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北風呼呼,天空陰霾,不多時便洋洋洒洒的飄起了雪花,雪花片片落在地上,叫積雪又厚了不少。
一個披著斗篷的女子提著一盞燈籠,快步走到抄手游廊上,也不叩門,便推了進去。
屋中馨香,只有一個與她年歲相仿的少女立在其中,見她回來,極快的起身:「檀心,你可算回來了,太太怎麼說?」
「這陸府之中,太太一向說不上話不是?」檀心嘆了一聲,心中直埋怨腦子抽風的老爺,「楊姨娘將這事攬了去,太太連說句話的餘地都沒有,可憐我家姑娘還躺著。」
檀心說著,又將手中燈籠放下,脫了斗篷,見床上的自家姑娘臉色蒼白的樣子,心中也是嘆惋:「如心,我去了這些時候,可有人來過?」
「有,也就二奶奶那裡託人問了一句。」如心嘆道,「二奶奶自個兒還病著呢,也管不得我們。」又說,「我剛才伺候姑娘吃了葯,總是吃不進去,都吐了半碗出來了。」
檀心心中惱火,還還沒等掀開帘子進去看看,便見一個容色俏麗的女子走了進來,她約莫二十多歲,披著翠紋織錦羽緞斗篷,更是襯得顏色頗好。
「楊姨娘。」如心檀心雙雙一愣,還是給她請了安,「姨娘來做什麼?」
「謝姑娘雖不是陸府的正經主子,到底成了這樣,我也要來看看。」她雖說來看看,也不見進內室,反倒斜著眼睨著如心二人,「順帶來問問你們了。」說到此,一笑,「好端端的,大姑奶奶和謝姑娘怎麼滾到一處去了?大姑奶奶跌傷了腿,不知道大爺和大奶奶多心疼呢。」
如心原本年歲小些,脾氣也大些,聽了這話,語氣也冷硬起來:「姨娘說這話也要摸摸良心,我家姑娘現在還昏迷不醒,難道沒有大姑奶奶傷得重?」
「我還用不著你教我!」楊姨娘輕蔑笑著,「謝姑娘這裡的人,我看實在是欠妥帖了,怎麼跟主子說話也不曾清楚,實在該換人了。」
如心連牙都快咬碎了,暗罵這陸府真是天皇老子都管不到的地方,憋得臉都紅了,還是不敢反駁,生怕被楊姨娘公報私仇。
楊姨娘一笑,說道:「大姑奶奶身邊的含星說了,是謝姑娘先挑事的,而後大姑奶奶沒氣過,便諷了幾句,誰知道雙雙滾到雪中了。」她說著,雙手一攤,「沒成想謝姑娘腦袋碰到石頭了。」
「一派胡言!」檀心也是忍不住了,「分明是大姑奶奶譏諷我家姑娘i寄人籬下,這才叫姑娘動怒的。何況若不是大姑奶奶趁勢摔在我家姑娘身上,我家姑娘如何會傷得這麼重?」
楊姨娘似聽非聽,臉上忽然多了惡意的笑容:「大姑奶奶這話沒說錯吧?謝姑娘原是父母雙亡,這才寄住在陸府的。」說到這裡,她又哭喪著臉,但掩不住眼中笑意,「可惜,安陽侯那樣一個人,還是為國死了,可惜可惜……」
如心簡直都要暴起,只是面前這個是陸家老爺最疼的楊姨娘,她實在沒有那個立場動手。
