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到頭來詹姆斯非常慶幸那天早晨波特先生有陪同他一起去盧卡斯先生府上。顯而易見的,他並不是盧卡斯先生——抱歉,應該是盧卡斯將軍——心目中理想的教區長人選。
他們先是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說客套話,顯然這對在當地備受敬仰的夫婦並沒有預料到他們的新任牧師會在波特先生的陪伴下到訪。隨後盧卡斯先生就拿著普羅斯頓博士的介紹信,半信半疑地大聲念了幾句,接著突然轉變話題說起詹姆斯將會入住的那座房子。
盧卡斯將軍說這種長期由老年人照管的房子很容易荒廢,他擔心會花不少錢去修理,但是既然瑞文珀特先生是個有產階級,這些花費倒也沒什麼。
盧卡斯將軍喋喋不休,詹姆斯就盯著壁爐發獃。他坐在那兒覺得自己簡直快要睡著了,突然發覺將軍說的不對,而他有義務儘快糾正他的錯誤。於是詹姆斯打起精神說道:「將軍,您恐怕理解錯了。我並不是有產階級。」
也許是他的錯覺,他覺得一旁的波特先生似乎被茶水嗆了一下。
盧卡斯將軍奮力睜大了他那雙深邃的褐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詹姆斯,「錢肯定是有的,」盧卡斯夫人在一旁耐心地說,「公債什麼的。」
「也沒有,夫人。」
這下連盧卡斯夫人也沉默了。
「瑞文珀特先生,」盧卡斯將軍用一種跟小孩子解釋地球是圓形的口吻說:「我們這個教區雖然不小,但包括林地村在內的大部分人都很窮,算下來教區長的年收入不會超過一百鎊。這點收入不夠一位紳士生活吧。您連日常生活的開銷都不夠。」
看來普羅斯頓的精明算盤裡,還包括了害他窮困潦倒這一項,不過現在看到這點卻為時已晚。詹姆斯感到頭皮一陣發麻,他能怎麼辦呢?他沒有錢,在牛津又樹敵頗多,這一走必然再難回去。他只能嘆氣,自稱生活節儉。
盧卡斯夫人輕輕笑了一聲:「瑞文珀特先生,您可以節儉,但是尊夫人只有那麼點兒家用的時候就會有想法啦。」
「我並沒有結婚,夫人。」
這一次的沉默可怕的漫長。
「哦,」盧卡斯將軍哼了一聲,「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我想,我已經說的很明白了!要一個可敬的、有家室的、前途光明的人來。真不知道普羅斯頓在想什麼。我之前已經拒絕了一個沒結婚的年輕人,不管怎麼說那人一年還有六百鎊的收入!」
在他們開始講正事之後一直沉默地坐在一旁的波特先生這時終於說話了:「關於這一點,您大可不必擔心,我可以保證瑞文珀特先生確實是一位可敬的、有家室的、前途光明的人。」
不單是盧卡斯將軍夫婦,就連詹姆斯也驚詫地看著他。
「之前我已經向二位解釋了今早陪同瑞文珀特牧師來貴府拜訪的緣由,試問像這樣一位熱心助人又博學多才的紳士怎麼會不是一位可敬的人呢?我相信以瑞文珀特先生這樣俊秀的人品才幹,在這教區不出兩年就能幹出一番成績,到時教會又怎麼會對這樣一位年輕才俊不聞不問?如此怎麼又能說他不是前途光明呢?最後,儘管他已經發誓獻身教會終生不會娶妻,但就在昨晚,瑞文珀特先生已經在我與內人,還有內弟艾博先生的見證下,親口認養了一名剛出生的男嬰,這也算是有家室了。所以說,我認為瑞文珀特先生完全是符合您要求的人選。」
