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星夜出診
第七十八章星夜出診
依照信柬上約好的地點,易大川風風火火趕到了崔文子的住處。
「蒙公子,謝謝你!太謝謝了。」日夜守著高要的小月顫巍巍接過了裝著黑風之血的瓶子,一直緊蹙的黛眉終於緩緩舒開:「有了它,老哥或許就有救了。」她捧著瓶子趔趔趄趄奔向裡屋,激動地喊道:「崔先生!崔先生!藥引找到了!」
「這麼快?」崔文子沒有喝酒,這會兒正保持著難得的清醒,笑吟吟望著小月與一起進來的易大川:「果然是黑風之血嗎?如果出錯的話,那可是絲毫無用的啊!」
「千真萬確!正是黑風之血!」易大川一面回答,一面瞥見屋中榻上睡著的高要。這個曾經嘻嘻哈哈樂天幽默的傢伙,此刻毫無生息地躺在那裡,他再不是考古隊的大廚,也再不是高老莊的老闆,而只是一具傷痕纍纍頻臨死亡的軀體。生命是如此脆弱,不管是來自未來的他們,還是原本就生存在兩千年前的人們。每一個人似乎都逃不開命運的巨掌,而眼前唯一的希望就只剩下這神秘高人崔文子了,希望黑風之血真能助他造出有起死回生之效的長生藥!「崔先生,請你儘快製藥吧!」易大川扶著牆壁調整了一下急促的氣息。
「好!」崔文子頗有些深意地看了看易大川,從小月手中接過瓶子,扭頭朝裡面的葯室走去。
「蒙公子,你的大恩,小月永生不忘,今後一定赴湯蹈火以報。」小月再次無限感激地欠身拜謝。
「不必這樣,趕緊起來,高要也是我的朋友!」易大川攙扶起小月,這個與高嵐長相一樣的女子柔弱卻堅韌,令他動容。捫心自問,從高要被打入天牢之後,最為之操心奔波的人,並非他與小川這兩個『老鄉』,而正是眼前的小月。高要來自2010年,小月生活在秦代,他們兩人之間同樣相隔著山高水長的兩千年時光,但一份特殊而奇異的兄妹之情竟也能如此深刻而真摯。再回首想來,自己與蒙恬之間的情形卻恰恰相反,因為不想莫名其名成為蒙毅,他一直深陷在反感和排斥的情緒中,無論蒙恬做什麼,在他眼裡都是錯的。給予的照顧被當成強人所難,流露的關愛被看做惺惺作態,蒙恬不願多做解釋的冷傲性格更讓兩人間的隔閡越來越深。似乎直到了今日,蒙恬拼了命地來救自己,易大川心中的堅冰才終被融化。其實自己也好,小川也好,誰做蒙毅不都是一樣嗎?蒙恬只是想要找回一個失散多年的弟弟而已,既然自己與他有緣,又何必要苦苦反抗呢?易大川心事重重地靠倒在牆壁上。
「蒙公子,你快坐下歇息片刻。一定是著急趕路,累了吧?」小月看易大川臉色不好,忙細心地說道。
「我沒有關係……只是希望崔先生能趕緊造好藥丸。」易大川身上的杖傷的確在隱隱作痛,可他搖了搖頭沒有依言落座,而是執著地守在葯室門口,目不轉睛地盯著崔文子猶自忙碌的背影,牢牢停留,不敢移開。易大川見到過兩千年後的玉漱,他知道崔文子擁有非同一般的能力,如果黑風之血真有用的話,那麼即將誕生的就不僅是一種新葯,更將是一種起死回生的希望。
等待,讓時間更加難熬。易大川與小月幾乎是守著每一分、每一秒度過了漫長的時光。所幸的是,崔文子並沒有讓他們等待得太久。當淡淡的月牙在青黑色天幕隱現之時,崔文子便托著一顆褐色藥丸緩緩走了出來。
「崔先生……這個……」小月激動地望向崔文子掌心裡那小小的藥丸,顫抖著問道:「這個……就是長生藥?」
崔文子點點頭,快步走向榻上的高要,利落地把藥丸塞進了他的口中。
「你這是?」易大川未料到崔文子的動作會這麼快,他都還沒有來得及看清長生藥倒底長什麼模樣呢。
「我這是在救人哪!」崔文子似笑非笑地望著易大川:「高要兄情況兇險,需立時服下,經不起耽擱啊。」
