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因著太醫說胤禩如今的傷勢暫時不宜移動,長春宮裡住著好幾個年輕貌美的妃嬪,乾清宮到底也是皇上的寢殿,胤禩也不宜那兒的偏殿常住,最後還是太后命人在寧壽宮拾掇出一間安靜適宜養傷的住處叫胤禩搬了進去,直到太醫放話說允許胤禩下地為止。
「主子,郎格格又給王爺送燉湯來了。」白朮在婉寧手邊放下一盞茶,說道,「人如今正在外頭候著呢,主子可要叫她進來?」
「這湯又不是給我送的,我為何要見她。」婉寧放下手中的針線,「跟陳喜說一聲,讓他給爺回稟一下。」
「是。」白朮笑著應道。如今府里誰不知道王爺是在韶秀院養傷,連福晉都沒能將王爺請回主院,也不怪幾位格格今兒送湯明兒送葯的,就是想著要進韶秀院在王爺跟前露一下臉。可惜王爺如今剛剛跟自家主子和好,兩人正蜜裡調油,哪裡容得了其他女人□□來?昨兒齊佳格格送來的點心才被王爺給駁了回去,今兒郎格格又上趕著來獻殷勤了。
「要奴婢說,王爺如今是明擺著不願意見她們的,但凡她們心裡清楚,就該學著安格格那樣循規蹈矩,說不定還能更得王爺喜歡。」白芍將婉寧做針線要用到的綉線捋好放在綉笸里,脆生生地說道,「方才奴婢跟陳喜閑聊時陳喜才說起,昨兒王爺還因著齊佳格格不通傳便擅自進入韶秀院而發了好大的火呢。」
「怪不得今日郎格格特意派人來主子這兒請安了,原來還有這麼一回事。」白朮道。
「就你們有心思打聽這個。」婉寧放下手中的繃子,「這些嘴碎的話可別叫爺聽見了。」
「奴婢們也只敢在主子跟前說幾句。」白芍吐了吐舌,道。
「額娘,弘昭來給您請安了!」穿著狐裘快要裹成一個湯圓的弘昭撩開厚重的帘子跑了進來,笑眯眯地給婉寧行了一禮,「方才才在外頭見到陳喜,還以為他是來給額娘問安的呢。」
「你今兒怎麼這麼早下學了?」屋裡燒了炭盆,婉寧讓人將弘昭身上的狐裘脫了下來,又將點心推到他跟前,「剛才是有人來給你阿瑪請安,陳喜估摸是你阿瑪派出去打發人的。」
「原來如此。」弘昭咬了一口牛乳菱粉香糕,「今日瑪法來書房考察功課,又說最近天氣寒冷,叫師傅們別留太晚,今日便早些回來。不過大哥跟二哥跟四伯王家的弘暉哥哥有約,所以兒子先來給額娘請安了。」
「去過你阿瑪跟嫡額娘處沒有?」婉寧可不想叫別人覺得自己的兒子不把富察氏放在眼裡,尤其是現在。胤禩雖然受了傷,手中領的差事也全部交給旁人去辦理,可皇上對胤禩的寵愛似乎有增無減。今日賞下來玉如意,明日賜下來鮮果貢品,只要不是眼瞎的人都看得出廉郡王府的盛寵,所以這段時間上門拜訪的人絡繹不絕,連帶著弘旺、弘昕跟弘昭跟前都有了巴結之人。如果此時有人藉機生事挑撥離間,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去了,嫡額娘還給兒子送了一個懷錶呢。」說罷,弘昭便從懷裡掏出個銀質的懷錶遞到婉寧跟前來,「大哥跟二哥都有,不過兒子覺得兒子手上這個最好看。」
富察氏最疼愛的自然還是養在她身邊的三格格,不過她對幾個孩子還算一視同仁,也不會厚此薄彼,所以幾個孩子對她也是尊重有加。婉寧接過弘昭遞過來的懷錶看了看,雖然不及內務府送來的那樣精緻,但款式卻是簡單樸實,弘昭戴在身上也好看,便笑著說:「你嫡額娘給你的東西要好好收著,知道嗎?」
「兒子知道。」弘昭又四處看看,「姐姐怎麼不在?」
「出門做客去了。」雍親王府昨天就送了帖子過來,說是二格格做東請幾個姐妹外京郊莊子泡熱湯。瑚圖裡雖然跟這位堂姐感情不深,不過整日呆在府里也覺得有些沉悶,尤其是府里現在逐漸有些關於她親事的閑言碎語流傳,她便乾脆應了邀約,收拾好行囊今日就出府去了。
