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潰
早上讓司機把我送到了76號門口,看著車子已經開遠了,我才朝著遠處人群熱鬧的街道走去,攔了一輛黃包車,讓他送我去碼頭。
為了不引起汪家人的注意,我幾乎是什麼都沒帶。隨身的小包里只裝了明樓借我的600塊,我自己之前取的50塊以及路上兩天需要的換洗衣物。
在這個兩塊大洋就可以買一畝地的時代,這筆錢已經算是一筆巨款了,去了香港以後再找一份工作,生活應該不是問題。
最後回頭看了上海一眼,露出一個苦笑來。
這輩子,大約是沒有機會在回來了吧!
這一次,是真的再見了。
深深地吐了口氣,轉身朝船上走去。
「哎呦!」揉了揉被撞痛的額角,眼前明明空無一物,可是我剛剛分明就是被撞到了。
伸出手朝前探去,卻發現面前好像有一道無形的屏障擋在這裡。
四處望去,人們來來往往,毫無障礙。
我試探著向左移動了兩步,朝輪船的方向走了沒兩步,再次被擋住了去向。就像是有一堵看不見的高牆,將我和輪船分割在兩個空間里。
恰巧身邊經過了一個穿著洋裝的小姑娘,看著十分乖巧,我伸手拉住她。
「您好,可以麻煩您牽著我去船上嗎?」我不好意思的沖她笑了笑,「我怕水,而且從來沒做過輪船,有些害怕。」
「沒關係!」小姑娘只是愣了一瞬,立刻揚起一個純真的笑容,「我也是第一次坐船呢,但是我不怕。」說著就牽起我的手朝前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
就在我以為可以順利走到船上的時候,一股無形的力再次將我攔住了,一時不妨,在力的相互作用下摔倒在地,連帶著那個小姑娘也倒在了我旁邊。
「你沒事吧?」還好是冬天,穿得比較多,並沒有摔傷。小姑娘動作迅速的站起了身,「好好地你怎麼就摔倒了呢?」
「我也不知道,」伸手往前碰了碰,「總覺得剛剛撞上了什麼東西。」
「怎麼會?」小姑娘來回走了幾步,「你看,什麼都沒有呀?」
所以這道屏障是只對我起作用嗎?
「走吧!」小姑娘不由分說的拉起我繼續朝前走去。
這次我有了心理準備,撞上了之後並沒有摔倒。
小姑娘見我站在原地,使勁的把我朝前拉,我甚至可以感到自己已經緊緊貼在了這堵透明的牆上,卻移動不了分毫。
「哎呀,你不要向後用力啊?」小姑娘的鼻尖漸漸浸出一層密密的汗珠,用力把我朝她身邊拽去。
「我沒有啊?」我有些疑惑的看著她。
「還說沒有,你的腳一直再向後退!你這樣,還怎麼上船呀!」小姑娘有些著急的說道。
難道在別人的眼裡,不是我過不去,而是我而是我故意不過去?
「你先上船吧!」聽見輪船的汽笛聲已經響起,我主動鬆開了她的手,勉強笑了笑,「可能是土地公公不捨得我離開上海呢!」
「可是,你……」小姑娘有些不放心的看著我。
「我沒事兒,大不了明天再來試試吧!別拖累的你也趕不上了。」我將她朝前輕輕地推了推,她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看著輪船漸漸駛離了碼頭,直至消失在地平線處再也看不見。碼頭也慢慢安靜了下來。
希望到絕望,一步天堂,一念地獄。
澀澀的苦楚從心底蔓延開來,漫無目的的朝江邊走去。
此刻的江水平靜的就像是一面鏡子,伸出腳,踏在了半空中……
「汪曼春!」被人猛地一拉,撞在身後人的懷裡。
身上的氣息對我來說再熟悉不過了。
「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掙開他的手臂,繼續往江面上踏去。
果然,那股無形的力強制將我推回了岸邊。
看著眼前的一片虛無良久,低聲笑了,「你看,我走不了的。這是上天註定了的。」
半依偎在他的懷裡,近乎耳語一般的聲音卻足以讓他聽清,「註定了汪曼春要死在這裡,註定了她會死在一個人的手裡。除了那個人,誰都拿不走她的命,包括她自己。」
「你不會死的。」
「我會,因為我就是她,她就是我。她的命運註定了我的結局。」
「我會保護好你的。」他的下頷抵在我的發頂,低聲說道。
我輕笑了一聲,「你甚至都可以毫不猶豫的犧牲你自己……明樓,你有太多的責任了。」
你根本就保護不了我,因為那個能夠要了我命的人,從來都只有你。
圈在我腰側的雙臂漸漸收緊,聲音輕柔得像一片羽毛拂過我的心上:「我保證。」
「保證?」我覺得自己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奮力掙脫開他的懷抱,「當年你沒跟汪曼春保證過不會離開她嗎?結果呢?你還不是毫不留情的拋下了她?」
嘴角的笑容嘲諷又悲涼,聲音突然變得尖銳得有些刺耳:「你的保證有幾分可信?明長官?」
「曼春,」明樓把我轉過身面對他,眉頭蹙成了一個川字,「你相信我……」
「夠了!我不想聽!」我拼進力氣想要掙脫開他的牽制,「明樓,收起你的那些花言巧語!既然不愛我,就不要裝出這副對我情深意重的模樣來!我受夠了這種每天看著你對我演戲的生活!」
明樓不顧我的掙扎,將我緊緊抱在懷裡:「好,曼春不想聽,我就不說。乖乖的,什麼都不用怕,萬事都有我在。」
男女力量上的差異讓我完全沒有辦法脫離他的懷抱,我掙扎得越厲害,他抱得越緊。
我終於忍不住崩潰得哭出了聲,這一哭就哭得是上氣不接下氣:「明樓,你就是個壞蛋……全天下最壞最壞的蛋!你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你什麼都不明白……你放開我!」
我離不開這裡,我甚至連死都做不到。
老天已經為我做好了所有的安排。
無論我做了多少事,能救多少人,都沒有用。
因為,那張送我去忘川的船票早已送到了你的手裡。
他的手輕輕地拍著我的後背,低柔著聲音試圖安撫我的不安:「好,曼春說什麼就是什麼。曼春說我是壞蛋,我就是壞蛋。乖,不哭了。
你若真想離開這兒,我就讓阿誠幫你訂票。去香港也好,去美國也好,你想去哪兒,我就帶你去哪兒。好不好?」
聽到他哄小孩兒似的話語,我緊緊攥住明樓的衣角,越發不能自已,哭得是天昏地暗。
耳畔卻突然傳來老人的怒吼聲,驚得我一動不敢動,哭聲也像是被按了暫停鍵,戛然而止
「她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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