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總不能說,你的笑容太真誠,讓我覺得難以回應很不自在吧?
他討厭這種無法主導情勢的感覺,得想辦法奪回主控權。
「你剛剛的表現很好。」他先是稱讚了她,接著將話題急轉直下:「不過,今天的工作大概是尋人任務中最簡單的一次,你適不適合跟著我上山下海尋人,還需要再觀察。」
紀海藍的笑臉差一點就要垮下來。
風衣男的錢果真不好賺啊……
淺見時人隨手抽走她手上的那份戶籍謄本,收入自己的公文包后淡淡開口:「剛剛辛苦你了。既然今天進行得比預期中順利,那麼我們提早進行下一個行程吧。」
「下一個行程?」紀海藍眨眨眼,看著面前明明是一號表情,聲音聽起來卻有些壞心眼的淺見時人。
「幫我訂今晚到花蓮的機票以及住宿,我決定把握時間去那裡拜訪與爺爺還有聯絡的故友,明晚結束前回來。」
「欸?」沒想到這麼快就要直衝花蓮,風衣男真的好有效率。
「當然,別忘了也要訂你的份。」他將她精彩的臉色變化盡收眼底,對事情主控權又回到自己這邊感到滿意。「如果你不想繼續接下來的工作,那就不勉強,我們就照剛剛簽的合約走。」
照合約走的話,她只能拿到這幾個小時的薪水啊,跟完整兩天的薪水落差很大,她傻了才會放棄。
「怎麼會呢……我馬上就去訂。」她連忙揚起笑容。
為什麼她覺得風衣男的嘴角似乎上揚了一點點?雖然乍看還是那個一號表情,但她就是感覺他心情似乎變好了,是錯覺嗎?
紀海藍努力維持臉上的笑容,在心裡對自己不斷喊話——
要忍住啊,紀海藍!你現在已經窮到快被鬼抓走了,再怎樣都要撐下去!
「好。那我們幾個小時后再見,你也回去收拾簡單的行李吧,名片上有我的電話號碼,等你訂好了就跟我聯絡出發時間地點。」
淺見時人拿出手機記下她的聯絡號碼,便走到街邊攔了計程車先回公司幫他租的小公寓,獨留紀海藍站在正準備關門的戶政事務所門口。
淺見時人辦事迅速利落,紀海藍還有些跟不太上他的節奏。
到底要做到怎樣的程度才會讓這個人滿意呢?
唉,風衣男真的好有距離感,到現在她還是有種猜不透這個人的感覺。
「算了,我幹嘛要猜透他,還是先來訂機票跟旅館。」
紀海藍自言自語地打開智能型手機,正要搜尋旅館時,手機里天氣預報App的跑馬燈忽然亮起來——
「罕見四月強台,恐於周日晚間登陸台灣東部……」她無意識地低聲跟著念出跑馬燈上的標題。
咦咦咦?!
紀海藍抬頭看著異常澄澈的天空,煩惱地拉了拉自己的馬尾。
那她這周末的工資不就要縮水了嗎?
說不定試用期還得延長?
她該跟風衣男說嗎?
雖然心裡曾天人交戰了一下下,最後紀海藍還是打電話跟淺見時人說了颱風可能會來的事。
但淺見時人果然是有拚命三郎氣質的大和民族後裔,完全沒把颱風放在眼裡,指示她行程照舊,只是為了安全起見,不搭飛機,改搭火車。
於是她訂好了晚上八點多的普悠瑪號,還有花蓮火車站附近的商務旅館,再回她的租屋處收拾了簡單行李,便來到與淺見時人約定的高檔日式料理店前等著與他會合。
好吧,其實風衣男是個不錯的僱主,還主動提議要請她吃日本料理,請她推薦台北知名的店家。她重回校園后就沒吃過高價位的日本料理了,照以前在日商公司的經驗訂了知名的日式料理本店,很幸運地訂到了位子。
她早到了十分鐘,便先在店外的騎樓等待淺見時人到來。
「咦?紀小姐,你怎麼也在這裡?」
好像在哪裡曾聽過的聲音傳來,紀海藍回頭,早上為她跟淺見時人引見的陳姓同事朝她走近。
「陳先生,好巧!我跟淺見先生約在這裡吃晚餐,你呢?」她笑著打了招呼。
淺見時人不在場,兩人便以國語交談。
「我也是。不過是跟另外一位淺見先生。」陳姓同事笑著指了指身後兩公尺處,正和幾個等待的台灣客比手划腳聊得開心的淺見晴人。「那位是淺見先生的堂弟晴人先生,之前來台灣出差都要我陪他去吃小籠包,這次他說要回報我,請我吃台北有名的日本料理。」
紀海藍悄悄觀察了一下淺見晴人,除了鼻樑上沒架著一副眼鏡外,跟他堂哥輪廓其實有七成相似,五官都很深,身高也相仿,目測一八?左右,只是個性顯然開朗多了,不時可以聽到他聊天時傳來的爽朗笑聲。
明明是同一家族出來的,怎麼個性差那麼多啊?難道風衣男有過什麼童年創傷?還是是他堂弟基因突變?