弘昭剛要開口接話,便見白朮引著青凝走了進來。似乎胤禩執意要在韶秀院養傷之後,青凝便一改當初對婉寧略微敷衍的態度,每回來請安都是畢恭畢敬,唯恐婉寧哪天不高興了便在胤禩跟前提起過去的事情。
「你怎麼來了,是福晉有什麼吩咐嗎?」婉寧啖了一口茶,問道。
「奴婢給側福晉請安。」青凝低眉斂目,「福晉讓奴婢來傳話,宮裡來了消息,烏雅貴人病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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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裡沒了個貴人或者常在其實並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只是烏雅氏畢竟曾經寵貫六宮,為皇上生下三子三女,第一子雍親王如今又是那樣得皇上信任,按理說烏雅氏病逝之後也應該以較為隆重的儀式下葬。只是雍親王與烏雅氏感情疏遠,烏雅氏的娘家又牽扯進謀逆之事,這喪葬的禮制該怎麼料理讓禮部著實頭疼,送上去的摺子也被留中不發。
「這件月白色竹節紋坎肩是給瑚圖裡的,」婉寧確認了針線房新送上來的冬衣,一一吩咐道,「這件氅衣是給爺的,這兩件棉衣是給弘昕跟弘昭的,讓人都給送過去。天兒冷,早點辦完事便叫幾個丫頭早點歇息吧,我這兒也不用那麼多人伺候。」
「主子就是心善,對丫頭們也好。」玉蘭叫了四個二等丫頭進來,各自交代好才說道,「這幾天外頭亂得很,奴婢聽說禮部好幾位大人都上門來要求見王爺呢。」
「王爺如今已經不插手禮部的事宜,他們來做什麼。」翻著賬本,婉寧說道,「再者如今王爺還在養著腿傷呢,他們難道不知道嗎?」
「聽說是皇上一直壓著有關烏雅貴人喪葬禮制的摺子,禮部的人估計也是為難,所以才想找王爺出面幫襯。」玉蘭又讓白朮去廚房端來冰糖百合馬蹄羹,「不過王爺都發話了,來求見的人一律回絕,只說自己現在不領禮部的差事,也無權去插手。」
「爺跟雍親王交好,如今明顯是皇上壓著此事,爺自然也不會去觸霉頭,凈做那些兩邊都得罪人的事兒。」婉寧話音剛落,便見胤禩冒著雪坐著軟輦進來。她趕緊下榻迎了上去,「爺怎麼過來了?」
「在屋裡呆著也無聊,還不如過來跟你說說話。」胤禩的腿還被固定住,由幾個小太監扶著坐了下來,「瑚圖裡幾個呢?」
「在各自書房呢。」婉寧取來被子蓋在胤禩腿上,「爺身上可覺得涼,不如妾身讓人給您送兩個湯婆子來吧。」
「不用,這屋裡也暖著呢。」胤禩捏著婉寧的手指,「剛才在聊什麼呢?」
「在說著烏雅貴人的事兒。」婉寧讓玉蘭去泡茶,「宮裡現在也沒個信息,總不能叫烏雅貴人的棺槨一直這樣停著吧。」
「汗阿瑪其實一直在糾結,到底要給烏雅貴人一個什麼樣的身份。」就算這段時間胤禩沒有出門,但他也清楚現在外頭到底議論紛紛的到底所為何事,「一方面是四哥跟十四弟,一方面卻是自己的面子,我看無論誰都不能替汗阿瑪作出決定,只能由汗阿瑪自己來選擇。」
「聽說雍親王這段時間也是閉門不見客,想來也是不願意在這個當口惹出什麼是非。」婉寧說道,「只是二格格的婚期卻不得不延遲了。」
「延遲婚期也不是什麼大事。」胤禩道,「只求老十四別又犯渾。」
說起十四貝子婉寧也是覺得一陣無奈,沒了烏雅貴人在身邊提點,十四貝子就像個不懂事的稚子一般怎麼任性就怎麼來,想必是從前被烏雅貴人寵得忘乎所以,真以為自己是皇上最疼愛的皇子,肆意揮霍皇上的耐心。這次氣得皇上發病,害得胤禩受傷,作為責罰也僅僅是禁足府中,真不知道他還有什麼可埋怨的。聽說還在府中出言無狀,滿是對皇上的怨懟之意。
