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新晉貴女

第8章 新晉貴女

溫府後院,有水榭。晚風來及,阿妍獨自佇立於水榭上。此際,湖面蓮葉田田,湖內紅鯉穿梭,尾巴濺開晶亮的水花,碧水白石,相映成趣。

阿妍將手中的魚食一點一點投了進去。

「小姐,老爺喚你去書房。」

走來的小姑娘十五六歲的年紀,青裙白襖,少女髮式,臉蛋圓圓,眉目彎彎,滴溜溜的眼珠子透著俏皮與伶俐。她叫可心,是溫衡那個奴性色彩頗重的隨從楊成的女兒,因為身份清白,兼之拳腳功夫不錯,便被溫衡看中了當阿妍的貼身侍女。

阿妍點了點頭,擱下魚食,向書房走去。

書房內,溫衡笑眯眯地將一架瑤琴擱到了阿妍面前。

阿妍眨眨眼,純良地望著她爹。

溫衡笑得和藹可親:「妍兒啊,從前讓你受苦了,現今爹爹斷然不會委屈你。為父聽五皇子提及你頗好琴藝,遂請了蔡大家來,明日即可授你琴藝了。」

阿妍默。北辰燁又陰她。從前她是膈應北辰燁他們來著,然而爹爹只有一個,她實在是不忍心毒害溫衡。阿妍正色道:「爹爹,傳言不可盡信,女兒還是澆澆花喂餵魚來的自在。」

阿妍的身份水漲船高,她在其位謀其事,正努力培養自己的閨秀氣質。

「自在要得,學琴也不必丟。妍兒完全可以兩不誤嘛!」溫衡是自豪的,一副「我早就看出我閨女聰慧了」的得意神情。

阿妍滿頭黑線:「爹爹,我很笨的。尤其是不通琴藝,即便是蔡大家來教習也不見得有所得。」

「我溫衡的女兒豈有學不會的道理?如若不成爹爹親自教你!」溫衡是自信的,一副「別謙虛了我相信你」的嘚瑟神情。

阿妍:「……」

她覺得她爹也沒有外界傳的那般儒雅低調。

阿妍垂頭喪氣:「主要是女兒怕給爹爹丟臉,徒增笑柄……」

溫衡聞言眯著眼笑了,一瞬間活似一隻修行了前年的老狐狸:「現今世上敢明擺著嘲笑咱父女的人沒幾個了,至於暗地裡的,妍兒與爹爹都不去理會便是。」

阿妍無言以對。

能在官場上歷盡沉浮終位極人臣的,心理素質,或者說是臉皮厚度,皆非一般人可以比擬。

溫衡又笑眯眯地補充:「中秋皇上將在宮中設宴,三品以上官員將攜家眷出席,到時候妍兒說不準還得上去露兩手。」

嘩——

阿妍差點咬著自己舌頭,這麼驚悚的事情她爹居然還笑得出來!

她低眉順眼縮倒溫衡身後,殷勤地給他捶背捏肩,軟軟道:「爹爹,女兒可不可以不出席呀?」

溫衡眯著眼神態陶然:「若是往常倒也可以,只是這回陛下特意提起你了,不去是萬萬不可的。」

這就是作為「帝京紅人」的悲哀。

無力的妍姑娘殷勤也不獻了,萎靡不振的歪到了一邊的椅子上,覺得人紅是非多,前途甚渺茫。

她爹歇著眼看她:「怎麼了?」

阿妍幽幽道:「女兒憂愁。」

溫衡似乎是輕嘆了一口氣,他緩步踱至阿妍跟前,彎下腰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阿妍抬頭看向他,發現他眼中沉澱的是滿滿的慈愛,彷彿是漲潮時的碧水,將要溢出。

他說:「妍兒,別怕,一切有爹在。」

此時,他是一位父親,一位關懷自己女兒的父親。

阿妍抿了抿唇,而後向溫衡展顏一笑。

前方的路,風刀霜劍,險象環生,有些人避無可避,有些事躲無可躲,但最起碼,在這一刻,阿妍和溫衡之間有溫情。

出了書房,阿妍讓廚房燒了一鍋肉端進房間,然後一邊吃肉一邊思索宴會相關事宜,滿目蕭索。當紅燒肉見底時,阿妍亦是思索停當,左右是麵皮不保,但溫衡好歹名聲清嘉半輩子了,她這般急吼吼將他麵皮子扯下似乎太過兇猛,還是來的緩些好,也給眾人一個接受的過程。

於是,阿妍開始練琴。

阿妍這決心一下可是不得了的,她士氣前所未有的高漲對著瑤琴便是稀里嘩啦狂練三天,最後蔡大家都被她彈得哭著奔走了,阿妍也被她自己這種難能可貴的精神感動了。

這日,她爹悄悄地將腦袋探進門框,形容鬼祟。溫衡笑眯眯地說道:「妍兒,還彈著琴呢?」

阿妍頭也未抬,應了句:「嗯。」

溫衡乾咳兩聲,道:「妍兒刻苦練琴委實令為父欣慰,然亦要勞逸結合,注意休息。近日朝中事事務繁忙,爹爹正欲前去宮中與陛下議事,晚間再回來。」

「又要出去?」近日來溫衡忙得很,事事要外出,件件要離府。阿妍聞言不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卻發現溫衡正形跡可疑地將手從耳朵上取下。

