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小巷口子上有個早點攤子，白色的熱氣蒸蒸而上，模糊了攤主的臉孔。
「王姨，給我拿兩個包子，一杯豆漿。」蘇萱笑著從錢夾里拿出兩塊錢放到裝錢的盒子里，順手接過塑料袋。
女攤主在圍裙上擦了擦手，一臉無奈：「小萱，你又給錢了。」
「王姨，你賣早點，我買早點，當然要給錢。」蘇萱笑了笑，拿著包子豆漿往人行道上走。
女攤主是劉燕子的媽媽王文，十多年前她被老公劉本忠從別墅區里趕了出來，身無分文還要養兩個女兒，秦海英見她可憐，就在娘家的小弄堂里幫她找了個棲身之所。
小小的三間屋子，才二十個多個平方，地段又偏僻，當年買下來的價格也不貴，不過八千塊錢就夠了，可王文卻從心底里感謝了秦海英一輩子，每次蘇萱來買早點，她都不收錢，可蘇萱知道她負擔重，怎麼也要把錢給她。
「小萱，等等我！」身後傳來噼里啪啦一陣腳板響，回頭一看，劉燕子趕了過來，一隻手拿著一杯豆漿，嘴巴塞著半隻包子。
「今天咱們去福壽康藥房領傳單，我昨天已經聯繫好了。」劉燕子眉飛色舞：「他們家比較人性化，一天六十，還包午飯。」
蘇萱默默點頭，閑在家裡沒事，還怕媽媽看出破綻，她就跟著劉燕子出去發了一天傳單，也不累，上午三小時，下午三小時，只是掙得少，到手五十塊。
剛走幾步，蘇萱的手機響了，她從包里翻出了手機，是個陌生來電。
「小萱，快些接電話，說不定是招聘會裡的公司打過來的。」劉燕子也看到了那根沒有顯示姓名的電話，忽然興奮了起來：「快接啊。」
「你好，是蘇小姐嗎，我這裡是林氏。」
一幢淺灰色的高樓拔地而起，給人一種沉穩含蓄的感覺，樓頂上有兩個暗紅色的大字：林氏，周圍很開闊，栽種著不少高大的樹木，鬱鬱蔥蔥，看上去清新悅目。
劉燕子抬頭望了望，嘖嘖驚嘆：「林氏真是氣派，竟然在這地區有一整幢的高樓。」
「林氏跟一中只隔了一條街。」蘇萱淡淡一笑，好極了，以後還是可以坐那趟公交車過來，媽媽會以為她依舊還是在一中當老師。
「對啊！」劉燕子也興奮了起來：「不錯不錯，真不錯。」
人事部辦公室那邊站著一群年輕姑娘，看起來都是來應聘的，蘇萱掃了她們一眼，個個穿得光鮮亮麗，打扮得花枝招展，描眉畫眼，唇膏的顏色搭配各異，粉紅淺紅桃紅大紅，各種紅色在她面前不斷晃動，讓她有一種暈乎乎的感覺，就像坐著船在漂洋過海。
蘇萱有些懊惱，她原以為辦公室助理只是一個打雜小妹，沒想到也要穿得這樣講究，再奔回去換衣裳也來不及了，只能老老實實的在這裡等著。
蘇萱的面試排名很靠前，八號，劉燕子笑著鼓勵她：「八發八發，肯定有戲。」
「但願如此。」蘇萱將號牌攥在手心，辦公室助理實在不是她想要的工作，可這有什麼辦法？她失業了，母親身體不好，總得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一份工作，然後再慢慢尋求時機跳槽。
「第八號。」有人探出頭來喊了一聲，上下打量了下站起來的蘇萱，面無表情的朝她點了點頭：「進來吧。」
辦公室很整潔，是個套間，中間有一塊玻璃，放著百葉帘子隔開，外邊這一間坐著三個人，兩男一女，都是三四十的樣子，面試的問題很簡單，談談你的經歷，興趣愛好。
果然是招聘助理，沒有什麼專業知識的考題，蘇萱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蘇小姐，請描述最近一件讓你記憶深刻的事情。」一個中年男子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饒有興趣的看著她。
記憶最深刻的事？
肯定是那隻喇叭了，那種擺地攤用的，黃-色淺灰色拼接在一起的喇叭。
「為什麼你會這麼記得一隻喇叭，而且還是一隻擺地攤用的喇叭呢？」女人的好奇心永遠要比男人強，開口詢問的是那個女主考。
「因為它讓我失業了。」蘇萱牽動了下嘴角：「否則我現在就不會來林氏應聘。」
百葉窗帘動了動，一個人影回到辦公桌面前，伸手敲了敲放在桌上的求職表：「我需要一個助理。」
「林總，你已經配備了兩名助理了。」戴著眼鏡的秘書提醒著自己的上司：「這是子公司最高規格了。」
「那就配一名秘書。」林一峰望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有些不耐煩：「李小姐，我覺得你的工作能力還不夠強，處理事情有些拖拉。」
李秘書的臉瞬間就紅了，她難堪的咬了下嘴唇，低聲說：「那我等會就通知人事部門，讓他們去招聘一位總經理秘書。」
「不用了，我的秘書就是她。」林一峰拿起桌子上的求職表，嘴角露出了笑容。
「林總！」李秘書決定盡職盡責的提醒自己的頂頭上司：「她是音樂學院畢業的，又沒有任何實際經驗，怎麼能招這樣的人做總經理秘書呢？」
