驚呼同時響起,文郡只感到身上一陣火辣的疼痛,她連忙跳後幾步,避開那朝面而來的又一鞭。
這時有人輕輕咳嗽了一聲,文郡看過去,才發現如妃一直站在一旁看著。她此刻上前,玉指一伸,輕輕握住華服女子的鞭子,聲音溫軟動聽:「華雲公主息怒,莫要傷了皇上的心頭肉。」
華服女子這才停住,眼光在文郡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哼一聲,道:「莫非這就是皇兄新封的妃子?我聽說是個美人,不想竟如此平庸。」她說著,眼神像刀子一樣剜著文郡,狠狠說道:「新進宮裡,便吃了豹子膽敢與我華雲作對?我替皇兄教訓一下她。」
說罷她又舉鞭要抽文郡,如妃急忙說道「公主莫要胡鬧」,手上卻一松,放開了華雲的長靴。文郡沒想到這公主竟然這樣蠻橫,一時不提防,眼看那鞭頭正朝自己而來,一時竟不知所措。這時身旁一人連忙撲在文郡身上,華雲公主那一鞭,結結實實地落在其人身上。
思樺痛呼一聲,然後緊閉牙關不說話,身體卻不住地發抖。思棋見狀,連忙跪倒在地,慌張說道:「公主恕罪!主子無心冒犯……啊!」她說沒說完,華雲公主一鞭已經落在了她身上,一時間慘叫聲又迭起,多安又爬到文郡腳下,哭道:「冒犯公主的是奴才一人,請公主不要遷怒他人……」華雲公主自己的宮人在一旁站著,也個個面有不忍。
華雲打到了興頭上,「哼」了一聲,道:「你們禧雲宮倒是厲害,一個個桀驁不馴,本宮不介意多管幾個……」說完揚鞭又要打下去。
這時一隻白皙的手握住她的鞭子,用力一扯,華雲一時沒站穩,險些跌倒。她站穩身子,怒視文郡,喝道:「你,好大膽子!」
文郡冷冷一笑,「你看大膽的人是你!」她用力一拉鞭子,華雲往她這邊倒來,這時文郡抬起一腳,結結實實地踹在了這個不可一世的公主肚子上!
所有人都吃驚地叫出聲,如妃一看事情鬧大,連忙將華雲從地上拉起,嗔道:「我說了莫要惹她,公主偏偏不聽!」華雲氣結,怒視文郡的眼睛幾乎能射出火來。她推開如妃,四下一看,便往最近一個侍衛撲去。對方一驚,卻不敢妄動,只得看著公主抽出腰間的長刀去。
華雲持刀在手,怒視文郡,冷哼道:「今天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鞭子硬,還是我華雲的刀利?」文郡無心與她胡鬧,就方才的交手來看,華雲雖然霸道,氣力卻是不足的。而她的身子雖也是千金小姐,然前世畢竟是經常騎馬的。身手不一定多好,然而對付這個華雲公主,卻是綽綽有餘的。
文郡正想著,這時身後傳來一個憤怒的聲音——「住手!」所有人皆轉頭望去,文郡也同樣望去,見假山之後走出三個身影,為首的女子一身藍錦彩鳳朝服,紫金雕花頭冠,卻是滿面怒容——來人正是顏妃!
她怒道:「真是荒唐!堂堂公主、堂堂皇妃,竟然這般不顧身份在奴才面前動起手來,成何體統?」她眼裡的怒火未消,卻突然閃過一絲驚恐,慌聲道:「妹妹小心!」文郡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肩上一痛,肩頭頓時鮮血如注。她咬牙回頭看去,卻見華雲一臉得意:「兵不厭詐,你鬥不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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