「說來,謝姑娘雖是老爺的外孫女,但到底還是客人,客人蓄意挑事,那可不是好的。」如心和檀心算是明白了,楊姨娘哪裡是來探病的,根本就是來坐實這莫須有的罪名!「至於你們,謝姑娘不懂事,也就算了,你們為人奴婢的,也這樣偏幫著污衊大姑奶奶?」
「究竟是誰污衊誰,姨奶奶心中有數。」如心耐不住心中火氣,「我家姑娘還昏迷不醒,姨奶奶就這樣興師問罪?好歹,也要等我家姑娘醒了再說不遲!」
楊氏在這府中興風作浪慣了,太太和軟,老爺又護著她,哪裡被人用這種語氣說過話?一時也是惱怒,罵道:「來啊,這賤婢沒了尊卑!拉下去,打二十板子。」
「姨奶奶——」檀心一怔,忙出言道,「如心素來隨性慣了,姨奶奶莫與她計較。」
「隨性慣了?」楊姨娘微笑道,「她隨性慣了?你也隨性慣了?還是你們安陽侯府的都隨性慣了?這陸府可不是你們安陽侯府!有什麼不好的,可別帶進來!」又笑得溫和,「別說你們只是謝姑娘身邊的人,就是太太身邊的,我也饒不過你們!」
說罷,已然有兩人拉著如心到屋外。楊姨娘臉上儘是滿意:「堵了她的嘴!別叫謝姑娘聽了,說是我有失公允!」
檀心一雙拳頭握得緊緊的,她這陸家寵妾滅妻又不是一兩天的事了,要不是時不時抽風的老爺站在背後,楊氏怎麼敢這麼放肆!方才繞著圈罵了安陽侯府不說,現在又打了如心……
謝青嵐昏昏沉沉的,只聽見外面有重物落在皮肉上的聲音,腦袋痛得要炸開,全身酸軟無力。耳邊的聲音卻愈發清晰了:「姨奶奶,如心不過是護主心切,還請姨奶奶饒了她一回吧。」
又聽另一個聲音含著分外的得意:「我若是饒了,他日你們都這麼跟我說話,我不就太和軟了些?」又厲聲道,「繼續打就是!打昏了潑水!」
這是什麼人這麼兇殘……謝青嵐這麼想著,又聽那聲音語重心長的嘆惋:「你們安陽侯府素來嬌慣你們,這也就算了,日後再別說侯爺了,侯爺為了大燕,已經作古了。日後還是要多多仰仗陸家,我這人說得也好,唐突些,謝姑娘都算是我的外孫女兒了,我哪裡能跟她過不去?太太素來精神短,連府中都是我替太太過問的,你們還拿這事去煩她?廢了太太精神,仔細大爺二爺扒了你們的皮!」
這話真是耳熟到了極點。謝青嵐記得自己是看完了風靡二十一世紀的那本小說后,然後就睡下了。
而這話,彷彿是書中一段台詞啊……謝青嵐腦子轟得一聲炸開,雖說這話有些模糊,但謝青嵐不過睡前才看了那小說,自然記得格外清楚。
按著那劇情之中,能夠睡在床上聽到這話的,就只有一個人——書中惡毒女配兼女主閨蜜謝青嵐!
沒錯,書中的惡毒女配也叫謝青嵐,因此與她同名的謝青嵐被同事調侃無數次后,也選擇了去看這本小說。作者優美的文字也掩蓋不住女主趙蘊蓮的瑪麗蘇本質,在書中的謝青嵐死後,謝青嵐再也忍不住,罵了一聲,棄文睡了。
暗自嘆惋著果然不該憤青的謝青嵐心中懊悔,現在來了這地方,可算是倒霉到了極點!謝青嵐是誰啊?傳說中跟女主趙蘊蓮交好的惡毒女配!
