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第 237 章
不覺喉中有些哽咽,謝青嵐只握著褚青蘿的手,見她扯出一個蒼白的笑容來:「我只怕等不到表哥回來的時候了……」
「莫要胡說!」陸貞訓怒道,「孩子還那樣小,你是他的母親,你怎能忍心留他一人在世上?」
褚青蘿微微一笑,看著陸貞訓,喃喃道:「你這樣漂亮,若我是個男人,也是喜歡你一些。」一雙眼睛又是渙散了起來,轉頭看著睡得香甜的男嬰,「好歹是為劉家留下了血脈,也算是我不枉此生了。掙扎了那樣多日子,現在,不如說是解脫了。」她一邊笑,眼中一邊湧出淚來,「姐姐,我好累,你知道么,我好累,這麼多日子了……得以嫁給自己想嫁的人,這是身為郡主的福祉。我現在都記得娘的話,因為我是大長公主的女兒,所以我不能落了劉家皇帝的顏面,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必須去。到現在,終於可以解脫了。」她說著,兩行清淚緩緩而下,洇入了鬢角,「你們說,這是福祉,還是詛咒?」
謝青嵐一隻手已經被捏得青紫,現在不顧自己的疼痛,死死的捏著褚青蘿的手:「青蘿,青蘿你看著我。你不能死,這孩子還這樣小,他未來會叫你娘,未來會給你生好多好多孫子,你會看著他長大。」說著說著,還是掌不住嚎啕大哭起來,「你都把他生下來了,又做什麼不肯養他長大?」
「姐姐,我好累……」褚青蘿低低的說著,又揚起一個笑容來,「說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女兒叫什麼呢,她叫什麼名字?」
「嘉嘉,她叫嘉嘉,學名兒叫令月。」謝青嵐眼淚鼻涕一把抓,實在是狼狽極了。陸貞訓坐在床邊,也是傷感,眼淚潸然而下:「你又何必如此?沒了母親的孩子,有多可憐你可知道?哪怕是嫡出,也未必能有好日子。一旦做父親的看顧不了後院,只能任人磋磨的份了。」
「所以,姐姐,我求你養著他,把他和嘉嘉放在一起養著吧,答應我,叫我安、安心些……」她的氣息愈發的不穩,唬得謝青嵐差點叫嚎起來。
不覺外面傳來慕珏的聲音:「夫人,嚴大夫來了。」謝青嵐趕緊抹乾了眼淚,起身向外奔了去。
屋外嚴少白的造型實在不好說,原本梳得一絲不苟的長發現在看起來有些凌亂,一身衣袍也有些散亂,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剛廝混了回來。一見謝青嵐,嚴少白臉色精彩得很:「傅夫人!再怎麼急切,也沒有將人從床上拎下來的道理!」
是的,嚴少白這倒霉蛋睡得正香,就被舒忌這貨拽著拎了下來,然後一路駕馬狂奔到此。嚴少白一向是個自重又好面子的人,現在被這樣的來了一場,實在是莫大的挫敗。
「嚴大夫,事出突然,實在是對不住了。」謝青嵐道,「淑儀郡主如今情形只怕是不好了,還請嚴大夫趕緊去看看吧。」
嚴少白原本氣得七竅生煙,但他一向是個醫德崇高的傢伙,神色頓時變了,趕緊向著屋中搶去。見褚青蘿臉色慘白已經進入了昏迷狀態的樣子,又見床褥染血,頓時明白過來:「快快快!拿我的針來!」有人慌忙去了,匆忙之間又撞倒了桌子,頓時倒了,又聽見一聲斥罵,旋即有人沖了出去。
嚴少白一邊讓褚青蘿貼身的侍女來,一邊對圍觀的群眾們道:「你們,你們趕緊出去!」見眾人猶豫,跺腳道:「延誤了時機,可莫說我見死不救。」
這話分量實在太重,叫眾人不得不考慮一下了。謝青嵐當機立斷,抱了剛出生的孩子退了出去,迎面就見聽到了騷動而來的端敏。
將事情向端敏說了一遍之後,端敏生生晃了晃,滿臉慘白的看著她:「阿蘿她……」
「母親不必擔心,嚴大夫既然進去了,必然是有法子救的。」謝青嵐如斯說罷,還是覺得心懸在半空中實在是難受得很,還是沒好說什麼。
端敏卻微微搖頭:「如今之局,皆是我一手造成的。」謝青嵐狐疑,又聽她繼續道,「若是本宮當日執意要阿蘿嫁進齊王府,她便不會被劉尋盯上。劉尋此人生性多疑,知道阿肅可能和世家交往甚密,自然不會放過阿肅。只是天高皇帝遠,拿捏住阿蘿,總比拿捏齊王兄來得容易。」
端敏的聲音如同死灰般,好想再沒有半點生機可言了:「枉我處處維護於他,以為能夠護得住我劉家的聲譽,只是如今看來,也不過就是一場虛妄的大夢罷了。」輕輕咬緊了一口銀牙,端敏忽然擠出了一個微笑來,「真真是好得很,昔年劉尋若非本宮和齊王兄支持,劉尋哪來的機會繼位登基,這樣多年,若非本宮和齊王兄明裡暗裡護著,以手中兵權為他加持籌碼,使得世家們有所顧忌不敢對他如何……真真是養虎為患!」
謝青嵐怔怔的看著便宜老娘的笑容,那笑容那樣的雍容華貴,其中又透著一股子雍雅,氣度之好,實在是讓人覺得舒暢得很。但這個笑容,幾乎說是含著血腥之氣的笑容也不為過。
這場婚姻,原本就是一場交易罷了,一邊綁著端敏和齊王,另一邊綁著劉肅、褚青蘿和陸貞訓。原本是一場公平的交易,可是,劉尋反咬一口,讓這個天平再也無法維持下去——一旦褚青蘿出了事,端敏和褚霄,哪個是好相與的?
