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秦賊

第八十章秦賊

虎！一頭威悍無比的猛虎！它周身散發著耀目光芒，從天際之處昂然賓士而至，夾著獵獵風聲，踏過滾滾塵土，四爪騰空而躍，猶如神物。

易小川被心中幻境所驚，滿頭大汗地轉醒過來。回想起來，自己應該與金將軍一起在被押往圖安的途中，也不知道是何時終於支撐不住疲憊睡去。

『我真是沒用，怎麼睡著了呢？不知道現在到哪裡了？』易小川一邊暗暗懊惱，一邊撫著發漲的額角坐起身來，卻發現自己早已不在馬車之中，而正身處於一間幽暗的石室裡面。再低頭一瞧，綁在身上那一圈圈的繩索也已經不見了，手腳都獲得了自由。

太好了！興奮之下，易小川一下子就從地下蹦了起來。

「來人哪！來人哪！這是哪裡？」他瞥見石室一側高處有一扇圓形的小窗，便叫喊著奔了過去。可惜啊，並沒有人回應。易小川料想自己身處此地，一定是被關押進來的，怎麼說外面也應該有人看守啊。於是，他使勁踮起腳，透過小窗向外看去。這扇小窗實際上就是一個圓形的大石孔，臉一貼近便可以感到呼呼風吹而入。它是黑暗石室里的唯一光源，也只有透過它，才能大概看清楚外面的情形。

然而，僅僅是一眼，易小川便立刻知道了自己的所在。雖然，他並沒有來過這個石室，但卻十分熟悉外面的那片廣場。那是一片類似古羅馬斗獸場般的下沉式廣場，圍繞四周均立起厚厚高牆，僅有向南一面設有供人進出的大門，是一處易守難攻的軍事要塞。更重要的是，自己曾在那裡第一次邂逅了舞姿蹁躚的玉漱，自己也曾在那裡與來自大秦的勞役們一起搏鬥過猛虎。歷經九死一生，那樣深刻的記憶與經歷，是易小川終生難忘的。因而，僅僅是一眼，他就認出了這個地方，也知道了自己已踏上圖安的土地。

「閉嘴！亂吼亂叫什麼？」易小川的叫喊聲引來了兩個巡邏的兵卒，從他們的樣貌與服飾上看，果然就是圖安人。

「喂！你們關著我幹嘛？我要見金將軍！」易小川朝兵卒喊道。

「秦賊！金將軍被你害得重傷，你還有臉見他？」其中一個兵卒怒氣沖沖地說道。另一個兵卒就更直接了，揚手便是一鞭揮向石窗：「秦賊，老實呆著，不然的話打死你！」

眼見皮鞭抽來，易小川趕緊向後一閃，躲了開去，同時大聲問道：「我與你們金將軍是朋友，幹嘛關著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呀？」

「你無須狡辯！明日一早，國王與王後會親自審問，你就留點力氣到那時再解釋吧！」兩個兵卒惡聲惡語地甩下這句話，便揚長而去了。

「哎！別走啊！至少給點吃的吧！」易小川覺得腹中飢腸轆轆，口中乾渴舌燥。從咸陽來圖安的一路上，他每天只能吃到很少的食物，這會兒又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早已是饑渴難耐。不過，他的請求顯示是徒勞，兵卒們絲毫不想理睬他，自顧自置若罔聞地走遠了。

秦賊？想起這個新稱呼，易小川不禁失笑了。他撫著空空如也的肚子，盤腿坐下。真是沒有想到，自己在大秦是囚犯，到了圖安依舊是囚犯。一個人的力量如此渺小，就如同滄海一粟那般。儘管已經是第二次來到大秦，儘管早就預知未來的發展，可居然還能淪落到如此狼狽和被動的地步。「你簡直太差勁了！易小川！」易小川忽然惱恨起自己來，掄起手向胸前一拳砸去。

痛……痛……其實下手並沒有那麼重，可這一拳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虎形印曾經存在過的地方，被剮過後留下的傷疤似乎經不起敲打，狠狠地痛了起來。易小川蜷起身體，痛得連汗都冒了出來。他太熟悉這種感覺了，自從身上莫名其妙有了虎形印之後，這種忽如其來的痛便如影隨形地跟著他，跟著他回到2010年，又跟著他再次回到秦代。隨著胸口的痛楚，適才幻境中的那頭猛虎再一次閃現在易小川的腦海中，伴隨著猛虎一起出現的，還有兩個模糊的身影。蒙恬！蒙毅！好像心有感應一樣，易小川腦海中跳出這兩個名字來。

真的好奇怪！即使胸口的虎形印不復存在，這奇妙的感應卻依舊存在。易小川怔怔地撫著胸口，震驚地發現自己第一次把易大川直接想成了蒙毅。而且，感覺里還隱隱帶著些不祥，似乎對方正陷入於什麼困境之中。

