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第74屆奧斯卡金像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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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李安將她一起誇了進去,但艾瑪自己知道,剛剛對台詞的時候,她的感情還是有所保留的,不像威廉·布蘭德利那個年輕人那麼全情投入,而且那幾個停頓……純粹是她看對方看的失神了。
經過剛剛一番試鏡,艾瑪對威廉·布蘭德利的觀感已經好了很多,但她還是不太想讓對方出演愛德華這個角色,一是因為雖然威廉·布蘭德利扮起成熟來像模像樣的,但他的實際年紀還是太小了,足足比她小了十幾歲,二是早在寫劇本的時候,艾瑪就將休·格蘭特的形象代入了愛德華,如果可能,她還是想和休格蘭特合作。
艾瑪·湯普森說:「威廉·布蘭德利是不錯,但我覺得他太年輕了。」
「在簡·奧斯汀的原著里,愛琳娜·達什伍德和愛德華·費拉斯年齡相仿,出場時都只有十九歲而已,威廉·布蘭德利的年齡其實剛剛好。」李安解釋說:「而且我覺得他的氣質很成熟,從和你對台詞但不落下風這點上就能看出來。」
「選個這麼年輕的愛德華,豈不是把我這個愛琳娜襯托的更老了?」艾瑪·湯普森半開玩笑地說:「李,你總不會忘記了我的年紀吧?」
出生於1959年的艾瑪·湯普森今年已經36歲了,但在白種人里算保養較好的了,現在的她皮膚白皙緊緻,臉上只有大笑時才會出現一點淺淺的抬頭紋和魚尾紋——白人少年少女,十五六歲就有了抬頭紋法令紋眼尾紋的也不少——加上穿衣風格和妝容都很清淡,看起來絕不超過30歲。
「我說的是原著里愛德華和愛琳娜年紀相仿,但我也知道在你的劇本里,本來就寫的有點姐弟戀的感覺呀。」李安笑著說:「你看起來25歲左右,艾瑪,而威廉雖然年紀小,氣質卻成熟,剛剛對戲時你應該也有感覺到那種化學反應吧?在我看來,絕不比你和格蘭特對戲時產生的火花小。」
艾瑪·湯普森皺了下眉:「李,你是不是對休·格蘭特有什麼意見?」
李安遲疑了一下。
帕斯卡爾看到他的表情,說:「你是導演,李,所以有什麼建議,我希望你能誠實的提出來,不要像其他東方人那麼含蓄。」
「休·格蘭特是個很棒的演員,英俊,優雅,演技好,知名度也高。」李安很懂得欲抑先揚的說話藝術:「不過他在表演的時候,『明星氣質』太重了,就像是他不是要服務於愛德華·費拉斯這個角色,而是要讓愛德華·費拉斯這個角色服務於他一樣。」
雖然艾瑪很想為休·格蘭特說幾句好話,但身為一名英國演員,她必須承認李安的話說的很對——學院派出身的英國傳統演員們總是有著相同的毛病,比如說他們在拍電影的時候責任感普遍很重,而且很自我,認為自己必須要為電影負責,要挑起電影的大梁,所以拍攝時演技就過於英式,而且往往主意很多,喜歡挑戰導演權威。
特別休·格蘭特,他是英國的大眾情人,在好萊塢的成績也不錯,身上的明星自我的氣質就更重,身為東方導演,喜歡主導一切、讓演員更聽從自己話的李安會不喜歡休·格蘭特的表演,這簡直太正常了。
雖然沒有直接挑明,但電影的導演和編劇兼女主角已經各自表達出了自己的意見,一個想要威廉·布蘭德利,一個堅持休格蘭特。
決定權掌握在艾米·帕斯卡爾手裡。
身為電影製片人和發行商的她本來就是全劇組權力最高的人。
「我相信威廉·布蘭德利會給我們帶來驚喜的。」艾米·帕斯卡爾,好萊塢八大影業之一哥倫比亞公司的副總裁,在考慮了威廉美國人的身份,以及公司對《理智與情感》這部電影的投資,參考同風格的《霍華德莊園》后對票房的不樂觀估計,再有休·格蘭特的片酬后,終於最後一錘定音道。
艾瑪·湯普森臉上有顯而易見的失望。
不過她也沒辦法責怪艾米,因為艾米·帕斯卡爾身在其位,做出了一個對哥倫比亞公司較有利的選擇。
……
巨大的驚喜突然砸中威廉,將他砸的頭暈目眩——
《理智與情感》的男主角!