「這公司是我作主還是你？」林一峰嚴厲的盯著李秘書，看得她不由自主朝後邊退了半步：「循規蹈矩只會讓公司固步自封，停滯不前，難怪公司盈利情況一直不佳，原來就是因為公司全是你們這樣思想守舊的人！」
李秘書被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低頭站在那裡，不再說話，公司是林家的，人家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哪有自己小小秘書說話的份。
林一峰坐到了皮椅上，順手抄起求職表，盯住了上邊貼著的那張照片，眯了眯眼睛，他已經記起了第一次見到蘇萱的情形。
那是一個略嫌炎熱的下午，他開車經過市政府，見到廣場上坐著一大堆人，出於好奇與無聊，他下車打聽了下，才知道C市的教師因為不滿意市裡剋扣國家補發的工資，在教師節這一天上街□□。
他的眼光掃過了那群人，忽然落到了一個人身上。
那是一個長相甜美的女孩，站在最前邊，正在唱歌。
她唱了什麼林一峰沒聽出來，只不過覺得她聲音真是好聽，而且高音都能上去，聽得他心裡捏了一把汗，生怕她忽然就倒了嗓子，可沒想到她的高音卻一波一波的翻了上去，越來越高，高到了極點才止住。
林一峰站在那裡看了一陣子，女孩唱了兩支歌，每一支的音調都很高，讓他忽然有些擔心，這樣唱歌，會不會把嗓子弄壞呢？
她需要一個喇叭，林一峰做了結論，他跑到一個地攤那裡，甩下一百塊錢，將那人的喇叭買了下來送了過去。
那個女孩就是今天來求職的蘇萱。
他到現在還記得她眼中那驚訝感激的神情，就像一泓清泉從他心間流過，讓他不由自主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情緒。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這樣純真的眼神過了，在他的周圍，到處是一雙雙像餓狼般的眼睛，裡邊充滿了算計與狡詐。
她竟然因為自己送的喇叭失業了？林一峰笑著搖了搖頭，不是，絕不是，肯定是他們學校里要抓典型，槍打出頭鳥，這小可憐只是碰巧成為了那隻撲扇著翅膀的鳥兒。
為了彌補她，那自己就送她一份工作吧。
蘇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
當她聽著人事部門的張經理告訴她，她被聘為總經理秘書的時候，她驚訝得快說不出話來：「我、我、我不是文秘專業畢業的。」
「蘇小姐，難道你想拒絕？」
「我……」蘇萱笑了，眉眼彎彎：「我為什麼要拒絕？」
「那過來簽下合同吧。」張經理拿出了幾張紙，指了指那邊的幾張椅子：「你去那邊坐著簽。」
蘇萱仔細查看了下合同，很簡單，沒有上回簽的聘任書那麼繁雜，從頭看到尾，沒找到什麼嚴苛的地方，對於工資尤其滿意，三千五的底薪，補助獎金另外算，過了三個月的試用期以後就能調一次工資。
劉燕子沒想到蘇萱竟然會這樣走運，驚奇得睜大了眼睛：「不是說聘任辦公室助理嗎？」
蘇萱點了點頭：「我也不知道怎麼一回事。」
「苟富貴勿相忘！」劉燕子捶了她一下：「你們公司少小妹，趕緊介紹我去！」
「我肯定幫你留心，有合適你的就告訴你。」飲水不忘挖井人，這工作是劉燕子幫她找的，自己也要替她多看看。
兩個人說說笑笑走出林氏，朝前邊沒走多遠，面對面走來一男一女，女的很誇張的喊住蘇萱：「蘇萱，你怎麼在這裡？還準備去學校嗎？」
那是王麗麗，穿著一件小了一個碼的連衣裙，前襟被撐開一條小縫，側著看能見著一抹粉紅。她身邊站著的是那個學校的男老師，蘇萱剛剛進學校時曾熱情的幫她搬東西去辦公室，現在或許是王麗麗的追求者。
蘇萱笑著搖了搖頭：「我在這邊閑逛。」
王麗麗熱情的告訴蘇萱：「你知道嗎？我們的工資好像說會在下個月開始補發哪！」她惋惜的看了蘇萱一眼：「唉，要是那時候你不被拍了照就好，咱們還是同事，你的工資也能漲到三千了。」
劉燕子挽住蘇萱的手，朝王麗麗笑了笑：「謝謝你的關心，小萱已經找到新工作了，月薪五千呢。」
王麗麗有些尷尬，訕訕的笑著：「真的？恭喜你！」
「碰巧罷了。」蘇萱輕描淡寫的回了一句，王麗麗的臉色更加不好看了。
劉燕子拉著蘇萱往前走，一邊憤憤不平：「那是你的同事？看她那樣子，一心想在你面前炫耀，又好像巴不得你日子過得不好。」
也許是因為她身邊那個男老師的原因？可她真的對那男老師沒印象，就連他姓什麼，自己都忘記了，蘇萱無奈的一笑：「她可能也是關心我，畢竟我們原來同一間辦公室。」
「你傻呀。」劉燕子白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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