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時機
當淺也被點名出列時,就猜到自己很可能被選上了。
但看曲媽媽的表情,似乎在她和月牙兩人之間舉棋不定。怎麼辦?是主動表現,還是聽天由命?她在心裡糾結不已。
曲媽媽伸手摸了摸她的屁股,她一僵,努力不讓汗毛豎起來。見此,曲媽媽很滿意,又摸了摸旁邊的月牙,轉頭問獨眼強:「這兩個丫頭誰聽話一點?」
「都差不多。」
「來潮了吧?」
「都來了,都來了。」
曲媽媽沉默下來,似乎還在心裡猶豫。獨眼強勸道:「媽媽不用考慮了,要我說,就兩個一起買了,回去好好培養,相信總有一個能成才的。」
曲媽媽只是微笑,心裡卻有自己的小算盤。本來這兩個女孩就是同一類型,屬於雞肋,多了錦上添花,少了也無所謂。對方也忒精,竟然還指望她兩個都買——做生意可沒這麼便宜的事。
曲媽媽盯了月牙一會兒,見月牙眼中盛滿了害怕,怯怯的眼神不時朝人群里看去,淚眼汪汪的,似在尋找著什麼人。再看淺也,同樣是一臉驚慌,不敢與自己直視,可女人的第六感卻讓曲媽媽覺得,這個小姑娘很有些古怪。
沉吟了半晌,曲媽媽終於做出了選擇。她咳嗽幾聲,紅紅的指甲指著二人道:「那就……」卻在此時,人群里的穆夜突然沖了出來,一把拉過月牙護在了自己身後。
眾人都被穆夜這突然的舉動驚住了。獨眼強皺眉,剛想發火,穆夜「噗通」一聲跪下求道:「強哥,求你了,別賣月牙,她什麼都不懂,又傻又笨,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倘若把她賣到歌舞隊,就等於是送她去死啊!」
這句話彷彿一個咒語,戳中了月牙,她再忍不住,失聲痛哭。
廟外暴雨漸止,彩虹懸挂於空,而廟內,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了正中央,那兩個跪在地上相擁的少年男女。
淺也孤零零站在那裡,望著兩人拚命給獨眼強磕頭,求饒,企圖讓他改變主意。穆夜的額頭因此都磕出了血,他卻毫不在意,一次比一次磕的猛,月牙心疼地撫摸上他,雙眼紅腫,豆大的淚珠落入他手心。
當真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穆夜啊穆夜,我曾經以為你只會袖手旁觀,卻原來,關鍵時刻,你也能挺身而出。
淺也心裡忽然一陣可笑,覺得自己在看一出折子戲,而且還是個唱作俱佳,描述一對苦命鴛鴦不願分離的虐情大戲。
——月牙被賣去當舞姬就是送死。那她呢?她被賣走就是天經地義了?
「哎呀呀,大兄弟,沒想到你的馬車上還有一雙情根深種的小兒女啊。」曲媽媽皮笑肉不笑道。
獨眼強尷尬一笑,狠狠瞪了地上磕頭的二人一眼,抬頭看到淺也,把她往前重重一拉,問曲媽媽:「那依媽媽的意思,就是她了?」
曲媽媽搖頭:「現在瞧這底子,似乎是這個叫月牙的更好一點。」
包括淺也在內的眾人都是一愣。
曲媽媽望向獨眼強,似笑非笑:「大兄弟,只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做這棒打鴛鴦的交易啊?我,願意出這個數。」她伸出了三個手指頭。
三兩銀子!
獨眼強被這錢砸的暈頭轉向,回過神后,立馬眉開眼笑:「願意,願意。媽媽既然如此爽快,那我也不廢話了。小六。」他轉身對手下吩咐,「把這丫頭的賣身契給曲媽媽。」
變故發生的太突然。
淺也明顯跟不上這位曲媽媽的思維,只能獃獃望著她跟獨眼強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穆夜還準備開口,被獨眼強反手一巴掌扇到了旁邊。之後,以一種無比強勢的態度鎮壓下了他的所有反抗。
最後的結局反而是月牙被賣,穆夜被打。
雖然明知不應該,但淺也確實有了一種「解氣」的感覺——也許,這是現代人的自私心理在作祟吧。
塵埃落定后,她低下頭,乖乖坐回角落。豈料剛坐回去,就被人從後面狠狠推了一下。她轉頭,沒找到推自己的那個人,卻發現眾人又在用那種不滿的目光望著自己。
這些目光冷冷的,冰冰的,像寒風一樣刺來,彷彿在說:為什麼拆散的是穆夜哥和月牙?為什麼被賣的不是你?你怎麼還能若無其事地回來?難道你沒聽到月牙的哭聲么?你應該跟她一樣大哭才對!