和奧斯卡影后艾瑪·湯普森對戲!和艾倫·紐克曼、湯姆·威爾金森在同一個劇組!
威廉渾身輕飄飄的,像是立刻能飛起來。
他做夢般的回了家,衝進廚房,抱起正做晚餐的瑪德琳,雙腳跳躍著來了一段華爾茲舞步,瑪德琳先是驚叫然後驚喜,最後再也忍受不住,揮舞著鍋鏟將搗亂的兒子趕上了樓。
回到自己的房間內,這種夢幻感依舊揮之不去。
威廉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活在幻境里。
雖然得到通知后他和亞蒙、丹尼、瑪德琳等人做了交流,但他們只是讓夢幻感越變越重,而沒把他帶回現實來。
踮著雙腳飄下樓,拿起話筒,威廉撥通了一個國際長途:「蘭斯?你知道嗎,我得到了愛德華·費拉斯的角色!哪個愛德華?簡·奧斯汀筆下的那個!《理智與情感》的男主角之一!呃,對不起,我忘了你從不看簡·奧斯汀的小說了……但是你要讀一讀,你必須讀一讀,因為我就要去演男主角啦!」
蘭斯·羅德里克從他那張有兩百多年歷史,傳說路易十六的妻子瑪麗王后也曾睡過的,軟的像雲朵一樣的歐式宮廷大床上爬起來,靜靜的聽完了威廉那一大通語無倫次唧唧喳喳的話后,突然爆發出了少爺脾氣:
「威廉你個欠揍的混蛋!你在洛杉磯,我在倫敦,現在我這裡是凌晨一點!凌晨一點!!!」
威廉手一抖,立刻將電話掛斷了。
耶穌基督啊,蘭斯的起床氣還是這麼大。
然後他的理智徹底回籠了——
謝天謝地,他真的獲得了愛德華·費拉斯的角色!
……
數月不見,蘭斯·羅德里克一如既往,穿的像個老布爾喬亞。
雖然蘭斯憎恨他的父親,但泰勒·羅德里克那種精雕細琢到極點,妥帖到不允許自己的西服或襯衫有一個多餘褶子的穿衣風格,卻忠實的從父親遺傳到了兒子身上。
灰藍色襯衫,扣子繫到了最頂端,和瞳孔同色的孔雀藍細領帶扎的一絲不苟,深藍外套的扣子居然都是系著的,只露出灰呢子馬甲的邊,和上面搭著的懷錶鏈。
哪怕是在男士著裝普遍講究的時尚之都倫敦,蘭斯的服裝也有點太精緻了,從頭到腳,懂行的人大概會讚嘆不已,不懂行的也能看出一個單詞來——昂貴。
威廉在背光處觀察了蘭斯十分鐘,看到兩個搭訕者乘興而去敗興而回后,才在蘭斯的臉色徹底變臭之前走了過去:「再給你右手裡塞一根手杖,你可以去演好萊塢的年代劇了。」
「如果現在我手裡有根手杖,我要先狠狠抽你幾下。」蘭斯陰著臉問:「躲在角落裡看戲看的愉快么?」
「你站在泰晤士河邊,漂亮的就像一幅畫。」威廉雙手比劃了個鏡頭的姿勢:「可是我忘了帶相機,沒辦法將這美景拍下來。」
蘭斯被逗笑了。
雖然發色和瞳色都來自羅德里克這個姓氏的家族遺傳,但蘭斯卻沒有繼承泰勒·羅德里克的寬額頭、方下頜和強壯肌肉,在相貌上,他更肖似母親,那個雖然已經去世幾年,但美貌名聲至今仍在曼哈頓上東區廣為流傳的珍妮·羅德里克夫人。
這就使得蘭斯在稍早幾歲,第二性徵已經開始發育但還沒發育完全的時候,看起來就像是歐洲歷史上那些美貌之名遠播的貴族少年一樣雌雄莫辯。