波特先生侃侃而談,直教盧卡斯將軍夫婦啞口無言,而詹姆斯則繼續之前未盡的事業:專心地盯著壁爐。
「關於您擔憂的收入問題我覺得也很好解決。我們村裡的學校不是正缺一位校長嘛,瑞文珀特先生曾在牛津任教,可是一位真正博學的學者啊!儘管有些大材小用,但讓他擔當孩子們的師長我看再好不過了。更何況學校就緊貼在教堂邊上,平日里也有弗格森太太幫忙照應,完全可以兼顧過來。再者,教區的農場和果園的收成每年也可盈利兩到三倍,如此算下來,一年有個兩百來鎊的收入完全不成問題。」
盧卡斯將軍終於無話可說。也許是明白波特先生已經完全站在了詹姆斯這邊,他和他夫人的態度溫和了不少。他們告訴詹姆斯,其實他在本教區的住處已經收拾好了。盧卡斯夫人還禮貌地邀請他們共進早茶。
離開的時候,他聽見盧卡斯夫人說:「哎呀呀,好一個美男子!我從沒見過這樣的人。這下我們家那幾個姑娘還不得鬧開鍋!」以及盧卡斯將軍一聲響亮的咂嘴聲。
剛走出將軍府大門,波特先生就忍不住大笑起來。詹姆斯自己也有些忍俊不禁,於是更不好對他的新朋友生出怪責之意。
「瑞文珀特先生,你可不要見怪,老盧卡斯將軍之所以對牧師人選如此挑剔完全是有值得同情的理由的。」波特先生笑嘻嘻地告訴他。
詹姆斯正猶豫要不要上這個鉤問明緣由,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低語,有人發笑,隨後是禮貌的咳嗽,繼而一個甜美而低沉的聲音說:「上午好,波特先生!」
他在波特先生轉身之後才轉過身。
五位年輕的女士:每一個都有著如出一轍的笑意盈盈的眼睛、神情瞭然的笑容和在陽光下泛著些許金黃的棕色捲髮,她們就像對同一支旋律改編而成的五組不同的編曲。哪怕是像他這樣遲鈍的人也能看出她們戴著樣式相同的帽子,披著樣式一樣的毛領斗篷,蒙著一樣的面紗,戴著一樣的手套,系著一樣的緞帶——只是顏色各不相同,但每種顏色又都柔和地混在一起,非常協調。她們非常可愛地站在一起,互相挽著手,年長的兩位較為莊重矜持,年幼的則輕輕笑出聲來。
叫住波特先生的那位高個子女士先是道了歉。在草地上突然叫住別人是很失禮的,她希望兩位先生不要介意:「——但是媽媽壓根兒沒提您會來拜訪我們呀,波特先生,那次舞會真是令人難忘,我們一直想再去府上拜訪您和夫人,還有艾博先生,但我們的馬車夫卻怎麼也找不到進綠溪谷的路啦。」在波特先生承諾改日一定親自派馬車接幾位小姐到綠溪谷作客之後,這位年輕的女士終於將詢問的目光投向了詹姆斯。
「哎呀,您看看我,居然忘了為你們介紹。」波特先生笑著說,「這位是我們的新教區長,來自牛津的學者,瑞文珀特先生。」接著他笑著又對詹姆斯說(這時他眼裡的笑意多了幾分戲謔):「這位是瑪麗安·盧卡斯小姐,這是她的妹妹伊萊莎小姐,簡小姐,亨利埃塔小姐和吉蒂斯小姐。」
瑪麗安沖他行了一禮,「您就是我們的新牧師?」她沖自己的姐妹們看了一眼,「您可不要介意,瑞文珀特先生,要我說普羅斯頓博士真是個呆瓜,他為什麼不更早介紹您來呢?希望您千萬不要以這個乏味的季節評判塔丘鄉!」她說著一揮手,「要是您在七八月來,我們就能帶您欣賞迪恩森林的美景了,只是現在您大概會覺得非常無聊吧。我應該叫媽媽開個舞會。您喜歡跳舞嗎,瑞文珀特先生?」
「波特先生剛才說了,瑞文珀特先生是位學者,」她的妹妹伊萊莎露出狡黠的微笑,「可能他只關心書本。」
「瑞文珀特先生,您最喜歡什麼書?」透著少許書卷氣的簡問。
