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笑歌重新又回到許家暫時住了下來。
雖然她自己之前新買的宅院要寬敞舒適許多,但在那裡,不過是她一個人,而在許家這狹小破舊的小房子里,卻令她覺得溫暖,令她覺得這是一個家。
許老爹現在對笑歌是又恨又怕。許三大難不死,手中還握有重金,得罪不起。可想到自己上的當、虧的錢、挨的打,心中又各種忿忿不平。想要時不時的來裝個什麼後遺症,頭痛腳痛的,可許月知根本不買賬。他自己又窮得響叮噹,不靠著家中的這兩位大妹、小妹,別說錦衣玉食了,就是有個片瓦遮頭都難。許老爹這種人慣是會見風使舵,委曲求全的,許月知既然把笑歌接了回來,他面上也只得你好我好大家好。
笑歌對這個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的許老爹,沒見面的時候心中或許還有些愧疚,可回到許家,見他裝模作樣刻意一瘸一拐的樣子,還一副大度的不計前嫌的對她噓寒問暖,那愧疚便很快變作了浮雲,只剩好笑了。她有時候真是忍不住想,以許老爹那厚臉皮的演技,大概帶著她去參加《爸爸去哪兒》都沒問題。
不過哪怕是這樣的許老爹也讓她覺得親切。
至少,這是一個生氣勃勃的人,而不是留她一個人不知時日的被關在牢中的感覺。
尋常人的普通生活里總不會缺少這樣的人,不算好,也不算大奸大惡。
這讓笑歌覺得有種煙火氣的真實。
而小龍這個愛朝廷愛官家——最近還添多一項愛欽使——的中二少年,按理說這段日子應該很開心才對,可偏偏他還有一個摯愛的阿誠哥身陷囹圄。
於是他只好常常在家中上演「少年小龍的煩惱」。
官家這麼英明神武,欽使那樣驚才絕艷,怎麼能誤傷好人呢?
阿誠哥只是礙於恩情才被迫跟在金杏樓大老闆身邊的,為什麼連許三都可以釋放,阿誠哥卻還關著呢?
在這一點上,他總算同笑歌第一次達成了共識。
兩人都急切的盼望著能夠獲知阿誠的消息,能夠再見到他重獲自由。
可惜許月知嚴厲的看管起了笑歌,雖然她對阿誠也是很有好感的,雖然大老闆已經被正法,但風頭並沒有過去,她堅決不讓笑歌和小龍有任何危險之舉,甚至乾脆就不讓笑歌出門,免得她又去籌謀策劃什麼。
在許月知看來,笑歌這是祖上積德,燒了三輩子的高香才好不容易救得一命,又怎麼能讓她再輕易斷送進去呢?
事實上,笑歌就算想做些什麼也難,金杏樓被清算,她手下無人可用。更何況她自己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現下的處境,要不是許月知,她不可能就這樣輕易的被釋放。可這同時也意味著,她當下的一舉一動都由許月知背書了,若是她真的在這節骨眼上鬧出點什麼事來,那許月知也難免會受到連累。
是故她並不敢輕舉妄動。甚至連打探消息都只有靠小龍。
還好諶一淮果然並沒有想要擴大事件,益州在他的安排下幾乎可以說是迅速的回復了正常秩序。
他精準的殺了一批人,重處了一批人,提拔了一批人,小懲了一批人,震懾了一批人,拉攏了一批人。分化、瓦解、利用……
在他這一系列行雲流水的動作下,益州的這場風波平息得很快,政事沒有出現動蕩,甚至乎比之前更平順。
笑歌靜靜旁觀,暗自嘆服,這個人不簡單。
而不幸中的大幸是,正因為此人的不簡單,他的行事才不會毫無章法,笑歌也可以放心判斷,隨著益州局勢愈穩,阿誠的大概也越來越安全了吧,命也會保住了吧。
中京城裡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現在她也拿不到最快的第一手資料了。不過劉知州還活著,這說明他還有活著的價值。那麼不管中京城裡是否已經開始發作,這位諶欽使這兩日都快要回京了吧。
笑歌盤算著,等諶欽使走了,她也敢開始出去悄悄活動,到時候新知州也就會開始慢慢處置手頭抓著的那些小角色了,她總要想辦法幫阿誠開脫一二。
只是現在,她還得繼續乖乖的被許月知禁足在家。
左右無事,她也只有抱著書看。
這年頭,書籍還很貴,可以比房子還貴。雖然印刷術已經很發達,但寫書與看書的都還是中上階層之人,知識總體來說是很矜貴的。哪像現代,隨便一個盜版書攤就可以十塊錢三本任你選,或是網上一分錢不要隨你下。