所以蘭斯其實非常討厭別人說他漂亮,他曾為此將學校里一個當面嘲笑他「像個娘們」的大塊頭整的幾乎退學,不過,這個討厭不包括威廉,因為威廉十三四歲的時候看起來不比蘭斯好多少:
七年級的文學課上,老師給全班講格麗特·米切爾的《飄》,說到女主角斯佳麗的時候,為了讓學生有更直觀的印象,老師帶來了費雯麗版《亂世佳人》的碟片,準備給全班學生放,不過還沒等老師行動,就有人在教室里嚷嚷說「威廉不就是活脫脫的斯佳麗再生么,看什麼費雯麗,我們看他就行啦!」,話音還沒落就引發了滿堂的鬨笑和喝彩,還有雷鳴般的響應,然後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威廉一度有了個「斯佳麗」的外號,要不是他拳頭硬,將幾個起鬨最厲害的人偷偷按在廁所里揍成了小弟,這外號想必要跟隨他好幾年。
不過明面上是沒人說了,私下裡可是有不少人仍舊在嘀咕:「木蘭花般白皙的肌膚,烏黑的睫毛和翹起的眼角,淡綠色的眼睛純凈的沒有一絲褐色,美貌明媚如畫,腰圍不過十七英寸……這些描寫斯佳麗·奧哈拉的句子明顯更適用於威廉·布蘭德利嘛。」
——這就是從青春期以來,威廉一直堅持健身的真正原因。
因為威廉比蘭斯遭遇過更嚴重的非議,所以對於好友此刻的小小調侃,蘭斯便大度的不放在心上了。
威廉走過去和蘭斯並肩,兩人沿著泰晤士河沿岸散步,威廉指指蘭斯又指指自己:「你是維多利亞時代風格,我是後現代風格。」
和蘭斯的服裝考究不同,威廉穿衣向來隨意,黑色圓領套衫、深藍色牛仔褲,外面再一件皮衣就是他的所有服裝內容了,估計這些衣服加起來的價錢甚至比不過蘭斯的一雙鞋——不過威廉不在乎這個,對蘭斯這個是土豪更是朋友的夥伴,他從來生不出什麼嫉恨的心思。
蘭斯享受著河面上吹來的涼風,隨意問:「你不是說劇組要趕工拍攝,最近沒空出來找我么,怎麼今天又有時間了?」
威廉指了指頭頂的陽光:「托好天氣的福,導演要爭分奪秒的拍戶外戲,我的戲被推到後天了。」
英國有句俗語,「倫敦一年只下兩場雨,一次四個月,一次八個月」,這話雖然有誇張的成分,但也可以表述出在倫敦,長久的陽光燦爛天氣有多麼難尋,英國演員幾乎都吃過天氣的苦,威廉在劇組裡曾聽人像講笑話一樣講過一件事——某部電影除了一幕打獵戲外,其他戲份全都可以在房間及攝影棚內完成,偏偏從開機起到快殺青的兩個月里,劇組沒有遇到過一天好天氣,偶爾早上萬里晴空,拍攝道具人員剛剛到位,淅淅瀝瀝的陰雨又刮下來了,反覆無常的天氣最後逼迫的導演不得不修改劇本,將那場戶外獵狐戲給刪掉了。
但是這兩日,倫敦確實迎來了難得的好天氣,整座城市的上空都萬里無雲,城西陽光燦爛,城東也艷陽高照,根本不用擔心東邊的烏雲跑到西邊來洒水的情況,而且據天氣預報說未來兩天都是這樣的晴朗天氣——倫敦一年到頭說不定只能遇上這麼一次的好天氣,這無疑是很適合拍攝室外戲的,所以在劇組英國工作人員的建議下,李安修改了劇本的順序,將一些室外戲放到了今天拍。
「成為男主角的感覺怎麼樣?」頓了頓,蘭斯委婉的提起:「最近我可沒少在報紙上看見你的名字。」
