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流言

身世流言

蘭音病癒,同玉若一起來東宮道謝。東宮近來添了新人,皇上皇后皆有賞賜,布置擺設大略都有些變動,蘭音也是大半年未來過,東摸西碰倒也新鮮。蓮心特意命佩瑤做了蘭音最愛的玫瑰酥,端到蘭音跟前說:「聽說母後宮里的玫瑰酥最是香甜,本宮讓佩瑤去偷師,也不知學的幾分像,蘭音,玉若,你們都嘗嘗。」

蘭音接過嘗了一口,甜倒是有幾分像,香味怕是還不夠,不過她也知道蓮心最鍾愛這個陪嫁的丫鬟,也不好說的太直白:「倒有七分像,只怕再過一陣子母后的御廚就快比不過佩瑤了。」

「你這丫頭,病了一場倒學的油嘴滑舌了,從前我竟不知你這麼會奉承。」玉若笑道。

「姐姐你可真是……」

蓮心拿起一塊咬了一口,也笑道:「這元帥府的公子可是不簡單,竟把咱們宮裡最不繞彎子的蘭音也教的這般會說話。」

佩瑤知道自己這手藝怕是還不及鍾綉宮小廚房的三分,謙讓道:「蘭音公主抬舉奴婢了,奴婢向來手笨,公主不必替佩瑤掩飾。」

「哎呀,你們這些人,這又是說到哪去了,我只是想鼓勵一下佩瑤,前些時日為了我的病東宮上下都沒少費心,我投桃報李一番反倒被你們笑話。」

蓮心解圍:「這麼說來,倒是本宮和玉若的不是了。本宮從小就是清淡慣了的,佩瑤跟著本宮手藝不精進也是有緣由的。」

正說著話,蘭音朝屋外四處張望了一番,問蓮心道:「嫂嫂,怎麼不見姚氏,從前她可是東宮最熱鬧的主兒了。」

「咱們這兒不是剛添了新人嗎,碧雅是丞相的掌上明珠,從前也常入宮陪公主們解悶,自然各位娘娘也不拿她當舊相識,所以這幾日姚氏便到處跟著她。」

「這倒是苦了碧雅姐姐,嫂嫂你也不想個法子救救她。」

「蘭音,這你可把本宮想大方了。姚氏不纏著碧雅,就得來纏著本宮,若為這事出手,苦的是本宮,再者說碧雅為人謙和,倒和姚氏處的不錯,不似本宮,與她不睦已久。」

聽了這話,蘭音笑的越發歡了:「都說咱們這太子妃娘娘才貌過人,氣宇非凡,竟也有讓你避之不及的人。嫂嫂不必這麼為難,想要討個清凈有什麼難的,快點懷上小皇孫,自然可以請旨靜養。」

蘭音笑的奸詐,蓮心也不好意思地陪笑了兩聲,倒是瞥見玉若,眼底分明流過一絲尷尬,便把茶杯放回了桌上。蘭音倒是什麼都沒瞧見,推了推玉若說道:「姐姐,聽閻哥哥說宮外官宦人家的夫人近來都愛打一種瓔珞,說是帶在身邊不出半年就有喜。你手巧,改日我讓閻哥哥從宮外帶一個給你瞧瞧,你照著樣式打兩個,一個給嫂嫂,一個給碧雅姐姐。」

玉若臉上的尷尬變得更多了,回道:「宮外那些騙人的把戲何止這一樣,你也是,你家閻哥哥說什麼都信。」蓮心見玉若一臉的不自在,心裡不免想起了一些宮女太監的玩笑話,面上也只能裝得什麼事都沒有。

這一揶揄,蘭音可有點生氣了:「姐姐,你還真是什麼事都能拿來打趣我,不過是婦人家拿來討個彩頭,管他有用無用,咱們做小姑子的有這份心最要緊。」

玉若只得岔開了話題:「不談這些了,嫂嫂可知道謹嬪今日已被賜白綾了。玉若總覺得這事辦得急了些。」

蓮心也點頭同意:「是父皇的聖意,巫術蠱惑人心乃後宮大忌,若不是這般下重手,怕是將來會有人效仿。雖然本宮也覺得這事還能再細查,但目前最重要的,是要儘快斷了後宮走歪門邪道的念想,處置的不重怕是會讓他人生了歹毒之心。」