還好笑歌現在有錢了,買書可以一點都不心疼了。經此一役,笑歌的家財未被正式查抄——雖然新家難免被汪俊和小二娘搜刮乾淨——但能保住大半,實在是萬幸。
這一日,正當她看到《漢書》上霍光廢帝時,許家的門響了。
笑歌以為是找許月知下訂或是取貨之人,她放下書卷,去開門。
一打開門,她看見一個斯斯文文的男子,衣著打扮甚是富貴,倒不是刻意顯山露水的那種,而是以笑歌那點可憐的眼力都可一看便知不是小門小戶中出來的。
那男子躬身一禮,雙手規規矩矩的送上拜帖,「這位娘子,煩請通傳一聲,我家公子想拜會許大娘子。」
「公子?」笑歌狐疑的接過拜帖,向那男子身後看去,果然見他背後不遠處還有一個人在等著。
只見那位公子側身站在門外,負手而立,微微抬頭不知在望著遠處的什麼。春日的暖陽灑落他的一身,那明明只是一個人,可卻令人覺得那是一塊通透的玉在陽光下暈出點點柔光。
他聽見笑歌出聲,緩緩轉身看了過來。
在那一瞬間,笑歌竟然覺得呼吸一滯,心跳漏了半拍。
饒是笑歌活了兩個時代,從現代到古代,不是沒見過世面,仍是止不住的在心中暗暗讚歎,這男人生得真好看。
從前看人家寫「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總覺得爛俗,這一刻,她卻突然覺得,原來古人誠不我欺,你覺得爛俗,或許只是因為你還沒有看見那個人,有過那個感覺。
等你真的看見那人的時候,你便知道,這爛俗有多麼準確。
她有些慌忙的移開眼神,亦知道自己這樣目不轉睛的盯著一個陌生男子的舉動有多麼輕浮與失態。
她掩飾似的低頭看向拜帖,旁的她沒有注意,但上面豁然寫著諶一淮三個字,卻一下子令她清醒了。
這便是諶一淮?官家派出的欽使?
她來找阿姐?是了,一定是關於文貴人之事。
笑歌忙說,「諶欽使請進,請入內暫坐一會兒,我這就去叫阿姐。」
她引了兩人在廳房坐好,正準備去叫繡房叫許月知。
諶一淮卻先開口了,「等等,三娘子,找許大娘之事不急。請恕諶某冒昧,在下倒是想先同三娘子閑談一二。」
笑歌回頭看著這張令人驚艷的臉,心情很是複雜。
正是這個人,查抄了金杏樓,處死了大老闆,關押了阿誠。
可偏偏這樣一個人表面上看起來卻是這樣一個無害的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模樣。
他想同她說什麼呢?
笑歌垂首回話,「欽使大駕光臨,不知有何吩咐許三的?」
「這應是許三娘子第一次見到諶某吧?三娘子為何毫不好奇諶某一眼便認出你來?喚出你的名諱?」
「許家人口簡單,單隻兩個女眷,欽使已然見過阿姐了,那麼剩下一個自然便是許三了。何足為奇?欽使不是只是想同許三說這樣簡單無趣的話吧?」
諶一淮聽罷淺淺一笑,「三娘子果然同傳說中一樣,聰慧機敏,心直口快。」
笑歌實在不知這諶一淮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又為何會對她感興趣。
只有不咸不淡的回一句,「欽使過獎了。」
然而這人突然口風一轉,厲聲道,「你可知,我可以殺了你。」
笑歌不動聲色的說道,「許三聽聞益州城裡的老百姓盡皆稱呼您為青天大老爺。」
「這樣說來,我更應該殺了你。此番銅錢大漲大跌的罪魁禍首,多少小民盼著食你肉飲你血。」
「欽使明察秋毫,自然知道那不過是汪都虞侯聽信小二娘的一面之詞,做不得准。」
「孫小小是金杏樓鄭康的愛妾。」
「許三早已被趕出金杏。」
「有堂主親耳聽見鄭康說此次全靠你。」
「義哥的口供想來並沒有指認許三。」
「同熙樓史大凱指認你。」
「眾所周知邱老爺子是金杏樓的軍師。」
「我只是想殺你。」
「許三拜謝謝欽使只是想而未動。」
兩人連珠炮般的對答到此,諶一淮停了停,又笑了,「許三,你很有意思。」
笑歌低著頭,「謝欽使謬讚。」
「殺不殺你,不過在我一念之間,但我現在很好奇,你這樣的人,金杏樓倒了之後,又能再掀起什麼風浪呢?留你一命,讓我看看,就當酬謝你幫過我忙吧。」