「可是……可是你的葯果真有用嗎?果真是長生藥嗎?」易大川滿腹疑惑。
這回,崔文子不再理會他,轉向小月道:「小月姑娘,高要兄服下藥后,明日清晨便會漸漸轉醒。你大可以放心。」說著,他打了呵欠道:「崔某人累了,要歇息了,恕不相陪了。」
「有勞先生,請趕緊休息吧。」小月聞言,忙欠身行禮以示感謝。雖然高要服下藥后,還沒有絲毫起色,但她相信崔文子的話一定沒錯。有了黑風馬血為藥引,高要一定能化險為夷轉醒過來的。謝過崔文子后,小月便坐到榻邊,輕撫著高要冰冷的手掌,在心底暗暗祈禱和希冀著。
「不行!你不能走!另外的長生藥在哪裡?趕快給我一顆!」易大川見崔文子與小月如此交代,知道那顆藥丸必是長生藥無疑了。此刻又眼見崔文子哈欠連天,果真一副欲睡的模樣,急得連忙快步上前堵住了他。
「長生藥是試製,只有一顆,」崔文子慢條斯理地道:「已經給高兄服下了。再無第二顆啊!」
「你說什麼?」易大川激動地吼道:「你只做了一顆?我給了你整整一瓶馬血,你在裡面忙了大半天,居然只做了一顆?你……你……簡直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人是你吧?」崔文子呵呵笑了起來。
「你不要笑了,趕緊再去做一顆去!」崔文子發笑的時候,易大川卻湧出了眼淚:「還有人在等著救命哪!」
「哦?什麼人?」崔文子揚起了眼,不屑地問道。在他眼裡,病人都是一個樣,不分高低貴賤。
「崔先生,別問那麼多了,救人要緊。趕緊去製藥吧,我求求你了!」易大川哽咽道。他實是沒料道崔文子會來這麼一手,一下子白白耽誤了許多時間,真怕傷勢沉重的蒙恬會支撐不了這麼久。抬眼望去,屋外夜色深沉起來,風吹陰雲遮蔽月光,實非吉兆啊!
「哼!崔某生平最恨別人指手畫腳,強作要求!」崔文子揮袖道:「適才我已說了,此葯乃試製,效果尚不能完全確定。不等高兄平安蘇醒,我是斷然不會再造第二顆的。」
「不行!你非造不可!」易大川見崔文子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急火攻心地逼近前去,一把扯住了對方的衣襟:「無論如何,今夜你必須要把葯給我做出來!」
崔文子眼見外表斯文的易大川竟動起粗來,愈發口硬不服:「我若不造,你又能耐我何?」
「蒙公子?切莫著急,到底是何人還需這葯,你與崔先生好好商量才是啊!」小月被這等動靜給驚了一跳,急忙暫時撇下高要,奔上前來拉開了兩人。
易大川本意也不想為難崔文子,此刻被小月拉開后,愈加後悔適才的衝動之舉,道歉到:「崔先生,是我太著急了,實在對不住你!請你原諒!」說著,他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除了當今陛下和我大哥,我從未跪過別人,今日給崔先生你跪下了,還求你趕緊造葯救人啊!」
崔文子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見到剛才還氣勢洶洶的易大川忽然給自己跪下了,不禁驚訝疑惑起來。『莫非真是我想錯了?』崔文子心中暗思道。家世顯赫的蒙二公子親自送來藥引,還遲遲不肯離去,他必定有所求。崔文子一向閑雲野鶴,不喜歡與官府中之人交往,但也早就耳聞秦始皇四處尋求長生不死葯一事。若非這次急著要救高要,他是斷然不肯將需要黑風馬血為藥引一事說與他人知道。從易大川一踏進宅中,崔文子就一直心存懷疑。雖然小月與之相識,可也未免會受其利用,按照易大川的身份,此行極有可能是嬴政派來取葯的。正是因為顧慮到這一層,崔文子才不得不加以防備。本來,以為易大川所說取葯救人必是假編的理由,此時見他忽而發怒動手忽而下跪相求,真情流露,實在不像欺騙偽裝,便漸漸散去慍意,緩聲問道:「要我救人可以,但必須告訴我到底是何人!」
