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重圓之二

十年前,帝光中學。

川淵看見梨衣的時候,她正站在略顯昏暗的燈光下。

那張白凈的容顏上,斜斜劃過額際的劉海正被夏季夜晚的微風輕輕拂開，露出的那雙湛藍色的眸子，此刻正笑意盈盈的掠過赤司的耳際向他望去,川淵故作鎮定的悄悄打了寒顫，心中只聽「咯噔」一聲便暗道了聲「糟糕」。

——完蛋了，梨衣生氣了。

是的，梨衣生氣了，對那個向來喜歡我行我素的青梅竹馬怒氣橫生。

先不說他跑來和赤司進行的那場對話，就說他一聲不吭的消失不見，害得福田爺爺和她著急的團團轉這件事，梨衣現在非常生氣。要不是她猜到川淵有可能來了帝光找赤司,也不知道福田爺爺要和她著急多長時間。

儘管川淵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是她間接造成的，但是她是不是對川淵過於放縱了？因為覺得就算他做出這種事，她也不會對他生氣，所以肆無忌憚的由著性子來做任何事？

梨衣想到這裡眼底的笑意越發的濃密，她覺得對川淵這個傢伙已經不能再事事都由著他了，要是不小心出了什麼事，她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梨衣。」被梨衣盯著許久，川淵溫潤的聲音帶著些心虛的語氣喚道。

梨衣沒有立刻搭理川淵，反而只是給了他一個「等會要你好看」這樣的眼神后，就將視線轉到了正向自己迎面走來的赤司身上。

聽過了兩個男生方才的對話，老實說，梨衣現在和赤司面對面只覺得無比尷尬，但是又不得不故作鎮定，她輕輕的在心底深吸一口氣平復因為赤司靠近而跳動不已的心臟，輕笑道，「赤司君，晚上好。」

「晚上好，花山院桑。」赤司腳步微微停頓，異色的雙瞳里映照出梨衣巧笑嫣然的笑臉，瞳光閃爍一瞬，他接著又說，「我還有事，那麼就先告辭了。」

「嗯，明天……」梨衣的話只說到一半立刻停下，像明天見這樣的話不應該出現在她和赤司的對話里才是，畢竟他們連朋友都還不算是吧，若是他認為是自作多情就麻煩了，欲言又止半晌，她終於往下說去，「那個……唔，赤司君再見。」

再見的意思有兩種，一種是明天再見，還有一種是再也不見。

梨衣輕輕嘆氣，真希望這個再見不是後面那種才好。

「再見。」清冷的嗓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靜，赤司就好像是沒有看見梨衣表現出來的尷尬似的，很平淡的道別，然後很平淡的便轉身離開，那副模樣就像是在和一個並不相關的人履行應有的道別禮儀一般。

這讓梨衣聽著稍微有那麼些不舒服，但是卻又無能無力，一直都是她在纏著他，大概已經感覺到厭煩了吧，本身又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就算討厭了他也沒辦法拉下臉皮來說，到頭來還是要她自己來有那麼點自知之明。

如此一想，心情莫名的煩躁不已，直到那麼絢爛的赤色離開視線，梨衣這才舒緩了緊繃的心情，緩緩將視線轉向站在離自己不遠處的川淵身上，她眯了眯眼，川淵正笑得僵硬，在看見她臉上變得面無表情之後，嘴角的笑意才逐漸收斂。

「走吧，回家了，福田爺爺在門口等著。」梨衣說完就走，一副不打算聽川淵解釋的樣子。

川淵聞言微微一愣，他還以為梨衣開口會先對他說教一番，但是越是用這種平淡的語氣說話往往才最能證明一個人的怒氣有多大，他頗為無奈地聳聳肩，來一趟帝光換到了有用的消息不說，卻也換到了梨衣的生氣，這樣的代價也不知道值不值。

不管怎麼說，只要知道赤司對梨衣的態度，就算因此惹到梨衣不高興，大概也算是物有所值了吧。

想通了這些，川淵看著梨衣越走越遠的身影，蹬著木屐「嗒嗒嗒」的立刻跟上前去。

福田正在帝光中學的大門前等著，看見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了過來，他打開車門下車，等到梨衣快要走到車前的時候，他伸手打開後座的車門，梨衣說了句「謝謝」就坐上車去，川淵這時才慢吞吞走到，向著福田眨眨眼，就聽見福田小聲的對他說。