說完,諶一淮也不待笑歌再開口,他淡淡一句,「去吧,去叫許大娘吧。」
**
在諶一淮屈尊紆貴駕臨許家之後的第二日,他便帶著前任知州劉自明低調離川返京了。
於他這種大人物,當日或許只是臨時起意與笑歌說了兩句話,然而於笑歌來說,事後卻難免思慮重重。
她意識到,諶一淮一早便注意到她了。
不是因為許月知,不是因為小二娘與汪俊,而是在那之前,遠在他來益州之前。
他說,她幫了他的忙。
聯想起之前種種,笑歌完全有理由相信,她之前那些大膽推測全是對的。金杏樓一早便被朝廷盯上了,官家是故意問詢當十大錢之事,也是故意允准劉自明提高銅錢納貢比重的上書。或者,更進一步,劉自明的奏疏說不定都全是這位諶一淮的手筆。
就算沒有金杏樓,益州錢事亦會大亂。
金杏樓、笑歌、大老闆根本不過全是他手中微不足道的一粒棋子。
從前她只是想到了這個可能性,但諶一淮的一句話,卻證實了所有的一切並非是她的妄測。
笑歌覺得不寒而慄。
這個人很可怕,遠在中京城中,卻連益州小小金杏樓中的一個許三都掌控在手中。並且,一路走來她還未曾察覺。笑歌費盡心機攪弄風雲,到頭來卻只為他人做嫁衣,還斷送了整個金杏與大老闆的性命。
甚至笑歌覺得自己此次能幸免於難也不僅僅是因為幸運,不僅僅是因為文貴人與阿姐的舊交。
雖然只見了諶一淮一面,但直覺告訴她,這個人不是那種為了賣一個交情給寵妃便會放過他既定目標之人。
笑歌覺得,他放過她只是因為好玩罷了。
對於諶一淮那種人來說,她不過是塵埃一樣微不足道的存在,或者他就像一隻逮著老鼠的貓,反正也不餓,就放你去玩玩吧。既然沒有必須要殺她的理由,那就當一個玩具留著看看吧——不管真正操盤銅鐵錢漲落的是誰,推一個小娘子出來做民眾怒氣的標靶總不如大老闆義哥來得好。
正如他所說,他覺得她有意思。
她能全身而退,最大的原因竟然是因為他覺得她有意思。
笑歌只覺世事荒誕如斯,自己渺小如斯……
**
諶一淮走後,新任知州郝景山隨即正式理事。
從郝景山過去知眉州的情形來看,他是一個老實人。一個謹小慎微,不敢亂越雷池一步的老實人。
雖然從前在任上沒有什麼作為,但也從來沒有惹出過什麼亂子。官聲也還不錯,據說頗為清廉。這可以理解,膽子小的人通常也不敢放膽貪多少錢。
諶一淮選擇這樣的人來做繼任知州,很明顯只是用來過渡穩定。
他並不指望此人能將益州治理得如何風調雨順,他只要這個人聽話,不要惹事,讓朝廷沒有後顧之憂的將扳倒伍相公的大事辦妥。
不過這樣一個老實知州,卻讓笑歌難於在阿誠之事上活動。
郝景山陡然升遷,戰戰兢兢之餘,自然不敢違逆諶一淮走之前的任何吩咐,那麼所有的一切都老老實實的按規矩辦。對於那些黑市兌換鋪的餘黨,該怎麼對待不會有半分鬆懈,該怎麼判也絕不會有半點自作主張。
甚至笑歌想要見上阿誠一面都一直不得。
最後,她只有無奈的看著阿誠被判了發配夏州。
眼看著阿誠被仗脊、黥面之後,馬上就要上路,管制才稍微鬆懈一點,笑歌也才終於鑽到空子,花了大價錢,買通守衛之人,將阿誠秘密接出來,見上一面。
這大概是阿誠行前,他們二人能見的最後一面了。
當笑歌時隔多日之後,再一次見到阿誠時,她一下子鼻頭一酸,眼眶霎時便紅了。她不願阿誠見了傷心,深吸了兩口氣,極力忍住淚水滑落。
只見阿誠鬍鬚滿面,顯是多日不及修剪,倒是比往日男子氣更重幾分。衣著尚算乾淨。看不出仗脊之後傷得重不重,她賄賂行刑之人有沒有起到作用。
只是臉側顴骨處被黥刺了一個字,這是流放犯的記號。
從此以後這個恥辱的烙印將伴隨他一生。
其他的還好,可一看到那個字,笑歌的眼淚便再也忍不住了,奪眶而出。
她不住的在心中責怪自己,怎麼這段時日變得如此感性,從前即便是流落街頭她也沒有哭,可現在竟然動輒落淚。實在太沒出息了。
然而她並沒有意識到,人,是因為有了感情才變得感性的。
對許月知,對義哥,對阿誠,都在不知不覺間有了深厚的感情。
阿誠走過來,像往日一樣若無其事的聳聳肩,「喂,許三,你哭什麼哭,老子這不是還好好活著嗎?」
那樣熟悉的滿不在乎的語調,笑歌聽了卻更加心酸。
夏州在靠近西戎的邊境上,大漠風沙,苦寒惡劣之地。聽聞一年下來,十人間總有三、四人亡故。阿誠到了那裡還能好好活著嗎?
