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賈化(上)】
隋意消化完新身體的記憶時,腦門上三條線,這是因為她上回穿的太過愉快,所以兩影才選擇了這麼一個角色給她?
賈化,字時飛,號雨村。
假如只是原著里的賈雨村,隋意有信心將這樣的一個角色過得自由自在。可惜又是一個披著賈化皮的異樣人生。
原著里對賈化的介紹和原身有七八成相同,仕宦人家出身,到這代人口衰敗剩他一人。正因為家裡只剩下孤伶伶一人,在宗族大於天的古代社會裡,讓年紀小又想出人頭地的他,只能另找不尋常之路。
此時滯留於姑蘇城的原因,並非沒有到神京科考的旅費,而是身為一名直接聽令皇帝的密探,上頭要他呆在哪裡就必需找借口呆著。
賈化為假話,賈雨村為假語存,出身胡州通胡謅。
可能是上輩子把密探玩得太過頭,這回才會讓兩影坑了一把,算計成了大內密探組織的一份子。
馮紫英那回,她在密探里不過擔任小領導,那些人是皇帝直屬的部下,她的主要任務是向上彙報向下傳達指令。但是穿成林妙玉之後,不僅長德帝腦洞大的讓她直接負責十多名大內密探,為了林家親人不會被卸磨殺驢,自己私下又私養一大票各司其職的探子。
話說,怎麼感覺兩影缺乏創造能力,所以後一世乾脆套用前一世的某個事件?就像穿成薛寶釵她出家,結果下一世成了十二釵里以出家人身份出場的妙玉。成了「林妙玉」指揮一群密探樂不思蜀,如今自己「被」穿成了密探的一員。
想想那些年有多麼風光,再瞧瞧此刻的自己,隋意覺得每穿一個角色,就會多一個糟點。
嗯,這次的任務不算輕鬆還有些怪異──賈化任大司馬(兵部尚書)。
想想之前的任務,多是讓紅樓里的主要人物如何如何,還是第一次被要求穿到的身體要如何如何。而且,這裡的賈化身為密探,就算真有文才,怕皇帝也不會樣這樣的人成為兵部尚書吧。
隋意再次搜索賈化幾十年的人生經歷,忽然因為「良民的身份」而驚訝的坐直了身。
照理說,這群見不得光又從事高危險工作的小人物,幾乎都是簽下死契的賤民,有時候連戶籍和身分都不存於檔案。他們這些密探對主子的秘密知之甚詳,在人分三六九等的時代,不將他們全權控制在手,主子用起來也不安心。
可是這位賈時飛(原名石非),居然仍是良民的身分!
當然,良民什麼的是一回事,有需要時,皇帝的一句話,半柱香的時間就可以從良民變賤民。但是這是否說明,參加科考還是可行的?
因為賈化的記憶有三十年之多,一時間隋意沒法子全數消化,現在看出問題,又將當年他考取秀才與舉人的事回想一遍,才弄明白當時皇帝的意思。從小被當成密探培養的局限性,小石非大概沒有看出皇帝的真正用意。
細品幾年來,皇帝不斷讓手底下文科較好的密探,以良民的身分規規矩矩去參加科考,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想讓對自己最忠心的手下打入官員集團的內部。
這也算是放長線釣大魚吧。
皇帝叫長盛帝,長相與之前幾次輪迴遇到的都不相同,個性上,和腦洞大開的長德帝有微微相似之處。只是他的出身並非太子,行事風格上自然比長德帝喜好鑽研小道。
長盛帝對暗衛密探的信任度遠遠超過朝臣,幸好並沒有像明朝錦衣衛的權力,密探仍只是密探,沒有任何明面上直接抓人的威風。
會有這樣失於大器的作風,在於長盛帝幼時在後宮被忽視的背景,造成想要活得好就必需聽各類八卦,以便從中取得於己有利的訊息。最後能夠成為眾多兄弟中的勝利者,堅信自己成功的最大原因在於小道消息,自然就對各種各類的消息需求大增。
往昔長盛帝手中的密探們,主要還是以下人的身分簽身契入府,也因為多半都十多歲,不常被主子當成心腹培養,平日最多聽兩耳朵主人們的談話,或者看看目標人物常往來的人家,卻無法直接參与到較高層的事件里。
長盛帝也鼓勵各地官員上密折,可惜官官相護的硬道理,密折里最常寫的還是對手私德不佳或者逾權等事,涉及到皇帝真正在意的剝削貪腐,這些有共同利益的當官者,是絕對不可能背叛自己的集團。
當了幾年皇帝之後,長盛帝也發現被官員們唬弄,乾脆自己培養密探成為文人,一方面打入那些人的內部,另一方面這些密探到時候也算是「心腹」。