「秦賊！給！吃點吧！明天好有力氣接受國王的審問。」兵卒去而復返，打斷了易小川的思路，他們從小石窗里扔進來一些乾糧和一個水袋。

太好了！終於有吃的了。餓得頭暈眼花之時，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想不通。見到兵卒扔進來的東西，易小川顧不得浮想聯翩，注意力全部轉移到咕咕直叫的肚子上，趕緊從地下拾起食物吃了起來。他不知道明天會有如何一場審問，也不知道圖安人到底準備怎麼處置他，為今之計養足精神填補肚子，才是上上之策。

圖安偏於咸陽之東北，日落的時間較早。沒有多久，夜幕就降臨了。易小川所在的石室里越來越暗，最後歸於一片黑暗。在這樣的環境里，小川卻怎麼也睡不著。只要一想到自己已經身處在玉漱的故鄉，他就彷彿見到了玉漱那雙哀傷而孤寂的明眸。在前一世那段短暫而美好的時光里，他記得自己曾經答應過她，要陪伴著她回來圖安，攜手馳騁在無邊的草原上，牧馬放羊。「小川！小川！我愛你！」玉漱快樂地笑著，無憂無慮，美麗得如同那朵嬌艷的桃紅。易小川嘆息著，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如何努力去做，才能把這份快樂與無憂重新還給玉漱。

漫漫長夜，清醒而不能寐，如斯難熬。穿越時空而來的易小川，也面臨同樣的處境。此時，已容不得退縮和軟弱；堅持，才是唯一的出路。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外面就逐漸嘈雜起來。聞見動靜的易小川趕緊奔至石窗下，向外觀察情況。乖乖！不得了啊！昨日傍晚還空蕩蕩的廣場四周，此刻卻是聚滿了黑壓壓的人群。普通百姓擠擠挨挨站在較為靠後的位置，圖安士兵們則列著整齊的隊伍站在廣場四周最前沿。

難道圖安國王要當著這麼多人公審自己嗎？易小川疑惑著，忽然想起了看守的兵卒對管自己叫『秦賊』，心中不禁大呼不妙。試想眼下，圖安與大秦關係緊張，他們不但刺殺大計未成，還白白賠上了玉漱公主，舉國上下必定是憎恨萬分。若是自己果真被當成了秦賊，而且圖安國王還特意安排百姓們前來觀看，那麼恐怕今日要面臨的不是公審，而是當眾處決了。

「秦賊！出來！」忽然，石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驟然射入的光線，將易小川完全暴露在眾人的視線里。

「我要見金將軍！」易小川緩緩走出石室，本能地用手去遮擋讓自己眼花繚亂的日光，低聲朝最靠近自己的兵卒道。他認出，這是昨日與他交談過的那兩人其中之一。

「你見不到金將軍了！直接去見真神吧！」兵卒趁其不備從背後推了易小川一把。

猝不及防的易小川腳下未穩，一下子被推出去好遠，待跌跌撞撞跨出去幾大步終於站定時，他赫然發現，自己已經身處在廣場的最中央了。於此同時，四周澎湃的人海里爆發出一連串響徹天地的怒吼聲「秦賊……秦賊……秦賊……」兩個字不斷重複，卻擁有潮水般湮沒一切的力量。這是一個民族的吶喊，是一個弱小鄰國對於殘暴強秦的聲討。

震耳欲聾的叫喊聲里，圖安國王與王后緩緩趨出人群，走至城牆最前方。儘管從前與他們也只有遙遙數面之緣，但易小川還是一下子認出了他們。這兩人正是玉漱的父母，能狠心讓親生女兒為圖安奉獻生命的夫婦，絕不會是心慈手軟之輩。換而言之，他們也早已把性命與國家緊緊聯繫在一起，對一切都無所畏懼。

「安靜……！」隨著圖安國王展臂示意，四下很快平靜下來，鴉雀無聲。

「陛下！你誤會了！我不是秦賊！我要見金將軍！」趁著這個空隙，易小川連忙提出要求。

「大秦奪我公主，傷我大將，你這秦賊卻不敢承認，膽小如鼠！簡直死有餘辜！」與那些兵卒一樣，圖安國王也絲毫聽不進任何解釋，直接就給易小川蓋棺定論了。

「秦賊！你無需多言。今日，我們就要用你的血來祭拜身死大秦的數百圖安將士，以慰他們在天之靈！」圖安王后緊跟著丈夫走上前來，大聲說道。

「你們……？」易小川早料到今日這關難過，卻不想情形會糟糕到這樣無法挽回。圖安人的執拗從玉漱和金將軍身上就可見一斑，更何況國王與王后呢。看起來，他們安排自己來到這個廣場，早就做好了要殺死他的準備。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金將軍能站出來替自己洗清嫌疑。可易小川目光匆匆掠過眾人，就是不見他的身影。

「殺……殺……殺……」四下再一次響起潮水般的整齊吼聲。

天啊！不會吧？圖安人居然比秦人更加不講道理，他們連一個最後自白的機會都不留給易小川。易小川茫然地環顧著周圍，孤零猶如狂風中的落葉，在這種的情況下，縱有再多的理由，也是百口莫辯；縱有再高的武功，也是插翅難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