紀海藍腦中又在亂轉各種念頭時,聽到車門被打開又關上的聲音,接著一道低沉的嗓音傳來:「讓你久等了,抱歉,路上有些塞車。」
淺見時人走下計程車,發現陳姓同事跟堂弟晴人也在場,臉色立刻變得有點複雜。
風衣男怎麼了嗎?紀海藍不明所以地看著淺見時人微微皺起的眉頭,不曉得該不該開口問。
淺見時人覺得非常挫敗。
他好不容易婉拒了堂弟要帶他玩遍台北的熱情邀約,又拜託陳姓同事陪著堂弟,省得堂弟又來纏,妨礙他尋人的行程,沒想到居然會在熱愛台灣料理的堂弟應該不會出現的日本料理店遇見。
……還剛好讓他遇到他的私人口譯紀海藍,這樣一來,晴人又要追問關於他私人行程的事了。
他有對代他找口譯的陳姓同事提醒過,不要將他列出的徵人條件對其他人透露,但他還沒來得及跟紀海藍說。
「咦?時人哥,好巧喔,你也來吃和食?這位小姐是?」
剛結束聊天的淺見晴人一回頭便發現堂哥跟堂哥身邊綁著馬尾的秀麗女子,感興趣地笑了起來。
這真是最不湊巧的巧遇……淺見時人在心中嘆口氣,看向身旁仍是笑容耀眼的紀海藍。
希望她夠長眼,不然她的口譯工作就做到今天為止了。
「欸,原來海藍小姐就是時人哥的私人翻譯啊。」
服務生幫巧遇的四人安排了一間小包廂,點完餐后,淺見晴人馬上發揮他的業務人本色,開始努力認識在場唯一他不認識的人——紀海藍。
「嗯,是啊……」紀海藍瞥了身側面無表情、喝著茶的淺見時人一眼,感覺這對堂兄弟之間的氣氛相當微妙。
她本來以為淺見時人對她已經很冷淡了,但看到他跟堂弟的互動之後,發現自己得到的待遇已算非常之溫暖。
如果淺見時人射向他堂弟的冰冷眼光是箭的話,那……堂弟先生應該已經萬箭穿心了吧。
不過淺見晴人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堂哥的目光冷箭,一心只想跟她聊天,連珠炮似地丟出問題:「海藍小姐看起來好年輕,今年幾歲了?正職就是翻譯嗎?有沒有交往中的對象啊?」
「這……」紀海藍仍笑著,卻有些招架不住。「我今年二十六歲,正職是學生。」
堂弟先生好熱情好不像日本人啊……跟風衣男根本是兩個極端的對照組。
「我今年二十八。那海藍小姐跟我妹妹同年,難怪覺得好可愛好想疼愛!」
淺見晴人爽朗地笑了,露出一對搶眼的虎牙。「你還有一個問題沒回答我呢,有交往中的對象嗎?」
「晴人,」此時服務生為四人各送上一盤刺身拚盤,入座后一直沉默至今的淺見時人終於開口。「吃你的刺身。」
淺見晴人卻不急著動筷,只是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對座終於開金口的堂哥。
好久沒看到正經八百的大堂哥跟女人一起出現了,還疑似開口回護對方。
雖然現在還言之過早,但,有點意思。
就讓他繼續來戳戳看吧,看時人哥會有什麼反應。
「欸,這也不能問嗎?」淺見晴人夾起一塊肥美的鮪魚中腹刺身。「我是關心海藍小姐啊,不然也不知道時人哥會不會對這麼可愛的女孩做些什麼。」
「淺見晴人,你說話給我謹慎一點。」
淺見時人「喀」一聲放下手上筷子,同桌的人都透過他壓低的嗓音感受到他此刻的極度不悅,長眼的話就不要繼續惹火他。
「紀小姐只是在我的私人行程擔任翻譯而已。」
但淺見晴人偏是那種看到炸彈按鈕,就會手瘠想按按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