「說起這事,別的也就罷了,只是可憐了平卉妹妹,將來在宮裡總是處境尷尬。」玉若轉向蘭音繼續說,「蘭音,你以後可別跟平卉再使小性子了,你長她兩歲,別老跟她爭。」

「其實,我和她本也沒什麼啊。」蘭音拖著委屈的調子,想想以前和平卉吵鬧的那些事,都是些讓人記不住的小事,便繼續感慨,「不過都是看上了同一支簪子,或是搶著跟一個會變小把戲的太監到自己身邊伺候,哪有什麼大事,何至於像現在這樣,大家都當我和她是前世的仇人一般。」

蓮心拍拍蘭音安慰道:「不過是那些太監宮女嘴碎,這宮裡頭哪有什麼長久之事,再過一陣大家都忘了也便不提了。」

想來與謹嬪也是相處了許多年,人突然說沒就沒了,心裡不免有些沉重,蘭音卻不願大家就此掃興,忙換了個話題說:「嫂嫂進宮也快一年了吧,待到正好滿一年那天,讓司樂坊排了新曲新舞好好慶祝一番,可好?」

蘭音這般沒頭腦,玉若臉色都嚇得鐵青,趕緊悄悄在桌下推了她一把,蘭音還不知是什麼事,反問她做什麼要推人。玉若只能拚命使眼色讓她快住嘴,這回蘭音如夢初醒,連忙賠了罪:「嫂……嫂嫂,你就別怪我了,你也知道我就是個沒心沒肺的,我絕對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見你們聊的太沉重,想……想……嫂嫂若是不開心,打我兩下出氣吧。」說完便拉了蓮心的手,直朝她的臉扇去。

蓮心心裡一樂,也知道蘭音向來是這不記事的毛病,說道:「好了好了,本宮難道還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跟你當過真啊!」

蘭音在蓮心面前說錯話以後倒也有些坐不住,總是心虛不敢再多坐,沒說幾句話便拉著玉若走了。

聊了半日,蓮心也覺得有些乏累,便躺下休息了一會。佩瑤見蓮心這幾日總是懶懶的,又心浮氣躁的樣子,便讓一旁侍奉的人都退下去了。想著或許秋燥難耐,她自己則下去煮清火茶了。

不一會兒,碧雅和姚氏一道回來了。姚氏朝蓮心的卧房看了一眼,見無人站在門外伺候,便以為她不在。想起方才貞妃娘娘聊起近來小太監們私下傳的話,不由暗笑,雙手搭在碧雅臂上,說道:「姐姐,你說,這太監們雖然上不得檯面,但是說的話倒有幾分真。這太子妃照理說是奇貴之人,怎麼一出嫁就死了靖梁的先皇,沒多久蘭音公主也病了,且她越是探的勤公主的病倒是越反覆。」