「好!」易大川本不想透露蒙恬的身份,但此刻情勢緊急也來不及避諱了,見崔文子有所鬆口,便咬牙慟聲道:「是我大哥,蒙恬。」
什麼?大秦第一將軍蒙恬?易大川的回答讓小月吃了一驚,而崔文子更是驚得張大了嘴巴。他的驚訝並非來自於蒙恬的身份,而是來自於數月前在高老莊與易小川的一番對話。
「易小川,你我同好飲酒,不如結為酒友?」當時,崔文子對同樣閑雲野鶴般的易小川有一見如故之感。
「好!擊掌為盟,舉杯為約!」微醺的易小川與薄醉的崔文子爽快達成共識。
「既為友,則無所藏。小川,你是蒙家人吧?」崔文子好奇榜文的內容,直接問了出來。
「呃……蒙家?」易小川愣住片刻,才笑道:「那裡有我的兩個哥哥。蒙恬……蒙毅……」
「哥哥……哈哈」崔文子仰天大笑:「說笑了吧……你醉了……」
「既為友,則無所藏。老崔,你在試製長生藥吧?」易小川忽然甩出比崔文子更驚人的問題。
「呃……長生藥?」崔文子愣住的時間更長,繼而笑道:「天下哪有長生藥,唯苦苦追尋而已……」
「我不知道藥方,但知道兩味重要藥引!」易小川似醉非醉地道。
「哈哈……未想小川你也是此道中人?」崔文子眯縫起雙眼:「願聞其詳?」
「黑風馬血!」易小川飲下一口寄憂谷。
「天下第一神駒,黑風之血?」崔文子被這四個字震驚得酒意全無,他苦心研究多年,藥方中獨獨缺了至剛至陽的一味猛劑,也曾嘗試多種藥引可惜屢試屢敗,易小川的提議似乎早已洞悉他所面臨的困境,居然是契合非常。
「果真有用?」崔文子正色道:「那麼還有一味呢?」
「老崔若能答應兄弟一事,下次再見必定奉告!」易小川淺笑著買了個關子。
「好!你說!我必答應!」崔文子興奮起來。
「黑風寶馬的主人是蒙恬,你若能順利得了馬血,必須記住這份人情。」易小川凝神道:「如果有朝一日,蒙恬需要救治,你須得全力相助。」
「好!一言為定!」崔文子又笑了起來,未來的事情誰能說得定呢,想來易小川定是醉了。
不對不對!他不是醉了,而有未卜先知的神力啊!崔文子回憶起與易小川的那番酒後對話,簡直猶如做夢一般。黑風馬血,被他說中了。蒙恬需要救治,竟然也被說中了。眼下的長生藥,只能救人,而不能長生,還缺一味什麼藥引呢?也許易小川真的掌握了其中奧妙,那麼只有履行了當日與他之間的承諾,日後才有獲知並嘗試的可能。一向不為任何人所牽制的崔文子,這一次終於架不住了。
「快快起來!」崔文子陡然變了態度,雙手攙扶起易大川:「大將軍現在情況如何?人在何處?」
「大哥現在城外蒙家軍大營,情況……情況危急……」易大川情緒激動,一時之間也講不出個究竟來。
「哎……真是急人!」崔文子變戲法似的從衣袖裡又掏出一顆褐色的藥丸來:「所幸我還備了一顆。快快領我前去診看病情吧。」
「崔先生……」易大川望著這寶貴的藥丸,激動的淚水流滿了雙頰:「小槐!趕緊備馬!」他扯起嗓門朝門外喊道。
守在門口的小槐,也早已心急如焚。聽到易大川的喊話,忙匆匆牽過馬匹來。於是,別過小月之後,易大川、崔文子、小槐三人便星夜策馬朝城外而去,迅速地消失在了濃重的夜色里。
越近子夜,晚風越發凜冽起來。然而,雖然起了些許寒意,倒是吹散了空中的陰霾,讓彎彎月牙再度露出清亮的身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