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江夏番外（四）

江夏呆住了。

他一直在勸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多想，其實未嘗不是因為，內心裡其實就是多想了。

但是江夏畢竟不是十幾歲的年紀了，他開始明白，這世上純粹的感情已經太少太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算計。他並不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麼值得算計的東西，卻也沒認為自己優秀到能夠令傅聽轍垂青。

所以突然聽到他直白的將這句話說出來，江夏就愣了一下。

然後他從耳根開始，一點一點的染上緋紅的顏色，再慢慢擴散到整個臉頰。

傅聽轍距離他非常近，能夠很清晰的看到江夏臉色的變化。他忽然感覺心裡像是被最柔軟的羽毛輕輕的撓了一下，軟軟的，痒痒的。

他努力剋制著自己想要親近對方的念頭，捂著嘴清了一下嗓子，連說話的語氣都柔和極了，就像怕嚇到他，「江夏，我並不是在逼迫你。只是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

「如果非要說我在圖謀什麼的話，我想要的……」他倏然抬起手，在江夏心口處虛虛的輕點了兩下，「我想要這個。」

江夏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低著頭不敢去看傅聽轍的表情，也找不到一句能夠在這個時候化解氣氛的語言。

怎麼就忽然變成這樣了呢？

明明自己出來的時候，只是打算告訴他，兩個人走得太近了不好，結果傅聽轍根本不按照劇本來，三級跳到了表白時間，江夏根本反應不過來，他就已經說完了。

而現在，聽到了自然也不可能再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又該怎麼收場？

「我……」江夏躊躇了一下，還是覺得自己不能給對方錯誤的訊息，他現在沒有心思，也沒有精力去再次開始一場新的戀愛。既然如此，就應該說清楚，不能拖著別人。

然而沒等他開口，就被傅聽轍打斷了，「先別說。」他看著江夏，「其實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我不想聽。我……我本來也不打算這麼早就讓你知道，因為我猜你知道后肯定躲得遠遠的。但是如果我不說，你心裡恐怕會一直猜測，我真怕你會把我當成壞人。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沒那麼多心思。」

「抱歉。」江夏低聲道。

傅聽轍笑了笑，「你沒有錯，防人之心不可無嘛，沒辦法讓你信任，是我的問題。」

他將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縱然知道實情並不是如此，江夏卻仍舊感覺鬆了一口氣。

這世上，別人對自己的好，總是很難拒絕的。尤其是傅聽轍又那麼的有分寸，不近不遠，不會令人難堪。

有這樣一個人對自己抱著好感，雖然說出來了，卻也沒有逼迫自己的意思。如果仍舊強硬拒絕，未免太過傷人。於是江夏的態度很快軟化了下來。

傅聽轍敏銳的察覺到了這一點，他看了看時間，對江夏說，「今天本來想帶你出去玩。不過如果你不方便的話，我們下次再約好了。正好想起來還有點事情要做，我就先告辭了。」

兩個人都知道這只是個借口，但總算是個像樣的理由。江夏連忙說，「那你去忙吧。」

傅聽轍點了點頭，卻還是不走，片刻后再次上前一步，「江夏，我不敢奢求你現在就接受我，只是希望你別忙著拒絕，先仔細考察一下，好嗎？你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站在這裡，看著我就好。如果哪天我讓你失望了，你告訴我，我馬上就走……好嗎？」

江夏艱難的點了點頭。像是傅聽轍這樣的人，放低身段誰能拒絕他呢？

尤其是……當自己點頭時他臉上瞬間露出的燦爛笑容，更是讓江夏的心彷彿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感覺心裡似乎也沒有那麼勉強了。

