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九章 緣起緣滅
「這個……」韓其喘了口氣才接著說道:「嫡庶有別,這是規矩。父皇也沒辦法……」
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當年裕仁皇太後進宮的條件就是皇后和太子必須死!
明家的嫡女就算是進了宮也容不得頭上還有個皇後娘娘,更容不得自己還未出生的子嗣被皇后所生的嫡子擋了路!
而迫切的需要明家財力支持的先帝在萬般不願的情況下違心地應下了明家的條件。
「你母親進宮前就逼著朕處死皇后……」韓其在說起裕仁皇太后的時候是不加掩飾的痛恨的語氣:「皇后賢德識大體,不忍看著父皇被明家逼迫,她與我夫妻幾年,事事隱忍謙卑,只在最後的時候求父皇保全東哥的性命,她只有東哥一個骨肉至親,父皇怎麼能不答應她呢……」
「呵呵!」贏素冷笑道:「東哥不止是先皇后的子嗣,更是父皇您的孩兒,如今父皇的口氣倒像是在說旁人的事情!」
「父皇已然這樣了,只是想把當年的那些事情與你說一說……」韓其雙手支著身體艱難地往後挪了挪讓身子靠在了立在牆邊的枕頭上,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耗費了他不少力氣,他低頭默默地喘息著,稍後才接著說道:「父皇在位的時候可是沒少受你母妃和明家的氣,可國庫里沒錢吶,父皇也只能忍了……」
贏素背身坐著,臉朝著門口。
身後就是他的父親,如今他又要死了,贏素卻沒了小時候的那種近乎絕望的悲哀。
韓其慢慢地抬起頭望向贏素,視線有些模糊。
依稀中,他覺得坐在那裡的人就是年輕的自己,在外人的眼中他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實則他卻要靠與明家聯姻來維繫那可悲的皇權!
更要自己逼著自己與皇貴妃生下子嗣……
「呵呵……」韓其閉上了眼,他想把兩條曲著的腿伸直,卻發現兩條腿都不聽使喚了。幾不可聞的笑了笑,任那兩條傷腿別彆扭扭地擺在被子底下他輕聲問道:「跟父皇說說,你是如何將南方的將士籠絡了的……」
沒有兵符便不能調動調兵遣將,贏素雖然派了韓陽春去剿倭寇,可最後卻是先斷了南方那些將領與自己的聯繫。
韓其沒有想到自己會收到假的情報,再說自己培植南方勢力那麼多年,就在幾個月的光景里被兒子連鍋端了,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籠絡?」贏素大約是沒有聽明白他話里的意思,稍稍琢磨了一下才介面道:「當兵吃糧,那些兵士也是為了一張嘴。」
「朕給他們吃飽飯,他們才有力氣為我大昭禦敵戍邊。今年天災*不斷,在這麼難的情形下,朕也沒有虧待了將士們,若父皇說這是籠絡,那就是吧……」
當官的跟誰好,當小兵的並不會知道。
但皇帝陛下親自下旨督辦的糧草輜重一批批地運進了兵營,小兵們肚子吃飽了自然知道皇恩浩蕩……
幾十萬的兵丁人心所向,皆是對當今皇帝陛下的感恩戴德,那些領兵的將領們若想有所動作或是存了異心當然也得掂量掂量。
「不錯。」韓其微微點頭:「這些謙之都與父皇說過的,只是國庫里的那點銀子哪裡夠給幾十萬將士吃飽飯的。」
「哼!」贏素從鼻孔里哼出一聲,恨聲道:「國庫里沒有銀子,貪官污吏手裡有,明家有!」
「難怪了……」韓其睜眼望向贏素:「難怪素先殺了明成。當初父皇還覺得你走這一步太過勉強,弄不好會連皇位都不保的。」
「像個傀儡一樣的坐在那個位子上就是保住皇位了?」贏素麵無表情的直視著那個行將就木的男人,忽然的很看不起他!
「朕是走了一步險棋,可也是一步置於死地後生的棋!明家的家產富可敵國,正可充盈國庫,倒是剩了朕很多氣力。」說著話,他的臉上的表情漸漸溫柔起來:「治國與治家一樣,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都是有了銀子才好辦事。」
「這話,倒像是女人說的。」韓其搖著頭笑笑。
「這話就是我娘子說的。」贏素毫不避諱地說道:「就是後來的提高商稅也是聽了她的話朕才最後做的決定。」
父子兩人隔著不遠的距離對視著。
贏素看到的是一張別人的臉,與記憶中那個風姿綽約的父皇完全不同。
韓其卻只看到一團模糊的影子。他已經看不清對方的容顏了,恍惚中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血在慢慢的冷卻。
「他的女兒也是這般的不同……」後宮不得干政這是祖訓,而聽了兒子的話他竟沒有半點要責備的意思:「父皇當年就是沒有聽他的話,最後才落得如此……」
一口鮮血從口鼻中狂噴出來,他知道大限終至。而此刻他想心裡依舊都是那個人……
韓其,韓謙之。
那個在髒的不能再髒的俗世間依舊能過的從容淡雅的男子,永遠都是他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憑什麼他能身心清凈?而作為帝王他卻要出賣自己的身體去迎合明家的女兒!
憑什麼他可以那麼淡然地面對同僚面對百姓,而他卻要看著明成,看著東夷,看著整個贏氏皇族的臉色行事?
韓其是活在先帝眼前的一股清流,是最美好的存在,而先帝早就被世俗洗刷得污穢不堪,他嚮往著清流,想得到那股清流,然而清流是容不得污穢沾染的,所以,也是他親手葬送了他!