「您唱歌嗎,瑞文珀特先生?」亨利埃塔問。
「您打獵嗎,瑞文珀特先生?」最小的吉蒂斯剛問完就被姐姐制止了:「別說話,吉蒂,當心他把你當作獵物。」說罷五位姐妹都咯咯笑起來。
也許是看出詹姆斯的尷尬,又或許是看夠了笑話,波特先生代表他們委婉的向幾位盧卡斯小姐告辭,表示他還要帶他們的新教區長熟悉一下本教區的情況,以及改日一定會邀請幾位小姐和瑞文珀特先生一起到綠溪谷作客,並向亨利埃塔額外保證到時艾博先生也一定在。
終於離開白蔓莊園,波特先生便帶著平復不了的笑意對詹姆斯解釋了一番。
原來盧卡斯將軍之所以如此急於找一位富有並且已婚的牧師,完全是因為他害怕沒錢的單身牧師會娶上他家五位盧卡斯小姐中的一位,從而過上富足的生活。查爾斯·布蘭登(就是那位年收入六百鎊的年輕人)之所以被拒絕,就在於他表露出了對盧卡斯大小姐的傾慕之情。
詹姆斯窘迫不已,完全明白了波特先生對他不婚的決心加以誇大的緣由。不過這樣也恰好合了他的心意——想想盧卡斯夫人的大嗓門,估計不出兩天,整個教區就會知道新上任的教區長是一位信仰虔誠的苦行修士,斷不會再有年輕姑娘打著求教的名義同他說些無知又顛三倒四的話了。
波特先生牽著馬與詹姆斯並肩穿行在鄉間,每經過一處景物都對他做些介紹,有時還能說出些與之有關的當地傳說和歷史故事,每一戶村舍,每一條小路,波特先生都能如數家珍的對他娓娓道來。
波特先生說得投入,詹姆斯聽得也別有趣味,不到半日,便將村子裡外前後了解了一個大概:
整座塔丘鄉約莫有一百來戶村舍、一家小客棧,星羅棋布地圍成一個圈,讓村子得名的那座斷塔反倒被遺忘在無人的一角,依然忠實守望著鄰近的瓦伊河並眺望著更遠的塞文河。村裡唯一的主路環繞全村,上面滿是深深的車轍印,還有些零散的大宅和鄉紳居住的莊園順著小路一直連到上面。繞著這條路跑上一圈,就可以參觀完整個塔丘鄉。村裡的主路,也是為了種田更方便才修建的,這樣村民可以在周六去市場趕集。同時這條路也把塔丘鄉和林地村以及其他幾個相近的村子連起來了。
因為地處格羅斯特郡最偏僻的一隅,很少有車輛經過村子。偶爾會有一輛農用馬車,堆滿乾草袋或一捆捆的方形稻草;或者一個農人駕著一輛輕便的兩輪馬車;或者麵包師傅破舊窄小的貨車;或者好多個裹著毯子的獵人在清晨鍛煉;或者一輛四輪馬車,載著下午外出拜訪的鄉紳。
而那百來戶村舍,則是形態各異,個別的老房子還是茅草頂,配上白花花的外牆和菱形的窗。老房子大多是圈地前遺留下來的,至今還被最初佔用者的子孫保留著。大多數房子則是磚石砌成的方盒子,配上個青灰色石板的屋頂。一對老夫婦有輛驢車,趕集時用來馱蔬菜、雞蛋和蜂蜜。有時他們租驢車給鄰居,一天六便士。有間房子住著一個退休的莊園管家,據說他在當管家的那些年裡常常中飽私囊。另外一個老人擁有上英畝的土地,他自己在上面居住勞作。在村裡,只有這幾家,加上雜貨鋪的老闆,客棧兼酒館的主人,還有一個每天渡河去科爾福德鎮工作的鐵匠,只有他們不是農工。
沿途遇見幾個村民熱情地同波特先生打招呼,全然沒有一般村人對待紳士階層的那種恭敬和怯意,而且照村裡那些長者對波特先生的態度來看,詹姆斯敢說他過去必定不是一位安靜穩重的小少爺。波特先生也趁機將詹姆斯介紹給村裡人,還尤為正式地帶他拜訪了鐵匠西蒙·弗格森一家。