但她當下只配合著阿誠,「是,我有什麼好哭的,你禍害遺千年,根本不用擔心。」
阿誠仰頭一笑,「哈哈,什麼不用擔心,我看許三你明明就是在擔心我!看來這牢也算是坐得值了,能博得三娘子一淚,老子死都值了!」
笑歌出手拍打他一下,「別貧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馬車在後面等著,咱們先出去再說。」
那守衛之人亦上前再三叮囑道,「三娘子,我這可是冒了殺頭的風險啊,說好只有半日,可一定要速去速回啊。」
笑歌拿出一個小包袱遞給守衛,裡面沉甸甸的裝的不知是金條還是銀錠,「葛大哥,有勞了,放心,我許三全家都還在益州城裡,跑不掉的,一定將阿誠按時送回。」
守衛接過包袱,忙藏進寬大的袖籠中。
笑歌與阿誠悄悄從後門上了馬車。
今日正好也是大老闆義哥的三七之日,義哥死後,樓里的兄弟給他收了屍,埋在城郊的牧泉山上,笑歌之後又找人立了碑,略略修繕了下。
城裡怕人多眼雜,漏了行蹤。笑歌也相信阿誠走之前也一定想見一見大老闆,索性將他帶到義哥墓前。
一路上,阿誠問道,「金杏樓里其他人怎麼樣?徐午年他們呢?應當都還好吧?」
「除了你以外,大多沒事。只是有些堂主跑了還沒敢回來。徐午年之前同我一起被抓了,前兩日也被放了出來,只是挨了幾頓板子,沒有大礙。」
「你也被抓了?當時我看見你,你沒跑掉嗎?你沒事吧?沒吃什麼苦頭吧?」雖然時過境遷,阿誠亦關切的問道。
「你看我現在好端端的在這裡,哪裡像是有事的模樣?」笑歌笑了笑,將當時情形大致同阿誠說了下。
說到小二娘的種種行事,阿誠聽完悲憤不已,「想義哥當初對小二娘百般寵愛,出事之後首要便是將她安全送走。誰知她當時在義哥面前裝出一幅生死相隨的樣子。可一轉頭,卻第一個落井下石,陷害旁人!她竟對義哥一絲感情也無嗎?義哥屍骨未寒便這樣跟了汪俊!」
笑歌知他與義哥感情不一般,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勉強慰藉道,「人心難測。至少義哥走的時候還不知道小二娘是這種人,倒免得他失望難過。」
「義哥……」阿誠狠狠握了握拳,旋即又鬆開,「看在義哥的面子上,暫且放過小二娘這一回,虧得你沒有事,不然,我一定不會輕饒了她!」
牧泉山並不遠,說話間便到了。
馬車不好上山,笑歌領著阿誠從小路走上山去。
牧泉山本來就不高,與其說是山,莫如說是一個丘陵。義哥的墳在山腰某處,走路花不了多少時間,只是埋得偏僻而已。
兩人到了墳前。
阿誠二話不說,一頭跪倒在墓碑前。
笑歌亦無聲的跟著他跪下。
若是此時義哥有靈,看見他們大概會想起出事前一日,他還在調侃阿誠,說要是躲過這一劫,就幫他們倆把婚事辦了。
現如今,他們二人一齊跪在他的面前,像不像拜堂?義哥見了,應該會招牌似的哈哈大笑三聲吧。
然而魂靈飄渺而不可知,死去的人畢竟是死去了。
阿誠重重的給義哥磕了三個響頭,說道,「義哥,你從前想認我為子,我總是不幹。你以為我想著狄家父母,其實不是。我那老子娘打小便將我賣了,我又怎麼還會記著他們呢?我只是想著你總會有自己的親生兒子的。你常說,你壞事做盡不指望有后了。可我老想幫你存著那樣一份指望。沒想到……」