「只不過都沒講我幾句好話對不對?」威廉撇撇嘴,卻不太在意:「英國人向來排外,我很能理解,不過他們雖然沒說什麼好話,但也沒有太過損害我的名譽,這種程度的批評,我並沒有放在心裡。」
威廉將窗帘拉上,遮住那些主婦們探究的目光,退後一步倒在床上,右手舉高伸在上空,看著那輛布加迪威龍的車鑰匙,不由得有些出神。
蘭斯·羅德里克是威廉這輩子最好的朋友,現在對方要去英國了,最少也是大學畢業后再回來,就算知道現在通訊還算髮達,雖沒有視頻通話和網路聊天,越洋電話還是想打就能打的,但威廉仍然忍不住有點傷感。
那些因為太過忙碌而被暫時遺忘的,威廉剛剛發現時光倒流時渾渾噩噩的日子、他和蘭斯友誼的開始、自我認知障礙的產生和修復、重新作為一個美國少年開始生活的記憶,重新浮了上來:
1988年出生於中國北京,三十歲的時候因去瑞士滑雪時保養不慎,重感冒高燒昏迷的薛易之在清醒之後,發現自己變成了居住在美國紐約曼哈頓的,因不慎掉落游泳池而發燒三天的五歲幼童威廉·布蘭德利,並且當時的時間是西元1982年。
時間和空間的雙重交錯,令當時的威廉(薛易之)產生了自我認知障礙——不知為何,無論是薛易之還是威廉·布蘭德利的記憶都在他腦袋裡呆的好好兒的呢,而且幼稚的記憶和成熟的記憶總在他的腦袋裡打架,他曾經偷偷摸到一台錄音機,在半夜別人都睡著的時候,用被子蒙著頭讀《小王子》,錄音回放的時候,他驚詫的發現自己是用中英兩種語言完成的整本書的敘述,而且兩種語言時不時就來回切換,簡直猶如神經分裂。
因為對自己的狀態感到驚恐又棘手,出院后威廉就封閉了自己,無論家人怎麼哄,他就是不說話,但卻經常的跑進書房翻書或打開電視看個沒完,布蘭德利夫婦以為他患上了自閉症,帶他去看心理醫生,但那時的威廉已經在沉默的觀察中對身邊的世界很熟悉了,為避免露餡他對心理醫生極其不配合,將近一年的無效治療后,埃德溫·布蘭德利和瑪德琳·布蘭德利終於醒悟或許社交生活可能會讓兒子有點改變?於是他們將威廉送進了全美最好的私立貴族男子學校卡爾蓋特,周末為他安排各式各樣的興趣培養學習,暑假送他去參加童子軍夏令營,將一個六歲幼童的時間安排的滿滿當當。
1985年的童子軍夏令營里,8歲的威廉·布蘭德利和8歲的蘭斯·羅德里克成為了住同一間帳篷的室友,其實在卡爾蓋特學校,威廉早就對蘭斯,這名羅德里克家族唯一的繼承人有所耳聞,蘭斯·羅德里克金髮藍眼,一天24小時里23個半小時自帶「我很不高興」表情,活脫脫一個現實版的小王子。
8歲的威廉已經是第三年參加夏令營,8歲的蘭斯只是第一年,可想而知和這樣一位在家估計都從未自己動手穿過衣服的小少爺住同一間帳篷,該是多麼讓人討厭的一件事,不過,威廉硬是憑藉著超越年紀的成熟和耐心,每天將自己和蘭斯打理的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結隊參加比賽也總是能斬獲幾個名次。