原來,這位弗格森先生在村裡也算受過些教育的,加上他早年又在大城鎮當學徒,見過市面經過風浪,為人穩重又正直,在村民間很有些聲望。而他的妻子艾瑪原本是律師家的小女兒,自然是讀過不少書的。自從普及教育令下達后,她索性也不偷偷躲在家教孩子,自薦到學校干起一份兼職,把一再氣跑年輕女教師的頑皮鬼們管教得服服帖帖。
按照兩人相仿的年紀,詹姆斯推測波特先生與弗格森先生是有著娃娃交情的。看得出來,儘管弗格森先生比波特先生多了一份勞動階層特有的嘲諷世故,但他與波特先生的交談互動間還是流露著掩藏不住的熟絡。
有了波特先生的介紹,弗格森一家對詹姆斯也是由客氣到熱情,弗格森先生自己是不信教的,但與詹姆斯聊起達爾文和自由黨倒也非常投契,到了中午更留他們倆一起吃了頓午飯。食材雖然粗簡,但弗格森太太確實心靈手巧,充滿鄉土氣息的菜色吃起來別有一番滋味。飯後弗格森太太還專門把剛滿周歲的女兒蘿拉抱了來,讓她管詹姆斯叫老師。紅髮碧眼的小女孩生得肉乎乎,正是最可愛的時候,一臉認真發出口齒不清的咿呀聲讓大人們樂得不行。
「瑞文珀特先生,那盧卡斯老爺就是太有錢了,所以常常高估別人的生活需要,以為年收入沒有七八百鎊就活不下去,但我覺得你應該沒問題。就算養個孩子,日常生活一年六十鎊綽綽有餘,咱們村這些年發展得快,頭四五年你省著點就是。讓哈利(村裡人對波特先生的昵稱)回頭給農場打聲招呼,讓他們給你送些牛奶和黃油。不過,瑞文珀特先生,等到仲夏的時候,你可得給自己買一頭奶牛,畢竟你還得養個小子不是?」她想了想,「我跟村裡那幾家商量商量,回頭湊幾隻母雞給你送過去。」
聽著弗格森太太幫他把將來的日子安排得頭頭是道,詹姆斯自慚不已,想來自己果然還是在學院里待了太久,早忘了這些柴米油鹽的繁瑣和艱辛。尤其想到如今還多了完全仰賴於他的嗷嗷待哺的小傢伙,不免頭皮陣陣發麻。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應該儘快把孩子的母親入土為安,其次要找個日子給孩子施行洗禮……該起個什麼名字好呢?
離開弗格森家,波特先生又帶他沿著主路往北,來到他們昨天相遇的地方,果然,那座哥特式的教堂就是他日後的佈道所。教堂的位置處在塔丘鄉外沿,緊鄰著學校坐落在主路邊,想來也是為了方便北邊一個教區的林地村村民趕來活動和禮拜。波特先生解釋說,這是因為當時建教堂的時候,塔丘鄉的人口更多,而且教堂的建築師亨利·伍德葉先生也是塔丘鄉的鄉紳出錢請的。
說起來是教會學校,其實也不過是個小院落,幾間連在一起的灰頂白牆的平房。此時正值寒假,於是也沒人,看不出學校應有的生氣。而與學校一面矮牆之隔的,便是墓園,佔地反倒比學校還大上幾圈,墓園的東北角便是他的教堂。
這座教堂是1853年建成的,敬獻給聖路加。這座哥特式石造建築包含了主體的中殿部分、聖壇和位於東南角的鐘架,以及前幾年新加的北側走廊。
教堂原本連同另一側的那幢同樣風格的牧師小屋都是學校的一部分,後來卻專門劃分出來,學校倒給塞進了最平凡簡陋的建築里。詹姆斯不知該對此作何感想。
不過他至少對那幢房舍非常滿意,甚至願意長期住下去。整座房屋與教堂的用料基本相同,是用精選的砂岩建造的,有著用青瓦平鋪的屋頂,而且理所當然與教堂只有一牆之隔,在灰矮圍牆的東南角開有一處窄門,用以出入這座草木繁盛的小小院落,就連正門的拱沿也爬滿了茂密的藤條,穿過狹窄的門廊,是安置有壁爐的客廳,天花板並不高,不過二樓的高度倒剛剛好,兩層加起來總共有八個房間。天知道他該拿這八個房間幹什麼才好?
