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棋之歸來
1宋棋歸來
n市機場,人流攢動,巨大的飛機落地,滑行了一段后,終於開啟機艙,刺眼的光一瞬照過來。第一個走出頭等艙乘客,身材頎長,步伐矯健,手裡的時代雜誌遮擋了直直照射過來陽光。
他回來了。這座闊別兩年的城市,還是老樣子,每每逢了夏天就成了巨大的火爐。
因為陰影的緣故,他的眉眼看不太清,等著進了門,他才收了手裡的雜誌,看了眼時間,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裡像是盈著一汪清澈的潭水。
腳下的大理石地面光潔而乾淨,漆黑的皮鞋敲過發出極有規律的輕響。這方他從小長大的土地上有他從小到大的快樂和痛苦。不知是不是錯覺,每走一步,他都覺得胸腔里的心臟就跟著劇烈地跳動著。
於此同時,一輛黑色的奧迪車已經在路邊等了三個小時。終於看到了來人,董厲行立刻拉了門下車迎接。
「直接去醫院吧。」宋棋低頭解了領帶,眼睛微闔,似有無限情緒。腦子裡回放的都是宋父嚴厲的訓斥,以及那個甜蜜地宣布自己戀愛的女孩。人人都道他宋棋出國是因為和家裡吵翻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過是在逃避罷了……
老實巴交的司機忽然提醒道:「少爺,老爺現在並不在醫院。」
「成,先回家吧。」董厲行從後視鏡里打量了一番這位他看著長大的少爺,心裡把老爺說過的話又溫習了一遍。
車子滑到院子前,立刻有傭人來開了門,宋家的大院獨門獨戶,三層小洋樓,宋棋瞥了眼庭院里的花草笑了:「我爸身體不好,這些花草倒是養得好呢!」從他記事起,這片花草就是他爸親自打理,絕不假他人之手。
老司機生怕他看出些端倪來,連忙開口:「都是夫人請來的花匠修剪的。」
拾階而上,室內的陳設並沒變,老式的中式花樣,宋棋覺得這些傢具就和宋父的臉一樣,板板正正,毫無生氣。
宋學安的房間在二樓,他徑直上去,推開了房門。宋母見了他立刻迎了上來:「寶貝兒子,你總算回來了,再遲一點可就……可就……看不到你爸了……」說話間,宋母落了幾滴淚來。
他拍拍母親的肩膀,似帶安慰,接著轉身看了眼床上的父親。兩年未見,老頭子鬢角竟多了些霜白,老了不少,這會兒生了病,怕是罵人的力氣也都沒了,細長的眼微咪:「爸爸。」
宋學安看了眼唯一的兒子,示意妻子先出去:「英國待得怎麼樣?」
「除了菜挺難吃的,其他都不錯。」宋棋在一側的沙發里落了坐。
宋父笑:「我以為你會等到我死才回來。」
「您快別那麼早死,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是回來接掌家業的。」他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紈絝。
宋學安咳了咳道:「怎麼,我的宋氏給你很虧?」
宋棋轉了轉手錶笑:「不虧,但我確實也不怎麼想要。」他說的是實話。
宋母出去后就就一直在門口偷聽,見裡面沒什麼大的動靜,這才放心下樓吩咐廚房給他做了幾個喜歡的菜。
晚飯是多年來最祥和的一次,魚頭湯上來的時候,宋棋將那魚眼夾給了宋父,復又夾了魚頭下方沒有刺的肉給宋母。
見多年不和的父子終於心平氣和的吃了頓飯,溫若言禁不住悄悄抹了下眼淚,宋學安咳了咳:「兒子回來了,你該高興才是。」
宋棋趕緊取了紙巾遞過去替她擦眼淚,溫若言微顫的手拍了拍他道:「回來就好。」
他回來第二天就去了宋氏。老頭子不在的幾天,宋氏都是兩位叔伯在打理,這會兒見正主回來自然默默地交了大印。
宋棋接了那印卻遲遲沒發什麼大的消息來,沒來個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燒,倒是幹了件叫大家都跌落眼鏡的事——選了幾個最漂亮的女秘書,輪流值班。
茶水間里關於新來的太子爺的討論從沒停歇過,什麼今天要秘書換黑絲襪,明天讓秘書穿超短裙,後天又說可以里襯的鈕扣扣得太多了……
宋家叔伯暗笑,兩年了,這小子還是老樣子,沒有絲毫的長進。只是那之後不到一年的時間,兩位叔伯就推翻了今日的觀點,鳥之不飛,一飛衝天,這是后話。
宋宅內,曲徑通幽,花木扶蘇,鼻翼間能聞到一股清甜之意。