如果那年夏令營只是這樣結束的話,回到學校后的威廉和蘭斯或許還可以做朋友,但大概也不會更親密了——80年代的美國社會風氣還算開放,社會等級劃分卻一如既往的保守,威廉的父親埃德溫·布蘭德利是華爾街對沖基金經理人,雖然有名,但還是個打工者,蘭斯的父親泰勒·羅德里克卻是美國鼎鼎大名的隱形富豪,在軍界政界擁有極大影響力(沒上福布斯,是因為羅德里克工業集團從不上市),或許兩個少年在各自心目中是平等相交的,但在家長和其他人眼裡,肯定會將威廉看做是羅德里克小少爺的跟班。
在夏令營快結束的時候,發生了一場事故,間接改變了所有參與者的人生軌道——蘭斯·羅德里克被綁架了,而很不湊巧的,和他同住一個帳篷的威廉成為了被順帶綁走的「飯後甜點」。
威廉和蘭斯被關在夏令營附近的一座山上的小黑屋裡一天一夜,綁匪並不覺得兩個八歲的男童會掀起什麼風浪,他們摘下頭套,當著兩個男童的面打電話給泰勒·羅德里克,勒索一億美元的贖金,要求打到某個瑞士賬戶上,還要一架加滿了油的飛機,足夠他們飛到加勒比的某個小島。
因為泰勒·羅德里克在電話里一口答應付贖金,並請求綁匪不要傷害他的兒子,蘭斯滿以為自己肯定能得救,但前世看多了罪案劇的威廉卻知道,如果綁匪們敢當著人票的面摘下頭套、露出真面目,並大談特談綁架計劃的話,那他們十有八/九是打算撕票的。
約定付贖金的前一夜,自以為計劃順利,很快就能發大財的綁匪們買來了酒,喝的呼呼大醉,只留下一個守夜人在客廳打盹,而在最裡面的小屋裡,威廉花了整整一個白天,才用指甲鉗將手腕上的繩索磨斷,他解開自己身上的束縛,捂住蘭斯的嘴將自己的所有猜測耳語給蘭斯聽,然後兩個8歲少年分工合作,從小屋窄小的窗戶里爬了出來,逃命般溜下了山。
綁匪選擇藏人的地點選的非常巧妙,是一個人跡罕至的山林,下山後只有一條公路通往小鎮,威廉和蘭斯在公路上一邊跑一邊試圖攔下哪怕一輛過往車輛,但深更半夜沒有任何車輛經過,不過他們終於在精疲力竭之前,發現了一個公路電話亭,威廉在電話亭里撥打了911求救,然後猜測綁匪這會兒八成已經發現他們不見了,於是又拉著蘭斯躲進了公路旁的山林里。
接下來就是一整晚驚心動魄的躲藏與被尋找,越接近天亮,外部的喧嘩聲就越重,男人粗獷的大嗓門、惱羞成怒的罵街和狂亂的腳步聲匯成一體,令人惶恐不安心驚肉跳,但是上帝保佑,綁匪們沒有養狗,蘭斯和威廉也始終沒有被找到。
第一縷陽光跳出地平線的時候,遠處傳來了幾聲零星槍響,然後就是珍妮·羅德里克和瑪德琳·布蘭德利哭泣著呼喚兒子名字的聲音,威廉和蘭斯手拉著手,渾身沾滿泥漿和樹葉的出現在了所有人面前,在那一刻,就連泰勒·羅德里克都沒能隱藏住臉上巨大的驚喜。
事後威廉才知道,他撥打的911求救信息被直接送到了FBI那裡,那幾聲槍響是FBI和綁匪在交火,7名綁匪死了3個,剩下的4個在監獄里也不會好過。
羅德里克家族唯一繼承人被綁架事件轟動了整個美國,連歐洲媒體都多有報道,不過風波再大,都吹不進羅德里克老宅和卡爾蓋特學校里,經過短暫的休養后——事實上所有人都非常驚奇威廉和蘭斯經過這一場綁架,竟然半點傷都沒有受,只是有點心理陰影而已——威廉和蘭斯重新回到了學校,除了一些還沒能很好掩飾自己的同學投來的打量目光外,他們的生活一如既往。