詹姆斯發現切菲爾德牧師的衣物還在衣櫃里,必須承認,他先前壓根沒有想到過這位老先生,但如今他的衣物卻令他栩栩如生地出現在詹姆斯眼前。那幾雙鞋上的突起破壞了原本的形狀,卻必然十分貼合主人的腳,褪色的長外套疊得整整齊齊躺在那裡,清晰地顯現出肘部和肩膀的線條,顯然還沒意識到主人已經去世……這感覺就像他一打開衣櫃,就發現了切菲爾德牧師。
直到聽見波特先生在花園裡呼喚他,詹姆斯才回過神來。
夜幕降臨前,他同波特先生一同騎馬返回綠溪谷,準備用過晚餐后就帶上行李搬進牧師小屋,這樣在周日以前他還能有時間整理一番……他們還沒進門就聽見孩子高亢不絕的哭聲。
「你們可回來了。」波特夫人抱著孩子有些窘迫地迎上來,她的弟弟艾博先生則不知躲去了哪裡。「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啦。他從睜開眼就沒停下來過。」
看來波特夫人果然是沒有帶孩子的經驗。盯著她抱孩子的姿勢良久,詹姆斯最終不得不承認像波特夫人這樣近乎楷模的女性也畢竟還是有尚需改進之處,他接過襁褓打算親自示範一番。奇特的是,他剛一接手,這小傢伙就安靜了,連一點掩飾的意思都沒有。
「哎呀,看來他可會認人。」波特先生笑道。
詹姆斯低頭仔細打量襁褓里的孩子,看得出小傢伙已經開始脫胎皮,皮膚的潮紅消褪了大半,不過這些正常的現象都沒有讓他多留意,因為那雙水亮亮的、一藍一綠的瞳仁完全抓住了他注意力。
「這……為什麼……」他驚訝地看著孩子那對顏色迥異的眼睛,不知所措地看向波特夫婦。「昨天便是這樣嗎?」
「今早你們出門后才睜眼的,」波特夫人說,「我檢查過了,兩隻眼睛都沒有問題,除了哭鬧引起的少許脫水外很健康。」
波特先生好奇地湊上來,「我以為只有貓會長這樣的眼睛,原來人也會啊!」
詹姆斯沒功夫細細品評波特先生這句感嘆,他仔細檢查了孩子的情況,確定正如波特夫人所說的那樣——孩子非常健康。除了一對色別明顯的眼睛。
鬆了口氣的同時,他又難免不為孩子的將來憂心起來。他自己是無所謂,但這孩子原本身世就特別,如今又多了這樣一個明顯的與眾不同之處,將來還不知道要被人怎麼議論。
看著那雙望向自己的奇異雙眼,詹姆斯的胸口緊了緊。在原本單純的責任感外又油然多出了幾分疼惜之情,只覺得眼前這依然有些皺巴巴的小傢伙生得很好,假以時日必然比弗格森家的小女孩還要可愛幾分。
他只希望旁人念著這小傢伙的可愛,會對他的與眾不同多幾分寬容。
「我想到該給你起個什麼名字啦。」詹姆斯輕聲對懷裡的小傢伙說。
「你已經想好了?」波特先生好奇地問。「打算叫他什麼?」
「克萊門特。」詹姆斯說。「約翰·克萊門特。」
仁慈的。耶和華是仁慈的。
就算沒有世人寬容相待,也會有神仁慈庇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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