「少爺，您等會上車不管梨衣小姐說什麼，您千萬記得要讓著她，發現您偷偷不見了的時候，梨衣小姐差點沒有嚇壞了。」

川淵嘆氣，一邊上車的同時，一邊小聲的嘀咕，「我什麼時候沒有讓著她了？從小到大就一直在讓著她啊！」

福田關上車門，咧開嘴偷偷笑了笑，嗯，少爺確實一直在讓著梨衣小姐，他的擔心是多餘了。

轎車緩緩駛離帝光中學的大門前，梨衣一手支著下頜望著窗外，不斷倒退的景色讓她的目光顯得有些迷離，川淵幾次張嘴都想打破車內的低氣壓，不過看見梨衣繼續擺出了一副彼時不想和你說話的表情，川淵無奈搖頭。

——這算是自作孽么？

好在梨衣在車行駛了一會兒之後，收回放在窗外的視線就說話了，「我給川淵阿姨打過電話，告訴她你今晚在我這裡休息一晚上，然後明天，你最好乖乖的同福田爺爺一起回神奈川去。」

川淵好不容易瞞著自家母親跑來了東京，要他就這麼回去真的是很不甘心，剛想稍稍反駁一下，福田搶在他前面裝模作樣的輕聲咳嗽了一聲，那意思就是說，「少爺您先依著梨衣小姐。」

車廂里沒有開燈，川淵撇撇嘴，借著車窗外投射進來的燈光看著梨衣，她湛藍色的眸子不知怎的，在此刻瞳色顯得極深，讓川淵彷彿看見了藍得深邃的大海一般，他下意識的點頭答應，後知後覺的發現梨衣並沒有看他，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輕聲說道，「我知道了，明天讓福田送我回去就是了。」

透過後視鏡看見福田正看著自己和川淵，梨衣依舊維持著面無表情，「不要和福田爺爺耍小聰明半路跑掉，要是你這樣做被我知道了，就再也不理你了。」

「你偷偷摸摸的跑來東京，就已經是打算再也不理我了。」川淵繼續點著頭，在一旁小聲的嘀咕。

「你說什麼？」明明有聽見川淵的話，梨衣卻還是來了個明知故問，視線一轉，落在了川淵身上。

川淵扯扯嘴角，扭頭去看窗外，僵硬的吐出一句話，「沒什麼。」

福田著急，你說少爺怎麼就忘記上車之前他說過的話了呢？這樣和梨衣小姐對話沒問題嗎？

梨衣嘆氣，也不打算繼續追問，沉默一會兒，她才繼續說話，「之前在學校，你和赤司君的對話我只聽見了最後一點，但是大概能猜到在我到來之前你們說了什麼，他說的對，儘管說法有些殘忍，鳴海，你確實沒有能夠左右我想法的資格。」

話音剛剛落下，梨衣就聽見川淵倒吸了一口冷氣，看著他回過頭來，臉色蒼白如紙，川淵目光直直的看著梨衣，半晌才艱難的吐出話來，「梨衣，你這樣說的另外一個意思是想告訴我，我沒有，但是赤司征十郎卻有嗎？」

儘管不想承認，梨衣卻不得不正視到自己此時被川淵質問得啞口無言。

沉默給了川淵最好的答案，放在和服寬大袖子里的手緊緊握住，川淵移開視線不再去看梨衣，片刻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對梨衣說道，「抱歉，梨衣，給你添了困擾，等送你回家，今晚我就回神奈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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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花山院爸爸帶著川淵和檢查結果回來，那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以後的事情了，梨衣拿著報告仔仔細細的看過一遍，發現並無大礙之後，一直提著的心安定下來。

「梨衣。」看著梨衣將檢查報告遞還給花山院爸爸，川淵忽然開口叫道。

梨衣疑惑，抬頭去看川淵，就聽見他溫潤如玉的嗓音繼續傳進耳畔，「老實說，你像現在這樣緊張我，我很高興。」

花山院爸爸正收拾著報告，聽見川淵的話驚訝的停下手中的動作，這算是當著他的面間接向梨衣表示了心意么？不愧是他看著長大的，鳴海這孩子比赤司那小子明顯強多了，真不知道梨衣怎麼就一根筋的只喜歡赤司小子了。