不,或許還是發生了點變化的。
比如這次生與死的考驗,讓威廉前所未有的清醒過來,他意識到了自己重來一次的生命有多麼寶貴,絕不容半絲浪費,還有,他和蘭斯·羅德里克牢不可破的友誼,也從這個時候正式建立起來的。
威廉和蘭斯成為了真正的好朋友,他們選一樣的課程,每天/朝夕相對,在很短的時間裡就塑造起了堪比兄弟般的情誼,蘭斯是羅德里克家族的唯一繼承人,註定以後要接手羅德里克工業集團,蘭斯為自己選的大學目標是哈佛商學院,而威廉在七年級的時候就說過,他以後要考哈佛法學院,畢業后要應聘到羅德里克集團,當蘭斯的法律顧問。
如果威廉的家庭沒有在八年級的時候發生那樣劇變的話,他們兩人的未來或許真的是這樣前行的——
威廉的父親,華爾街著名對沖基金經理人埃德溫·布蘭德利,在1992年的春天,因為重倉做空一支概念股票巨虧,導致基金損失高達三億美元,后又被投資者告上法院要求賠償,結束官司后的埃德溫·布蘭德利個人資產已經宣告破產,又被基金辭退,被華爾街列為不受歡迎人士,萬念俱灰的埃德溫一時想不開選擇了自殺。
埃德溫死後,布蘭德利家庭只剩下了瑪德琳和威廉這對孤兒寡母,生活環境也一下子從中上階層,掉落成了一貧如洗——瑪德琳在結婚前是一個畫家,嫁給埃德溫后,因為丈夫收入豐厚,在懷上威廉后就安心做起了家庭主婦,她和埃德溫其實一直都有再要一個孩子的想法的,所以這麼多年來瑪德琳也沒有找過一份正式工作,業餘生活除了做家務帶孩子就是畫畫,埃德溫死後政府雖然沒有收走瑪德琳名下的財產,但瑪德琳根本就沒有多少個人積蓄,母子倆被政府清理財產人員趕出在曼哈頓上東區的住宅后,別說在紐約再租一間房,就連威廉在卡爾蓋特學校下學年的校服費都交不起了。
無奈之下,威廉只能決定在學期結束后從卡爾蓋特退學,再重新找學校就讀,然後和瑪德琳一起先暫時搬到了布魯克林居住。
說起來,蘭斯也是在那個時候,開始和泰勒·羅德里克關係惡化的,因為埃德溫·布蘭德利破產並官司纏身時,蘭斯曾經懇求泰勒幫助布蘭德利家,但泰勒·羅德里克拒絕伸出援手,還未成年的蘭斯·羅德里克調動不了名下的基金,也無能為力,甚至為此一度不敢面對威廉。
「你父親沒有錯,你更沒有錯,我們不能因為其他人沒有慷慨援助我們,而心懷怨恨。所以千萬不要自責,我的朋友。」威廉從父親去世的悲痛中緩過來后,勸慰蘭斯說,然後他們又恢復了昔日的友誼。
三個月後,威廉和瑪德琳在布魯克林也住不下去了,一是他們居住的社區環境太糟糕,瑪德琳在快餐店打工,一個月里竟有三次在下夜班回家時被人跟蹤,二是威廉遲遲找不到他喜歡並願意接受轉校生還提供獎學金的學校,三是瑪德琳掙得太少,他們的生活一日比一日窘迫。
又過了沒多久,瑪德琳終於通過朋友找到了一份工作,為一家出版社的期刊小說畫插圖,只不過工作地點是在洛杉磯,當她猶豫著向兒子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威廉對媽媽的決定表示了支持,反正都是要轉校,轉去紐約其他學校和轉去洛杉磯,又有什麼區別呢?