謝青嵐心中堵得一口氣,聽見外麵杖刑聲,但也不聽一點的哭喊,感嘆著這女子真是個烈性子。奮力動了動眼皮,燭光搖曳,緩緩射入眼中,見外間立著兩個窈窕的身影,一個臉上隱隱含著挑釁的笑容。
謝青嵐身子重得厲害,還沒等抬手,床邊的小几已然應聲落了。聽了這聲音,檀心一愣,旋即抽身進了內室,驚叫道:「姑娘醒了?!」
謝青嵐看著她,頭昏腦漲,又因為光影變化看不太清,被檀心抱在懷中,又聽見她低聲啜泣,心中有些不安。
「謝姑娘醒了?」楊姨娘嫣然一笑,旋即掀開珠簾進去,立在燭光中,彷彿鍍上了一層紅光,「謝姑娘既然醒了,不如就起身來,我還有好些事要問姑娘呢。」
問你個大頭鬼……謝青嵐根本看不清她的臉,只是依著台詞,料想是楊氏,只是軟軟的靠在檀心懷裡,死死的瞪著她。
楊姨娘不料謝青嵐這副神態,一怔,旋即做足了樣子,從桌上取了一杯茶來,托著謝青嵐的下巴:「姑娘睡久了,喝一口茶,好好兒說一說吧。」
如今正是臘月,那涼茶灌進喉中,謝青嵐當即難受的皺起了眉,沒命的咳了起來。檀心慌忙將謝青嵐護在懷中,下意識躲開楊姨娘的手:「姨奶奶是要害我家姑娘么?」
楊姨娘立時柳眉倒豎:「我害她?我做什麼要害她?」又見謝青嵐嗆得小臉通紅的樣子,,忽然一笑,道,「你若是污衊我,仔細你家姑娘沒人護著呢。」說著,又看向窗戶,外麵杖刑聲雖是消失,但寒風呼嘯,聽得更是可怖。
謝青嵐沒命的咳著,想到外面挨打的小丫鬟,毫無疑問,那一定是自己的侍女,又咳得太過,連牙都咬不起來。
檀心心中暗恨,也不敢再說什麼,只能為謝青嵐撫背。楊姨娘施施然笑著,又一臉愛憐的蹲下身子來,取了錦帕擦著謝青嵐的臉,低聲道:「姑娘別以為,咳成這樣就可以不說了。好歹,太太還看著呢。」
謝青嵐好不懷疑自己捲入了小說中的宅斗大潮中,看著眼前的楊姨娘,方才灌下去的涼茶在胃裡打轉,這身子也不知道幾日沒有吃過東西了,一時胃裡翻江倒海的,看著面前楊姨娘的臉,又聞到她錦帕上的逼人香味,謝青嵐一陣胃中酸楚,「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楊姨娘見她面色難看已極,慌忙起身避讓,但架不住謝青嵐來得更快,盡數吐在了楊姨娘的襖裙上。楊姨娘驚叫一聲,猛地彈起來,謝青嵐數日沒有進過食,穢物倒是沒有,只是那混著方才涼茶的液體噴在楊姨娘身上也是難聞。
楊姨娘臉色蒼白,指著謝青嵐怒道:「你這是做什麼?」
謝青嵐剛剛蘇醒,脾胃正弱,一臉柔弱的樣子,也不怕得罪楊姨娘,捂著心口,一副還想吐的樣子,聲音軟綿無力:「哪裡來的惡毒女人,竟然哄我吃□□?都將我唬得吐了。」
「你——」楊姨娘在府中作威作福慣了,哪裡受過這等子氣?當下便揚起手要打謝青嵐,被檀心一把捏住:「姨奶奶切莫放肆了,你作踐我們。我們無話可說,可別驚擾了我家姑娘,好歹,這可是老爺的外孫女兒!」
楊姨娘滿身酸臭,她容顏素來好,要誰說看她一眼能看吐的,謝青嵐還是第一個。看一眼滿臉病弱的謝青嵐,忍住嫌惡:「謝姑娘好生能耐……」
謝青嵐抬眼看她一眼,要是換了平日的她,哪裡忍得下這口惡氣,都在自個兒屋裡蹬鼻子上臉了,還不給她點顏色看看。奈何身子太軟,實在沒有精力整治她,又捂著嘴,做了個要吐的動作。
楊姨娘唯恐被波及,慌忙避開,也不敢再留,忙慌慌掀開帘子去了。檀心這才放下謝青嵐,又去外面扶如心。
聽著風聲大作,謝青嵐身子愈發軟了,躺在床上,想著書中的內容。雖說她沒有看完,但是書里的劇情已經被無數人科普過了。
謝青嵐最後被冤枉跟奸相私通,被亂棍打死了!!
並且書中也說過,陸家,也就是謝青嵐外祖家,奇葩一串串,也就是意味著,宅斗無極限。
深深覺得自己前途堪憂的謝青嵐面前擺著兩條路——要麼自殺,要麼激活金手指。
雖是這麼想,但床前已然撲進來一個黑影:「姑娘,你可算是醒了……」說罷,又是一陣啜泣。
謝青嵐看不太清,但知道是方才挨打的,只好撫著她的發:「沒事了。」
如心哭得傷心,撲在床邊:「姑娘……」
聽著她的哭聲,謝青嵐心中莫名的升騰起一種酸楚感,再想到方才楊姨娘醜惡的嘴臉,謝青嵐忽然覺得,要想在這個世界活下去,只怕比想象中難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