宋學安一面喝茶,一面聽了底下的人給他彙報的消息,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混賬東西!你看看他這副德行哪裡能繼承家業?我倒是真想我已經死了。」他一用力敲碎了手邊的一隻青花茶杯。
立刻又傭人上來清理了碎片。宋母又倒了杯茶給他,笑道:「你快彆氣壞了身體。」
一旁的管家琢磨了半天終於開了口:「少爺這樣不過是因為沒收住心。」
宋學安挑眉:「你琢磨這咱有啥能收住他的心?」
「結婚。」男人只有結婚以後才算真正的成熟,別是有了兒女之後。
想通以後,宋學安也不氣了,轉臉道:「若言啊,咱給兒子找媳婦兒去。」
於是當晚宋棋回家吃飯時就發現家裡多了位美女,嗯,應該說是位名媛。溫若言大肆介紹了一下這位姑娘,宋棋點頭說了句「你好」后就再無別的話。
溫若言只好多往那姑娘碗里夾了些菜,問了些她家裡的近況,姑娘老老實實地回答,但眼睛還是情不自禁地往宋棋那瞄了好幾眼。
溫若言斜眼瞅了下自己兒子那副皮囊,心道有戲,飯後,她特意叫宋棋送了那姑娘回家。
一路上,宋棋一共喊了那姑娘三次名字,卻都是錯的,姑娘也鬱悶。等紅燈的時候他敲了敲方向盤道:「不好意思啊,小麗和小鍾和你長得有點像,我有些分不清。」
「……」
第二天溫若言才知道自家兒子把事攪黃了。沒事,她再約。這次來的依然是世交家的閨女,而且符合他家兒子的審美。
溫若言自信滿滿地等著兒子回來,只是他至始至終都專心對付碗里的飯,一句話也沒同那位名媛說,就連問好都沒有,全程當做了空氣,自然也沒送她回家。兩次失利后,溫若言便沒再替他安排相親。
這天,宋父的病情忽然加重,一到醫院就進了加急病房,冰冷的門將他們攔在了門外,只有病人脫離危險才能進去。
溫若言急得直哭,宋棋攬著她哄了好半天,她卻按著他的手直發抖:「哎呀,我這心裡可不是個滋味,你爸……活著的時候……怕是不能抱到小孫子了……」
宋棋半天沒說話,看來老頭子這次是真的不行了。
再到家已經是夜裡,宋棋哄著溫若言睡了才沿著木頭樓梯上去,步子緩慢至極,一階、一階地上去,似乎要在每一步里做出個決定。就算老頭子沒有要死,他宋棋也到了結婚的年紀了。
房間外面正對著院子里的游泳池,在月光的照射下,映照出幽藍的光。這個游泳池曾是他六歲那年的噩夢,他生來怕水,宋父卻一腳將不會游泳的他踹了進去……
宋棋在水裡撲騰了很久,才勉強扶住了那上岸的梯子,他手腳並用出了水面卻還是禁不住「哇」地一聲哭了。
上岸后宋父沒再將他踢下去,原因是家裡來了客人。這位客人帶了個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姑娘,生的眉目清秀,可愛至極,她就蹲在宋棋面前,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看他,眼裡滿是認真。
宋棋一緊張,連哭都忘記了。
他的膝蓋因為剛剛的攀爬蹭破了皮,這會正在往外面冒血,小姑娘皺了皺眉毛,將別針別在衣服上的手帕取了下來,蹲在那裡給他擦血,全然沒發現自己草莓印花的小內褲露了出來,宋棋微微轉了眼,但臉上還是騰起了一團小紅雲。
那雙軟軟的小手發出的每一個動作都是極溫柔的,再抬頭她便奶聲奶氣地問他痛不痛……
宋棋收回了視線,將厚實的窗帘一瞬合上,那個暴君一樣的父親真的就要死了。
第二天董厲行照例送了他去宋氏,只是宋棋特意讓他繞去了鴻澤路。秦家的宅子就這條路上,他凝著那滿園的玫瑰花出了神,小時候他曾這花園裡捉過蝴蝶。
「董叔,秦家最近怎麼樣?」他狀似不經心地問。
董厲行斟酌了片刻開口:「秦家在你去英國那年就不行了,歐陽家並了秦氏,股價一夜之間跌停,宋氏有心幫扶也終究沒抵擋住那股頹勢,這宅子也賣了。」
「賣了?秦家那個丫頭呢?」他微微眯了下眼。
老司機沒明白他的意思笑道:「在市北做了老師。」
「結婚了嗎?」他追問。
「還沒。」董厲行覺得身後被他看著竟像是壓了塊石頭。
「嗯。」他應聲,眼底卻有著顯而易見的輕鬆,這一聲之後他再次闔上了眼,那種隱隱的壓力消失,董厲行這才喘了口氣。
當然做了宋家這麼多年的司機,董厲行立刻捕捉到了關鍵信息,等他下了車就打了電話給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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