說到這裡,阿誠有些說不下去的哽咽,他頓了頓,又說道,「不過無所謂,我一直是將你當成阿爹看待的,我狄金在此發誓,以後我若是有后,必跟您姓,絕不叫鄭家斷了香火。」
笑歌輕聲說道,「阿誠,義哥在天之靈,一定會很欣慰的。」
阿誠望著義哥的墓碑,問道,「義哥的屍……義哥是誰收殮的,許三,我不在,請你幫我好好重謝他。」
「是小院里的魁八和孫大通,還有幾個我不認識的兄弟一起收殮的,放心,我已經給過他們一筆錢了。金杏樓倒了,我知道他們也難。」
阿誠想到那時笑歌剛到小院時,正是魁八他們一起欺負她,而孫大通還襲擊過她,不禁說道,「難為你了。」
笑歌不以為意的說道,「當初他們對我如何是一回事,現在他們對義哥如何又是另一回事。我分得清楚的。再說,他們現在哪敢對我怎麼樣。」
「不管怎樣,謝謝你,許三。」
「不用說謝,我這並不是為你,大老闆也是我的義哥。」
阿誠長嘆一聲,「義哥之於你,同之於我,是完全不同的。我九歲的時候就被家裡賣給了相撲館,學著挨打、學著打人。你不知道,在那種黑館里,打死打殘都只能算你倒霉,沒有人會管。同我一起賣進去的同村的幾個孩子,都沒挨到成年便死了。要不是遇上義哥,要不是他賞識我,花錢將我買出來,又讓我讀書識字,跟在他身邊做事,我現在說不定也早死了。所以,我真的是拿義哥當阿爹看的。」
笑歌還是第一次聽阿誠說起他的身世。她可以想象得到,當初他小小年紀,便要被迫掙扎求生是何等的凄慘。而義哥的出現又對他來說是多麼大的救贖。
她望著他說,「阿誠,你放心,你不在益州的時候,清明重陽,我一定都來給義哥掃墓祭祀。」
「那倒不用了,我想義哥不會在乎這些的。他這人愛熱鬧,這裡這麼冷清,他一定不耐煩常住在這裡的。指不定跑到哪裡去了。這山上的孤墳野鬼說不定也都被他收服了,跟著他在陰間闖出一片天去。」
阿誠故作輕鬆地說道,「老子以後死了,你也別來看我。我那時多半去找艷鬼風流快活去了,沒工夫搭理你。」
「你說什麼!阿誠,你給我好好活著!你只是被發配流放,怎麼就扯到死上去了!」
「是,我不會死的,要死,也要死在你後面。」
阿誠說完定定的看著笑歌,彷彿要將她深深的刻在眼裡、腦中、心上。
笑歌也靜靜的看著她,不管是出於何種感情,她也捨不得他。
他們都沒有說話,在這靜默之間,阿誠卻突然一把抱住笑歌,用盡他所用力氣的抱住笑歌,像是恨不得將她嵌進他的骨肉里一般。笑歌一時驚愕,條件反射的想要推開他。
可阿誠在她耳邊小聲低喃,「別動,許三,讓我抱一下你,就一下。」
笑歌只覺心像是突然被誰攥住了一般,她安靜的,一動不動的仍由阿誠抱住她。
她輕聲而堅定的說道,「阿誠,我一定會救你回來。」
「不,是老子一定會努力早日回來,保護你。」
阿誠手臂收緊,最後狠狠用力一下,抱得笑歌生疼。
然後,他堅決的、似是毫不留戀的放開了她。
他說,「等著我,不,算了,不用等,你要嫁人就嫁,反正老子回來一定會想辦法再把你搶回來的!只要你好好的。答應老子,狡猾點,給老子活得好好的!我會回來,我一定會回來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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