可惜,劉尋這個目光短淺的,又有趙瑪麗這個狗頭軍師,兩人合計出來這樣沒腦子的舉措,以為嫁禍給謝青嵐就能萬事大吉。但端敏何曾是個沒腦子的人?
正在這樣想著,照壁後傳來了一陣嘈雜,循聲看去,一臉風塵僕僕的劉肅被一群人簇擁著,疾步向此處走來。一件謝青嵐陸貞訓都在,先是怔了一怔,也沒有多問什麼,轉向端敏道:「姑母,阿蘿她……」
「方才難產,怕是血崩了。」端敏看著劉肅,緩緩說罷,又不再說任何話了。劉肅這麼些日子,原本膚色就黝黑了不少,但現在臉上血色褪了去,看著極為怪異。
謝青嵐嘆氣一聲,道:「肅哥哥別急,嚴大夫已經進去救了。肅哥哥先去看看孩子吧。」
「孩子……」劉肅喃喃道,「孩子已經出世了?」又捏一捏自己的眉心,「阿蘿她、她怎會如此?」
簡單提了兩句,眾人紛紛緘口不言,在暖閣之中,總算是見到了剛吃了奶正睡得十分香甜的孩子。站在搖籃邊上,看著孩子,因為剛出生,臉上皺巴巴的。
劉肅看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又轉頭,看著站在屋中的謝青嵐和陸貞訓,咬緊了牙:「嚴少白怎麼說?」
「還沒有定論。」謝青嵐淡淡說罷,又拉一拉陸貞訓,示意她走。這兩人這樣會面,實在是有些尷尬,陸貞訓卻將拉住自己衣袖的手拂了下來,抬頭看著劉肅,那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劉肅有些發矇:「二姑娘……」
誰知,陸貞訓抬起手,「啪」的一巴掌就摑在了劉肅臉上。別說劉肅被打蒙了,就是謝青嵐都蒙了,看著陸貞訓半晌沒說出話來。
「世子知不知道,郡主若不是為了你,怎會落得這樣的下場?她寧願自己死都不願意寫信叫你回來,就因為她知道這是陰謀,所以寧願自己和肚裡孩子受著折磨都不肯叫你回來送死。」陸貞訓伸出的手根本沒有收回去的跡象,「可是你又做了什麼?這麼多日子,你盡到了當丈夫的責任嗎?郡主若是今日沒了,孩子要怎麼辦?你會是下一任齊王,你會有你的齊王妃,你會有無數的孩子,到時候你眼裡還會不會有郡主拿命換來的孩子?」
陸貞訓一邊說,眼中一邊蓄滿了淚:「你到底在想什麼啊!郡主為了你付出了多少,你為什麼要念念不忘過去的事?你到底在執著什麼?」又退了一步,「不,劉肅,我們沒有過去,從一開始就沒有,你我不過就像是無時無刻都在擦肩而過的陌生人,根本就不存在的過去你到底想留住什麼?!」她說著,臉上的表情慢慢的肅斂起來,「我們沒有過去,沒有過去,也沒有留戀,一切不過是你強求而已。郡主她、青蘿無時無刻都在痛苦著,可是你卻生活在自己臆想出來的過去裡面,你這樣公平嗎?你對青蘿公平嗎?亦或者是對我,對我公平嗎?」
「今日郡主所受的苦,是你造成的,也是我造成的。憑什麼她那麼痛苦,你和我卻在這裡——」陸貞訓的聲音幾乎歇斯底里,「劉肅,你憑什麼?我們憑什麼?憑什麼要將你我所受的痛苦施加在別人身上?你跟我,劉尋,端敏大長公主,齊王,或者是越王,所有人的行為所導致的結果,就要褚青蘿一個人用性命來背負?」強烈的反應之後,卻是平靜了下來,「她還那麼小,所以就要拿命來承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