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王妃
沉洛衣將最後一顆瑪瑙珠子從線上拆下來的時候,那頭站著的杜公公正好把長長的一卷禮單將將念完。
擱下手裡捏著的珠子,沉洛衣將目標放在了下一串翠玉手鏈上,正準備拿起來拆了玩時。杜公公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帶著特有的尖細,「瑞王妃,太后托咱家給您帶句話,您與瑞王是新婚,難免會起摩擦,您要多多擔待著他點。」
沉洛衣眼睛不抬一下,手裡把玩著翠玉手鏈,滿不在乎的開口,「勞煩公公回去回太后一聲,賞賜我收下了,謝太后疼愛。」半分不提瑞王顧烜的事。
杜公公心底一聲嘆,也知道這位心裡有怨,且這怨怕是一時半會兒的消不了。太后對以往對沉洛衣極為疼惜,進了皇室門后更是把她當親閨女疼。
但是杜公公一介小的,就算是太後跟前的紅人,也管不了主子的事,故而把心裡一腔提點咽下肚,對著沉洛衣作了一揖,帶著宮人魚貫離去。
沉洛衣又無所事事的將桌上的方菱鏡拿起,侍女舒櫻著手收拾起桌上散落的珠子,舒雲遞了杯茶擱在桌上,眼睛稍微一抬就瞧見了菱鏡里眉眼精緻的女子,只是表情太過寡淡。
「王妃,太後送來的這些賞賜……」舒雲話還沒說完,沉洛衣就開口,「擱庫房裡去。」
「那安枕的玉如意,奴婢瞧著不錯。王妃不是說,有時候晚上睡不好嗎。」舒雲開口,力求留幾件擺在屋子裡。
沉洛衣看著菱鏡里的自己,輕啟朱唇,「讓王爺看見再指著我數落一番么。」眉目間似乎出現了一絲情緒波動,但很快的就恢復平靜。
聞言,舒雲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倒是舒櫻手裡捧著瑪瑙珠子道:「王妃,您和王爺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啊。」
沉洛衣不理會她這話,眼睛往她手心裡掃了一眼,吩咐,「回頭找根好點的線把珠子串起來。」
自家王妃就是這樣閉口不談關於王爺的事,她們這些當下人的說再多都沒用。
沉洛衣嫁入瑞王府不過一月,新婚當晚瑞王都是在自己書房睡的,可見的有多不喜歡她。她與瑞王顧烜是幼時定下的婚,先帝親自指的,彼時,她七歲,他四歲。
小時不懂事,還不知道一直陪自己玩的小姐姐將來要給自己當媳婦,當某一日他終於懂了這其中道理時,顧烜對沉洛衣表現出了無與倫比的厭煩感與疏離。終於,在他們即將成親的三月前,顧烜瀟洒拒婚離京了。
於是十九歲的她,淪為了全京城的笑柄。
兵部尚書沉柯的女兒沉洛衣,從小就是被眾人捧在手心裡長大的,那叫一個金尊玉貴,就沒說受過一丁點委屈。因被先帝指婚於三子顧烜,一直到十九歲都待字閨中。她以前一起玩過的小夥伴早就嫁為人、妻了,就她,還在等顧烜長大。
那料,顧烜不喜她,還十分討厭她,婚期臨近,連拒婚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可見他有多不待見她了。
沉洛衣就想不明白了,為什麼那時跟在自己後面一口一句「阿姊」叫的軟糯的小皇子如今會如此厭惡自己。
但是現在,這都已經不重要了。
淪為全京笑柄的沉洛衣,到底還是嫁進了瑞王府。那幾個月的時間,除了一開始的煎熬難堪,到後面就釋然了,顧烜愛怎樣就怎樣吧,她過她自己的日子。
即使她現在依舊是京城笑柄,不受寵的瑞王妃,嫁進瑞王府都是聖上一紙聖旨強迫顧烜娶的。
換上一壺新泡的茶,隨手拿起一本未讀完的詩經,沉洛衣在南窗處擺了一張軟榻,懶懶的依靠上去,垂目愜意的翻閱著手裡書卷。春日裡日頭正好,暖洋洋的傾灑下來,極為暖和,發上佩戴的金絲鏤空鴿血朱釵閃耀出細碎光芒,舒櫻不自覺的就盯著看了起來。
沉洛衣姿態閑閑,眼睛不離書頁,拈了一塊棗糕吃著,好不愜意。
舒櫻被舒雲晃了一下胳膊,回過神來,面色迷茫,舒雲已經在她耳朵邊前說起了話,「方才有丫鬟進來報,馮侍妾和雲侍妾又鬧起來了。」
「這兩個天天鬧,就別拿來叨擾王妃了。」舒櫻皺眉,看著舒雲低語,「不是還有薛側妃么,犯得著一上來就報到咱們這裡來?」
正在看書的沉洛衣見不遠處兩個侍女在竊竊私語,故而揚聲問到:「在說什麼呢,這麼神神秘秘的。」
舒櫻微驚,忙欠身回到:「是西園的馮侍妾和雲侍妾因了點小事起了矛盾,當下正鬧著呢。奴婢想,這點事情,就不用來叨擾王妃了。」
沉洛衣端茶用了一口,「薛側妃呢?」
舒櫻想了想,回:「薛側妃以前說過……她們兩個的事情不想管……」
因為薛長歌不想管所以就報到她這個王妃跟前來了么?是不是該說薛長歌好大臉面?