淺也一下子被這些滿懷惡意的目光氣笑了,也不知他們是出於什麼心理,只能拚命安慰自己:人嘛,向來只同情弱勢的。現在倘若被賣的是她,這些人估計又會轉而同情起她了。她是受過現代高等教育的現代人,跟這群愚昧無知的古人計較什麼。
無意間,卻發現蘇輪也在看自己。光影重疊,忽明忽滅,他的表情嘲弄無比。
哼,每次都是這副死樣子。淺也沖他翻了一個白眼,倚到牆上,直接給無視掉。
因為做成了一筆生意,獨眼強跟曲媽媽的感情更好了,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你誇誇我,我贊贊你,熟稔的樣子,讓淺也徹底領教了「狼狽為奸」這個詞的意義。
雖然外面雨已停住,但天色也晚了,獨眼強和曲媽媽都決定在這破廟歇一晚,明日早上再啟程,各奔東西。獨眼強等人熱情地拿出酒罈,說要請曲媽媽的姑娘們喝酒。曲媽媽自然知道獨眼強心裡的小九九,但因為雙方有過不錯的開頭,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讓姑娘們不要鬧的太過分。
這些姑娘們早已在風月場上打滾多年,對付男人自有一手,只消幾個回合就哥哥妹妹的亂喚起來,放浪形骸的模樣,看的淺也身後一眾孩子目瞪口呆。
時間過的飛快,月上中天時,獨眼強終於有了些醉意,他拉起一個早就對上眼的女子,也不知在她耳邊悄悄說了句什麼,女子曖昧一笑,就跟著他出了破廟。
很好,機會來了。
淺也不動聲色地觀察破廟內眾人。獨眼強走後,看守她們的兩個漢子也有些心浮氣躁,目光亂轉,鑽到那些舞姬們的裙子里就再不肯出來。另外幾人喝了酒,神智開始不清,依依呀呀說著醉話,早就不知今夕何夕。舞姬們有幾個來了興緻,在原地跳起了舞,曲媽媽專心敲打著月牙,月牙哭紅了一雙眼。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場面就是亂,亂,亂。
越亂越好,亂才能偷偷逃跑。
淺也貼著牆壁,悄悄走到篝火旁,撿起了一根燃燒的柴火。她知道,外面此刻泥濘不堪,貿然出去,很容易會留下腳印,獨眼強他們只要循著腳印,就能找到她逃跑的路線。只有想辦法讓所有人出去,才能掩蓋住腳印。而一路行來,她也觀察過了,破廟往西,有一條長長的大運河,自己會游泳,只要能一口氣跑到河邊,下水,擺脫獨眼強就不是問題。
想到這裡,她越發小心,幾乎要屏住呼吸。機會只有一次,獨眼強懲治逃跑孩子的手段她見過,所謂不成功,便成仁,她已沒有退路。
破廟裡供著一個她不知道名字的菩薩,兩旁掛著黑漆漆的破布(原諒這個平時不信佛的無知女人吧),破布連接著曼簾,曼簾後面是窗戶,窗戶都是木製的……阿彌陀佛,她在心裡暗暗對菩薩磕了個頭,非常時期,非常手段,還望菩薩不要記仇。
又四處看了看,確定沒人關注她,這才將柴火點向了掛布。
火勢燒的很緩慢,而且也沒連起來,孤零零地掛在那裡,彷彿一條小火舌在對她做鬼臉,嘲笑她的天真。媽的,快點燒,快點燒啊,再大一點!她心裡有些著急,不住轉頭看著那群喧鬧的男女。這個時候,只要有一個人發現這火,她就會前功盡棄。
火勢依舊秀氣地燒著,溫溫柔柔,不緊不慢。再這樣下去,她知道自己肯定得玩完,咬咬牙,索性抱著拼了的決心,走到另一條掛布旁——再燒!
誰知這次手剛抬起,那條掛布後面就有人影一晃,彷彿電影里的慢鏡頭,光影交錯里,一個人就這樣出現在了她對面。
四目相對。
她拿著柴火,他面無表情。
看到這人的一瞬間,淺也的心就涼了,只覺得自己頭頂升起了一個天使的光圈。可奇妙的是,她竟然一邊絕望,一邊繼續雷打不動地燒起了掛布……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的?死豬不怕開水燙,對,她現在就是這種心態,反正都被看見了,燒一個和燒兩個有什麼區別?若是條件允許,她不介意再燒第三個。
火光在兩人之間燒起,撲哧一聲,變強變大,與先前那股火舌重合。所謂兩軍會師,同心協力,只一會兒,這兩股火苗就達到了燎原之勢,佔據半壁江山。
終於,旁邊的人發現了不對勁,一回頭,當看到衝天的大火時,猛地一僵,本能就尖叫道:「火……火……火燒起來啦!大家快跑啊——!」
就是現在!
逃!
淺也扔掉柴火,剛想往屋外沖,一隻手猛地拉住了她。她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卻聽身後的人冷冷道:「竟是這個打算!放火,燒廟,難道你連菩薩也不怕?!」
「滾開!蘇輪!我的事不用你管!」
她拚命掙扎,要往外跑,蘇輪加大了力氣,鉗制住她。兩人貼在一起,他湊到她耳邊,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緩緩問道,「夏蘭花,你說,如果我將你交給獨眼強,他會獎賞我什麼呢?」
淺也的臉色瞬間變的慘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