「來人!」看著父親那麼難過地瞪大了眼睛,食指如鉤掐著脖子用力的大口喘氣,而鮮血泉涌般從他的口鼻中冒了出來,贏素終是走了過去……
「素……別走……」韓其的手在身前揮舞著想拉住身前的影子。
他怕!
他知道謙之一定不會在地下等著他!
他怕這樣孤獨地死去之後又在另一個地方繼續孤獨著!
「素……別讓父皇一個人……」
「陪陪父皇……」
「素……」
揮舞的手臂終於安靜了下來,贏素握住了他的手。
父子兩人的手是同樣的冰冷。
房門打開,韓陽春沖了進來,而樓夫人只是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的傾聽著。
「娘?」岳西試探著問道:「他這是?」
「我爹的手藝不精,『朽木生春』這樣的醫術用起來也是要看病患是否契合的,否則排異起來病患生不如死。」樓夫人淡淡地說道:「他現在是心脈盡斷,死期到了。」
韓其瞪大了眼睛,眼前卻是無邊無極的黑暗,是他永遠也走不出的茫然……
「謙之……是你太過美好……」回手撫上自己的面頰,他氣若遊絲地說道:「來生……若是在遇到……你一定要避開我……」
這一世,他活得艱難死地痛苦,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口鼻中湧出讓他連呼吸都不成,這更增加了他的苦楚……
痛不欲生里,他看見一襲白衣的韓其清淡如煙地站在遠處,那個眉目如畫的男子就那樣看著他,不悲不喜,如同早就料到他會有這樣的結局。
對著那個影子伸出手去,他很想抓住他,哪怕只是摸一摸他的衣袖:「謙……之……過來……」
贏素扭頭望向身後,門前只站著岳西母女二人。
樓夫人面上的表情坦然,她在聽,她在等,等著那口一直上不來的氣息斷掉!
血,有流盡的時候,他還未等到鮮血流盡便身子軟了下去……終是兩手空空的沒有閉上眼睛……
……
「回去吧。」
看著侍衛們處理好韓其的屍首,贏素從屋裡走了出來。
院子里只有岳西一個人站著,他走過去輕聲說道。
不過是分開了沒多久,他現在竟憔悴的厲害!
岳西回身握住了他的手:「好,我們回家。」
……
連夜收拾了一番,天將將亮的時候一行人便下了山。
韓陽春沒有走。
他留下處理韓其的後事。
馬車上贏素靠著車廂慘白著一張臉直著眼發獃,岳西伸手把他攬進自己的懷裡。
「他什麼話都沒有留給我……」兩行清淚自贏素的眼中落了下來,他將臉埋在娘子的懷裡嗚咽道:「我對於他來說到底算什麼……」
「你還有我。」岳西拍著他的後背輕聲說道:「別糾結那些得不到的東西……」
贏素點點頭沒有回話。
車廂里一片安靜,靜的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岳西拉過斗篷來蓋在贏素的身上:「睡一會兒,回去還有你累的。」
贏素伸臂摟住了她的腰肢,頭枕在岳西的肩上似乎真是睡著了。
車簾搖曳,透過縫隙能時隱時現地看到外面的景象,岳西伸手撩起了它,只見外面的道上清清靜靜,來回都沒見車輛走過。
他們下來的早,現在不過才是清晨。路邊上的華蓋山高得看不到山頂,藹藹霧氣在半山腰上盤桓著。
岳西探頭出去呼吸著外面的清潤潮濕的空氣,眼睛卻落在山的高處。
雲霧遮擋著地方就是行宮的所在。
一切的一切都是在這裡開始的,如同畫了一個巨大無比的圓,他們又回到了這裡。
萬事皆有緣起。有因才有果。
從她的靈魂穿越到韓月夕的身體里的那一刻開始,因果也隨之改變。
命運從來都是在自己創造的。
只看你如何去走……
「兵符沒有下落,岳父大人的屍身被藏在了哪裡也不知所蹤,他就這麼走了……」贏素忽然開了口,竟是在埋怨他的父皇:「以後都沒臉見岳母大人了……」
雖然對於父皇與韓相之間的過往並不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但贏素也猜了個大概。
旁人不說,樓夫人卻是被他父皇實實在在地給害得苦了大半輩子!
「一具屍首並不是那麼好藏的……」岳西收回視線放下了帘子壓低了聲音說道:「昨天我就在想這個問題了。」
「行宮我待過,想藏個活人容易可藏個死人卻難。」
屍首除非是在冷凍的情況下才能保證暫時不腐爛,否則即便是在行宮那麼冷的地方也是難以度過夏天的。
「所以,我斷定我父親的屍身早就被從行宮裡轉移了。」
那個時候,先皇身邊還有不少親信眼線,比如像樓夫人的父親之流的人物,想要從山上帶下一個箱子來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兒。
「可能藏在哪兒呢?」贏素坐直了身子皺著眉說道:「難不成被焚燒了?」
「不會。」岳西搖搖頭。
她冷眼旁觀瞅著先帝對韓其的情意,定是捨不得將其毀屍滅跡的。
「你父皇當年下葬的時候,蓋棺前你可曾親眼查看過?」岳西忽然問道。
先帝既然沒死,那他下葬的棺槨裡面裝的會是誰?!
「娘子的意思是……」贏素瞪大了眼睛看著她,這想法太過大膽,讓他有些難以置信!
「嗯。」岳西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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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的後台變了,現在設置完結后的文字是不能修改的~
我已經開始修文~這幾天已經修改了一些章節中的錯別字和不通順的語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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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兩天就會大結局。
大家追文辛苦了!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