「不想管。」沉洛衣笑了一聲,「好一個不想管。」麻煩事從來不沾手,卻時時刻刻想著從她這裡把王妃權利要過去。她沉洛衣好歹也是先帝親自賜婚給顧烜的正妃,就算再不受顧烜寵愛,也輪不到薛長歌來搶她身上的東西!
「王妃……那這事……」舒櫻開口。
「由著她們去吧。」
不過兩個侍妾,難道還要她屈尊去理會這檔子事。
舒櫻應了聲,和舒雲對視了一眼,眼裡皆有擔憂之意。
西園那邊雲嬋和馮容憐兩個鬧得不可開交,起因不過是雲嬋的丫鬟香菱往外倒茶的時候將茶潑在了馮容憐精心培育的虞美人上,這花是她下了好大精力養來討好王爺的,卻讓香菱一下子毀壞個乾淨!
說不是故意的誰信!
側妃薛長歌沒有派人來管制,王妃那邊也沒什麼動靜,兩個人徹底放開了,在西園裡罵成一團,就差擼袖子上去打架撒潑了。
還是最後實在是累的不行了,這兩人才憤憤甩袖進屋,不再吵鬧。
外頭日頭下沉,沉洛衣已經在軟榻上小睡了一覺,醒來時,天已經半黑了,屋裡點起了兩盞琉璃纏絲蓮花燈,亮堂了許多。舒雲扶著沉洛衣起身,「王妃,可要等王爺回來用膳。」
沉洛衣一怔,才想起顧烜今兒個一早就往宮裡去了,現在都還沒回來。太后給她賞賜那麼多東西下來,估計又是顧烜在太后那裡抱怨她什麼了。
「不用了。」沉洛衣攏了攏前襟,問她:「西園那兩個呢。」
「下午時就不鬧了,估計是鬧累了。」舒雲扶著沉洛衣坐在梳妝台前,給她整理因小睡歪掉的髮飾,鏡中女子眉眼宛如畫兒一般清逸精緻,仿若江南煙雨中一枝初綻的紅蓮,只一眼便能讓人沉淪了去……只是,這朵往日明艷的紅蓮,如今卻是淡漠如冰。
沉洛衣輕撫了下耳邊的金絲耳墜,看著鏡中的自己,說:「不用再收拾了,傳膳吧。」
舒雲往後退了一步,應了一聲是。
舒櫻從外頭進來,和舒雲打了個照面,一個往裡去,一個往外走。
心想著這王爺入宮這麼長時間,太后難不成留了王爺用晚膳還是王爺不願意回來?舒櫻心疼自家小姐,攤上了這麼一個小祖宗,就沒說遇到過一件好事過,甚至連王妃的臉面都不願意給。自家小姐從小到大哪裡受過什麼委屈,就連先帝都對她極其喜歡,怎麼就攤上了怎麼個夫君?!以她家小姐沉家嫡女的身份,不管是嫁給京城中的哪位王孫貴胄,不都是要被人疼著寵著的,偏偏是這個瑞王……
舒櫻無不失望的嘆了口氣。
許是見舒櫻面色憂愁,沉洛衣擱下碗筷,對著她說了一句,「你們也不想想,自我入了府,有那頓飯是王爺陪著我用的。」一頓,「從今以後,就不要再問我要不要等王爺用膳了。」
舒雲微微折眉,舒櫻卻是一口應了下來。舒雲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最終盛了一碗紅棗粥擱到了桌上。兩個侍女對視一眼,彼時心裡都有了定數。
晚膳過後,沉洛衣又重新窩回了軟榻上看書,窗外月色明朗,夜風溫柔,她看著掛在夜幕上的弦月愣了會兒神,再回神時,舒雲已經點了盞燈擱在了小案上。
寂靜如水的夜間,沉洛衣翻閱著詩經,舒雲舒櫻兩個坐在軟榻不遠處,拿著新描的花樣綉著。突然,一陣腳步聲響起,門扉緊接著被叩響了,「王妃,王爺回來了。」說話的是柳月,「好像是往咱們這裡來的!」
這話一落,舒雲眼睛亮了,直直的盯著舒櫻,舒櫻面色微變,看向自家王妃,「王妃……」
舒雲已經起身去開門問柳月詳情去了。
「急什麼。」沉洛衣翻了一頁書,「等他來了再說也不遲。先讓柳月她們下去候著吧。」
於是舒雲滿心歡喜的和柳月交代了之後,開始翹首以盼的等著王爺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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