傅聽轍深諳見好就收之道，得到了江夏的答應之後，提醒他記得接自己的通訊，然後就果斷的離開了。

江夏回到屋裡，江冬正坐在沙發上，目光灼灼的盯著他，然後再往他身後看，「哥，人呢？」

「走了。」

「什麼？」江冬大驚，「人家特意來看你，怎麼也要請人進來坐坐吧！就算你不願意讓我圍觀好了，那帶人家出去玩玩也好啊。」

江夏無奈，「我能帶他去哪裡？」

江夏自己出門的時間，還少得可憐呢。

江冬就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問，「哥，你們在門口這麼半天，到底說了什麼啊？」

江夏瞥了她一眼，轉身回房間去了。他可沒有義務將自己的私事說出來給江冬八卦。

江冬在後面咬牙切齒，「見色忘妹！別忘了傅聽轍是誰介紹給你認識的！」

江夏腳步一頓，轉回頭看著她，「你不說我都忘了，當時你自己說過什麼？我答應去跟人見面的話，你就答應爸爸去家裡的公司上班，別忘了。」

江冬哀嚎一聲。

江夏莞爾，腳步輕快的上了樓。他的心情好像突然變好了。

被一個人喜歡，並且是體貼周到，小心慎重的喜歡著，的確是件非常不錯的事。江夏雖然跟周遇有過一段，但卻從沒有享受過被追求的感覺，這種有一個人事事把自己放在心上，時時處處被人記掛著的感覺……竟然是跟周遇在一起之後都不曾有過的。

江夏知道，其實拿周遇跟傅聽轍作比較，是一件比較卑劣的事情。

周遇是他自己選擇的，兩個人走到分開這一步，周遇固然有錯，但他也有很多不足之處。既然已經分手，那麼再去責怪對方就顯得太過沒品了。

可他還是忍不住的將兩個人進行比較，然後發現，外貌家世人品能力不論，單隻一條，傅聽轍就比周遇做得好，他將江夏放在了前面，無時無刻不關注著。

因為身體原因，江夏從小就性情孤僻，但那並不是說他不喜歡親近別人，事實上，他只是覺得自己是個累贅，沒人會需要自己，所以躲起來罷了。

對江夏來說，被需要這三個字，足以令他心頭火熱。

可是在周遇心裡，有太多比江夏更重要的人和事，他喜歡江夏，但江夏其實並不被他所需要，反而更像是他生活之中的調劑，在忙碌之餘，令他放鬆。

每一次周遇都來去匆匆，他的事情不會跟江夏講，煩惱和為難也不需要江夏操心。他只要安安靜靜留在家裡就好了。

而傅聽轍不同。雖然江夏不懂，但他還是會將自己做的事情告訴他，甚至會詢問江夏的意思。同時偶爾會拜託江夏幫一些無關緊要的忙。兩個人的來往，涉及私情的時候反而很少，真正像是傅聽轍答應過的那樣，從來沒有讓江夏感覺到任何不自在。

但是江夏，卻在不知不覺之中，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他的生活之中。

江夏自己察覺到這一點，是在替傅聽轍送資料去他那裡的時候。資料是前一天傅聽轍過來時落下的。很難說他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但江夏接到通訊，還是立刻帶上資料趕過去了。

國家實驗室。

江夏並不是第一次到這裡來，但是對於這座建築，他始終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瞻仰心態，對於能夠在裡面工作的人，更是百分之一百的敬佩。

江夏站在大樓外面抬頭仰望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竟然能夠一一細數每一層樓分別是做什麼的，現在有哪些項目正在進行，主要負責人是自己曾經在電視里看過的誰誰誰。

這些是他原本從來不會關注的東西，卻在不知不覺之間，全部記在了腦海里。

究竟是為了誰，江夏自己心裡知道。

他一直以為自己跟傅聽轍之間的關係是客客氣氣的普通朋友，卻原來他的事情，自己竟然關注了那麼多嗎？

心下不是不震動的。

江夏到這個時候才恍惚的想起來，自己有好久沒有見過周遇，甚至沒有想起過他了。一開始周遇還會打電話來，或是上遊戲去找他。但是江夏從不接通訊，而且在蘇起和徐欽去度假旅行之後也沒有再上過遊戲，周遇或許是因為忙，或許是因為的確不怎麼在意，沒來找過他。兩個人自然而然就斷了聯繫。

直到今天他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之間，他已經把那段過去給忘記了。

現在他看新聞的時候，關心的不再是各種實業或是工廠方面的消息，而是國家實驗室的各種新聞。如果聽到有了什麼新的研究成果，心裡甚至會冒出來某種類似於與有榮焉的情緒。

傅聽轍，就供職於國家實驗室。

事實上他並不是研究人員，而是管理人員。但是在江夏心裡，卻模糊了這一點，只將跟這個地方有關的一切好消息，都聯想到他的身上。

在江夏發獃的時候，傅聽轍匆匆下樓來接他。

遠遠的看到了，他就揚聲叫道，「江夏！」

江夏轉過頭，看到傅聽轍站在不遠處，一臉笑意的看著自己。周圍人來人往，江夏卻覺得自己的目光被固定在了這個人身上。

原來並不是不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