梨衣不知道自家爸爸正在默默為川淵打抱不平，她在思索著是裝著沒聽見川淵的這句話好，還是回復一些什麼話比較好，來來去去糾結半晌，她有些頭疼的嘆氣，「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就好像我再也不會緊張你了一樣。」

川淵聞聲輕笑，「你因為赤司君躲去美國十年，出了偶爾打給我電話，哪一個行動不是在證明你已經不願意再緊張我了呢？」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反問，梨衣噎住了所有要說的話，轉而低聲說著，「過去這麼久的事了，非要還記恨著么？」

「必須記著，因為我不甘心。」川淵說的大大方方，他不甘心就這麼敗給了赤司。

花山院爸爸都恨不得對他豎起大拇指，但想到這樣做了之後的後果，他只好默默在心底為川淵點贊。

不知道川淵此刻非要提起她去美國十年對他不管不問這件事要做什麼，梨衣嘆氣，輕輕飄飄的眼神掃過在一旁看好戲的自家爸爸，「鳴海，這些事我們等會找地方私下解決嗯。」

梨衣拖著尾音，花山院爸爸知道是自家女兒在警告自己不要多管閑事，他裝著聽見一樣，若無其事的撇開視線心想。

——雖說答應赤司那小子給他一次機會了，但是我果然還是偏向從小看著長大的鳴海啊！

知道梨衣不願意再多說，川淵聳聳肩，走到了自家爺爺的病床前，「花山院叔叔，我爺爺大概什麼時候才能醒？」

「可能是今天，也可能是明天，這要看川淵叔叔的恢復狀況了。」

川淵點點頭，什麼時候醒過來沒關係，只要爺爺沒出事一切好說，要不然他絕對不會輕易放過現在還在川淵家的那幾個人。

「對了，梨衣。」川淵忽然想起了什麼事，他扭頭去看梨衣，得到梨衣疑惑的視線，他說，「關於你叔叔花山院淮一去川淵家借錢的那件事我查出來了。」

梨衣聞聲輕輕皺眉，同花山院爸爸對視一眼，她看著川淵問，「條件是？」

「你必須嫁入川淵家，嫁的那個人不是我，而是川淵鳴坤。」川淵說出這句話臉色就很難看，他還記得昨晚上他問川淵鳴坤這件事後，心情很糟糕，這人不止惦記著川淵家，竟然還惦記著梨衣，簡直該死。

梨衣有一瞬間的錯愕，然後迅速恢復正常，微微挑眉，她什麼時候竟成了一塊香餑餑？什麼人都想要？再說了川淵鳴坤她還連樣子都沒見過呢！怎麼可能嫁！！！

花山院爸爸聽完川淵的話，臉色就黑了下來，他大概在想著怎麼懲治一下花山院淮一，盡敢將主意打到了他女兒身上。

天朝有句話，叫是可忍孰不可忍。

再不做出點什麼事情來，花山院家真的就該完蛋了。

「唔，鳴海，我建議你帶川淵鳴坤去見一下醫生吧！他大概是病了，還病得不輕。」

梨衣靜默半晌，終於無語的說了一句話，她想了想只是看一下醫生也太輕了，正打算再繼續說一些什麼，就感覺到了來自裝在口袋裡的手機震動。

她將手機摸出口袋，熒屏上閃爍著的「空錦織」三字讓她感到驚訝，驚訝過後，她向在場的兩位男士說了聲去外面接下電話，一邊按下通話鍵，一邊向病房外面走去。

「這裡是花山院。」

梨衣合上病房的大門，說完這句話之後，就聽見空錦織帶著焦急的聲音從聽筒里傳過來。

「梨衣，如果可以，拜託你現在立刻趕回東京來，征十郎他出事了。」

空錦織的話音一落，梨衣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作者有話要說：如果你們猜赤司出了車禍我一定會哭的，把眼淚都抹到你們衣服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