可惜現實是骨感的,多年下來,不是密探們資質有限,止步於秀才舉人,要不然就是成了舉人之後,成了士大夫集團的一員。當叛徒的幾人一旦被發現異常行為,那妥妥的只能去見閻王,可是長盛帝鬱悶啊,從秀才到進士再到成為至少六七品的官,要花費多少時間,皇帝被叫萬歲,卻也只有幾十年的壽命。
邊搜尋腦中的記憶邊忍不住笑出聲。
重複再重複的紅樓人生,除了不想死之外,又穿成這樣的身分,面對上幾世遇到的角色,所謂的對面不相識,讓她沒有什麼積极參与的動力。
如今這個狀況正好讓她可以借用一番。
按照原著里賈化的軌跡,再加上還有密探的身分,最後在王子騰升任九省都檢點時,七八成的機率會與他一同被任命為大司馬吧……
「不過,之後難不成真要按照賈雨村的黑化路線前進?」這是一個困難的選擇。
在社會上有些歷練,加上又在紅樓裡面穿越多回,隋意到是能夠理解賈化最後心肝腸全變黑的心境變化。
一個沒有任何背景可依靠,連科考的旅費都需要他人贊助的窮文人,以為有了進士的身分就能夠改變自己的命運。當第一次外放為官時,他除了納嬌杏一事顯得有些風花雪月外,知道去訪甄士隱,也不能說他這時候忘恩負義。
然後呢?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被上司以生性狡猾,擅纂禮儀上本而遭革職。明明寫他有貪酷之弊,卻又以這理由將他革職,不過是說大可大、說小可小的借口罷了。
再之後搭上賈政、王子騰而謀了金陵知府的官職,開啟了黑化的官宦生涯,直到被任選為大司馬……
聽到門外漸漸多起的人聲,隋意披衣下床,心裡仍在掙扎著。
要說積極向上努力成為一名清官好官,全都是虛話,她沒有當聖母的情愫也沒那種年輕的活力。也許兩影的目的是想看她換成如今艱難的身分,能夠施展拳腳來一番大作為,到是要讓他們失望了。
動了動手腳,隋意撇了撇嘴,不但是成年男人的身體,還是一具只有粗淺外家功夫、手腳不靈活的身體。賈化已經三十上下的年紀,想將內功練到頂極已經不太可能,唯今之計,也只能每日勤練幾趟拳腳。
葫蘆廟無論是前殿還是廂房都極為狹窄,想在這裡練功是不可能的,只能先按著原身每日例行的行事,混上幾日再做打算。
實際上荷包並不扁的賈化,讓第一次使用這具身體吃早餐的隋意,很是奢侈了一把,在離葫蘆廟不遠的一間沒掛牌的小店,點上一碗小餛飩又加上一盤綜合滷菜。
「這一大早的,你到是個會享受的。」
隋意抬頭看了眼說話的中年男子,腦中浮起「吳任」兩字,看了看周圍,才抬手請他坐下。吳任與賈化算是同一級別,只是負責的事務不同,平日仗著傳遞消息的優勢,有些不將幾位靠著他連絡的同伴當回事。
「今天心情好,讓小弟請客,大哥想吃什麼儘管點。」壓下不喜,隋意扯了個笑臉道。
吳任也不客氣,招呼夥計照著隋意的菜色點上,同切了一盤豬五花。
在環境不算清凈也不幹凈的店裡邊用餐,兩個人相互說了幾句普通的閑話,直到隋意結帳完畢,兩個人才又移到人少的地方壓低聲音說了幾句。
在外逛了一圈直到近午才返回葫蘆廟,這一上早的功夫,不但從吳任那裡接下新任務,同時也大致弄清楚原身手頭上幾件小任務。
如今滯留在姑蘇這裡,除了要替長盛帝暗查投靠前太子與其它幾名皇子的勢力,還要詢訪一些即將被重用的官員的背景,譬如原籍姑蘇的林海。
當初在葫蘆廟寄住,多半也是看在這裡常有香客出入,人多口雜,三姑六婆的你一言我一語,好歹能將一些當地士紳的關係搞清楚。要人沒人要錢沒錢,小小密探能做的,不過是在酒樓茶樓這些流動人口多的地點,東拼西湊聽幾句,之後再直接到幾名官員的老家去打探消息。
這麼沒效率的情報搜集方式,還真讓原身小有所得。
隔壁住的那位隋意前幾世的「父親」,就和金陵甄家有著不為外人所知的血源關係。其中的曲折似乎與甄應嘉的長輩們有關,甄士隱曾是嫡支,現在卻被半放逐的遷到姑蘇,並且對外絕不承認與金陵甄家有任何關聯。
當初能夠打聽到,也不過是兩人一同喝酒時,對方趁著醉意有心無心的說了一回,憑多年來的職業敏感度,稍稍琢磨也就猜到七八成真相。
隋意既然穿成賈化,在無法脫離身分的時間,當然也就繼續原本的工作。同時也搬離葫蘆廟,租了個院子較大的獨立小屋,勤快的練起基本功夫,以防他日逃命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