「十四貝子的性子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沒變,這回大約也是再等皇上的旨意罷了。如果稍不如他的所願,恐怕又要鬧了。」婉寧說道,「還好爺這段時間因為養傷而遠離這些事情,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胤禩笑了笑,算是承認了婉寧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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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最終還是決定讓烏雅氏以嬪的禮制下葬,追封為懋嬪。以功受賞曰懋,這個謚號不算很好,但是想到烏雅氏生前已然遭到皇上的厭棄,身為烏雅氏兒子的雍親王心中已經十分感恩。至於十四貝子怎麼想,目前沒人在意。不過如今十四貝子府也是亂成一團,胤禎長子弘春跟次子弘明相繼染了風寒,兩個小孩年紀都不大,正是需要耐心呵護的時候,這一病倒也讓完顏氏跟舒舒覺羅氏顧不得爭鬥,專心致志照料自己的兒子去。
「怎麼這麼巧弘春跟弘明都病了?」婉寧抿了一口茶,「兩位阿哥都不要緊吧?」
「聽說兩位阿哥高燒燒得很厲害,太醫費了好些時日才使兩位阿哥退了燒,如今已無大礙。」玉蘭回道,「十四福晉跟側福晉舒舒覺羅氏先前斗得厲害,對兩位阿哥的都有些忽略了,這才造成兩位阿哥同時染病。十四貝子為此生了大氣,將十四福晉跟舒舒覺羅側福晉都訓斥了一頓。」
「十四貝子膝下才三個阿哥,而且年紀都這麼小,自然是在意些。」婉寧說道。
完顏氏跟舒舒覺羅氏之間的爭鬥似乎從未停止過。舒舒覺羅氏是十四貝子的第一個側福晉,又是長子弘春的生母,得寵的勢頭連府里的其他女人有時候都要退避三分;完顏氏卻是佔了嫡福晉的名頭,又生下了嫡子弘明,自然看不過舒舒覺羅氏萬事都壓她一頭的氣勢。兩人將貝子府鬧得烏煙瘴氣,這回還連累到了自己的兒子,也不怪十四貝子這樣大動肝火。
「如今懋嬪業已葬入妃陵,這件事也算這麼過去了。」玉蘭道,「底下的人前幾天孝敬了一盒粉色珍珠來,奴婢瞧著品質不錯,主子可要讓人去打一些新的首飾?」
「還是給瑚圖裡留著吧。」婉寧撫過鬢間的鎏銀南珠的珠花,「珩兒媳婦就要生產了,雖然是第二胎,但也不能掉以輕心。你給準備些上好的養身藥材,明兒給珩兒媳婦送去。」
「奴婢知道了。」玉蘭道,「外頭天色陰沉,估摸著是要下雪了。不如奴婢叫小廚房的人今晚給做個熱鍋吧。」
「也好。爺傷勢雖然好得差不多,但到底不能馬虎,該忌口的吃食你也要叮囑好廚房的人,別出差錯了。」婉寧道,「除了熱鍋之外,再做幾道熱菜,今晚弘昕跟弘昭也要過來一起用膳的。」
「是。」玉蘭應了一聲后便退到屋外。
婉寧靠在身後的大迎枕上,嘆了一聲。這樣安靜的日子似乎很久沒試過了,居然有些不習慣了。等胤禩腿傷好了,估計這樣的日子就不復存在了。聽白朮說,齊佳氏跟安氏都在暗地裡服食養身滋補易受孕的葯湯,看來是準備等胤禩好全之後努力一把了。
真是有些懷念這樣的日子,她倒要看看她們能不能成功。婉寧淺淺一笑,拿過一邊的針黹繼續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