「啪——」琴弦斷了一根。

阿妍抬起頭來,朝溫衡笑得溫軟:「爹爹,女兒彈得當真這般難以入耳?」

都逼得您老避出府去了。

溫衡到底是大風大浪里過來的,面對此景可謂風雨不動安如山。他朝阿妍笑得和藹:「為父素來知道妍兒是個乖巧的。妍兒切勿多心,為父事急,先行一步。」

然後,他以與他年齡及形象極不符合的靈活身姿,溜了。

阿妍:「……」

頓了頓,她吸氣,喊:「可心——」

「哎!」可心立刻從某個不知名的旮旯里躥到了阿妍面前:「小姐找我?」

阿妍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笑得更加溫軟:「可心,你覺得我彈琴彈得如何啊?」

「可心覺得小姐彈得很好。」可心的眼珠子滴溜溜轉,表情卻是相當真摯。

「何以見得?」阿妍抖擻了一下精神。

可心的表情更加真摯了:「從前後院里總有雀兒叫的人心煩,自打小姐開始練琴,它們就再也沒有過來鬧騰了。」

「啪——」琴弦又斷了一根。

阿妍:「……」

她覺得這帝京的雀兒都比江南的會欺負人。

*

翌日正值溫衡沐休,溫衡苦口婆心勸導阿妍,練琴么開心就好,不必太當回事。

孝順的妍姑娘理解地瞅瞅他,然後攜可心出門溜達去了。

可心是一個機靈討喜的姑娘,不似她那兢兢業業奴性色彩頗重的爹,反而和她家小姐阿妍志趣相投——閑的發霉時就喜歡搗鼓點吃的。

來福樓的小籠包乃是一絕,阿妍此刻正與可心於桌前正襟危坐。桌上,擺著幾籠熱騰騰的小籠包,晶瑩剔透,噴香撲鼻,令人垂涎欲滴。

廳堂上,有一位白鬍子的說書人講著快意恩仇的江湖故事。煙霞暮日,青山江河,豪情意氣,在人的眼前幻成了一幀幀可感的畫卷。

阿妍有些恍惚,三月江南,望江樓上,她也在心不在焉地聽著說書。

在江南,聽的是廟堂血腥;在帝京,聽的卻是江湖風雨。

就是在那天,她久不沾腥的手再次染血,然後遇到了南下的北辰燁。

就是在那天,煙雨氤氳了江南色,他們畫船聽雨,有了一段模稜兩可的對話。

也就是在那一天,在她的模糊暗示,他的縝密安排下,他方深埋的棋子淚兒,末路終至。

……

阿妍慢慢咬了一口小籠包,抬頭卻被一唬,可心面前已經摞起了五個空籠。果然是一山更比一山高,阿妍感慨楊成那般尊卑分明的爹教出了個可心這般豪情萬丈的女兒,也實屬不易。

這是,說書者正講到一個英雄救美的橋段。

美人如畫,青衣白馬,結於危難,終於白首。

俗,卻讓人心動。

看著可心發亮的雙眸,阿妍無聲笑了笑。

「小姐,你遇見過這樣的少俠么?古道熱腸,仗劍天涯。」可心扒拉著手中的小籠包。

阿妍確實遇到過一個「救」她的人,但她若因此就認為那人是正義的化身,那她定是在侮辱他。阿妍托著下巴,目光越過窗柩到街上掃了一圈,朝可心笑笑:「少俠難遇,惡霸倒是不少。呶,街頭就是一個。」

街頭,一個老漢正死拽著一豪服青年的衣袖不撒手。另一邊,兩個家丁正拖著一個嚶嚶啼哭的小女孩。

豪服青年很不耐煩:「你家妞兒是你兒子賭輸了賣給爺的,你個老東西尋什麼晦氣!」

老漢老淚縱橫,哀求道:「公子爺,公子爺,您行行好,那個不肖子欠您的錢老小兒總會還給你的!老小兒的的幺女才十三歲啊……公子爺高抬貴手……」

豪服青年聞言更顯不耐之色,嗤笑道:「你個老東西自己都要餓死了還有錢還爺?爺帶走你家妞兒這是行善,還不滾開!」言罷一腳將老漢踹開。

老漢「啪」一下倒地,在地上艱難地挪動身子哀喚出聲。

「爹——」一直只知啼哭的小女孩撕心裂肺叫出聲。

四周路人此時頗有意思,明明對這樣的場景來勁的很,偏偏礙於豪服青年凶神惡煞不敢圍觀,只得遠遠地繞過去而一步三回頭,但又念及需要低調便整得活似脖子抽了筋。

可心微微張著嘴巴,手上的小籠包怎麼也送不進去:「世上竟有這般惡人!青天白日的天理何在?」

阿妍沒說話,只是微笑。什麼是天理?是官帽是大印亦或是富貴人家流油的庫房?此等虛無,多會被實物所左右。天理昭昭的話誰都會說,可真正願意沖在前方的人往往又是極少。即使是有些功夫的可心和有些背景的她,不也只是坐在這裡說說風涼話么?

阿妍四下打量著,倏爾發現了些有趣的物什,道:「可心,天理在那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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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約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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