碧雅為人謹慎,慌忙捂住她的嘴:「妹妹這話怎麼也信,蘭音的病多虧了姐姐明察秋毫,且現在也無礙了,此話要讓姐姐聽了,妹妹可不是得一頓訓斥這麼簡單的。」

「姐姐別慌,我這不是看她不在屋裡才說說的嘛。」

碧雅看了看蓮心門口倒確實沒人,忽又瞧見佩瑤端著茶站在角落,驚了一下:「佩……佩瑤姑娘……」

「側妃娘娘吉祥,奴婢卑微,娘娘直呼其名便好。」佩瑤請了安,白了姚氏一眼就走了。

姚氏也是嚇到了,結巴著說:「姐……姐姐,方才……佩瑤沒聽到吧。」

「這……這個,我也不清楚啊。」

佩瑤推了門進去,見蓮心已醒,坐在床頭嘆了口氣。

「娘娘可是聽見了,您別跟這些奴才一般見識,都是些沒骨頭的,聽風就是雨。」

「這些閑話還氣不到本宮,這姚氏從前只是知道她笨,卻沒想到這麼笨。」

「娘娘,要不要奴婢去管管這些爛舌頭。」

「不必了,要說就說個痛快去,難道之前問名納彩合的八字都是鬼話嗎?傳這些閑話,豈不是打禮部的臉面?」

「也對,娘娘這般尊貴,這些不入流的編排,只怕是奴才們越傳小命越短。」

莫紹平從邊關回京述職,皇上並退了朝臣,在書華殿單獨召見。

「皇上,邊關倒是無事,只是臣此次進京,聽到了一些流言。」

「什麼流言?」

「竟然在傳玉若公主的身世。」

皇上聞言,一時心氣不順,咳嗽了起來,莫紹平緊張地問:「皇上可要宣太醫?」

「不,不……你說下去。」

「聽說是有位娘娘做了兩個人偶埋在宮裡,原是沖著兩位公主去的,結果只有蘭音公主身體抱恙。百姓傳言,因為玉若公主的生辰並不對。」

「大膽!」皇上怒吼道,「此事宮裡邊早就三令五聲不準再提,怎麼會傳到宮外去的?」

「微臣不知,只是流言大有四處傳開之勢。城中百姓議論紛紛,都說的有鼻子有眼的,甚至還有人說當年宮中接生的太醫曾說過,玉若公主生下來就似四個月大的嬰兒。」

「哎……向來巫蠱之術,害人的不是巫術邪念,而是流言。朕早有擔心,卻不想還是沒有攔住。」

「皇上打算如何應對?」

這是皇上怕了一輩子躲了一輩子的劫數,此時在宮外掀起的巨浪,攪得他的胸口陣陣洶湧。他托著額頭,沉思一番說:「朕老了,身子不中用了,人不似當年那般決斷了,愛卿替朕宣晉王商議。」

「遵旨。」

「只宣晉王,太子那邊不必知會。」

莫紹平久不在京城許多事並不知情,但也向來不愛猜測朝堂之事,雖有些許意外,但還是接了口諭退下了。

才沒幾日後宮的流言便從太子妃不祥,變成了玉若非皇后親生。

「你聽說了嗎?謹嬪娘娘的桐木人偶只害得蘭音公主病了許久,是因為玉若非皇后親生,是咱們皇上出征在外,一位民間女子生下來的。」

「不對不對,我家叔伯當年都是跟著元帥出征的,從未聽說皇上寵幸的哪個民女有了孩子。」

「那是怎麼回事?」

「聽說玉若公主也不是皇上的,是北殊舊朝皇后的女兒。」

「你也太信口開河了,皇上沒事留著亡國公主做什麼。」

「你有所不知,北殊皇后是咱們皇上的胞妹,只是北殊既已亡國便在皇室宗譜里刪去了,皇上為胞妹憂思鬱結,皇後下令後宮不許再提此事。」

「看來是皇上心裡對不起胞妹,所以才帶玉若公主回來養著啊。」

「正是正是。」

元熹下了朝原是打算到鍾綉宮請安的,只是心裡煩悶,不知見了母后該說什麼。便故意在花園裡晃悠,走著走著倒是遇到了蓮心。

「太子妃也來散心嗎?」

「王爺吉祥。本宮閑來無事,到處走走,王爺是去鍾綉宮請安嗎?」

「正是。」

「那一同去吧。」

「也好。」

元熹和蓮心不約而同側過身給了一個暗示,簡平和佩瑤便停了腳步,等兩人走遠了一段再遠遠跟上。

元熹未免太監宮女擅自揣測,便佯裝笑意盈盈的樣子問:「太子妃近來不好過吧?」

「王爺想必心裡也亂。」

「此事的發展,本王萬萬沒有料到。」

「原是宮裡的事,卻沒想到宮外消息這般靈通,編了故事又傳到宮裡來。貴妃等這個疏漏怕是等了許久了,不過幾日時間,哪個宮女太監不知此事的。」蓮心又刻意壓低了聲音問,「王爺可探查過這消息的來源?」

「查過,賭坊、煙花之地,大概就是這些人多口雜的地方最先傳開的,事後也揪不出到底是誰起得頭。傳得多了,有些說書的竟也拿來編故事了,還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宮裡的事不是王侯將相的家眷嘴裡透露的,倒是從朝臣尋歡作樂之處傳出,王爺可覺得有不妥?」

元熹也不急著正面答話,假設性地問了一句:「太子妃回頭想,可會覺得當初我們都太過好奇了一些?」

蓮心知道元熹是覺得當初應該見好就收,查到了蘭音的病情就當收手,也就不會有往後的種種了,她答道:「王爺是一時氣餒之言,當日我們何曾有過張揚之意?暢春閣挖出桐木人偶本宮便狐疑過,好好的槐樹,也不是這兩年才種的,竟突然蛀出大洞。雖有蹊蹺之處,但是父皇害怕後宮效仿,只能雷厲風行地嚴懲了一應人等。細想來,又何曾有錯,不過是事態如此,樁樁件件,有哪次不是為了大局不得已而為之的。」

「太子妃說的是,本王心急亂言,還請太子妃不要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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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陵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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