於是母子倆就從紐約搬去了洛杉磯重新開始生活,洛杉磯的新生活一開始讓瑪德琳和威廉很不適應,美國東海岸和西海岸的生活差別太大了,環境氣候上紐約的四季分明和洛杉磯的一年到頭陽光普照溫暖宜人先不說,文化上兩座城市間也有著巨大的分歧,東海岸靠近歐洲,也最先接受歐洲移民,所以文化上受歐洲影響比較深,紐約更傳統保守,有等級思想,紐約人也習慣出門在外西服革履,表現的如同一個真正的紳士那樣,但是洛杉磯人就更前衛和自由,他們開放並且慵懶,出門在外不喜歡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而是更青睞T恤短褲人字拖鞋。
最初的一年是艱難的,瑪德琳辛苦的適應著出版社的工作,稿子經常因不合格而打回,薪酬一月多一月少,收入很不固定,時而端著酒杯坐在窗前嚎啕大哭,為了母親的精神狀態,也為了緩解家庭經濟,威廉沒有立刻為自己找學校,他對外謊稱成年(感謝他小小年紀就發育的很不錯的身高),打過幾分黑工,多是躲在陰暗不見陽光的角落裡洗盤子之類,後來因為外形出色被星探發掘,開始給雜誌拍平面廣告,由此摸到了好萊塢的邊緣。
休學滿一年後,生活開始好轉了,瑪德琳不僅適應了出版社的工作,還有餘力在家附近的沃爾瑪里找了一份兼職,而威廉也在新學年開始的時候,申請了洛杉磯聖莫尼卡中學的入學測試。
美國的私立學校每年學費三到五萬美元不等,像威廉之前上的卡爾蓋特學校一年的學費是三萬九千四百美元,而公里學校則不收費,不過作為洛杉磯公立高中里的佼佼者,聖莫尼卡中學還是很難考上的,他們通常只收學區內考生,不過憑藉著優異的課堂成績(每門課程都是A+),和出色的課外活動成績(卡爾蓋特學校低年級組的足球隊長),威廉還是成功轉學了。
現在,一切都走上正軌了,雖然威廉和瑪德琳還會時不時的懷念下紐約,但世界多美好,洛杉磯也自有她的精彩之處,不是么?
思緒在回憶里徜徉著,威廉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第二天起來后,威廉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但一時之間他又想不起來是什麼,就這麼一邊苦思一邊去上學,到了學校門口后,他終於知道自己忘記了什麼了——
「啪!」聖莫尼卡中學的拉拉隊長克萊爾當著校門口所有人的面,甩了威廉一巴掌。
「《90210》講述了居住在洛杉磯比弗利山莊一群富家子弟們的成長故事,俊男靚女和奢華的服裝布景傾倒了無數青少年觀眾的心,但從上一季開始,因為老套俗氣的劇情,收視率一路下滑,雖然FOX電視台早已預定了本劇的第五、第六季、但《90210》的發展前景並不被看好。但是,昨晚新角色普林斯頓的出現,卻令收視率起死回生,捧回了本季度的最好成績。《90210》的未來如何?恐怕會由新角色主導很大一部分的命運。」
《綜藝》:「是露水姻緣?還是真命天子?《飛躍比弗利90210》新一集中,紐約曼哈頓豪門世家公子普林斯頓的出現,標示著娜歐米的戀情再次走到了未知的分岔路口——沒錯,再次。」
「自從第三季收視下滑開始,《飛》劇的編劇似乎將提高收視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給主角們安排各式各樣的艷遇上,男主角和女主角們在心中各有真愛的情況下,為了收視率不得不頻繁的更換戀人,最初兩季青春熱血的感覺似乎在漸漸消失,縱觀這一季的劇情,能給觀眾留下的印象無非是誰和誰戀愛了,誰和誰分手了,誰和誰破鏡重圓。」
「用狗血劇情拉動收視的招數是編劇們的拿手好技,但收視率逆轉上揚的好戲卻不是每次都能奏效的,特別當觀眾以後看膩了編劇這一招的時候,所以一個普林斯頓可能挽回《90210》的季末收視,想要逆轉乾坤拯救整部劇集?非常非常困難。」
美國娛樂產業極其發達,報刊業當然也很發達,華盛頓、紐約、洛杉磯算是北美傳媒業發展最好的三個城市了,當然前者偏重政治,后兩者關注好萊塢比較多,洛杉磯今天出版的報紙雜誌里有提到昨晚ABC和FOX兩個電視台在播劇集的不少,但有特別提到威廉的並不多,差不多就是《洛杉磯時報》、《好萊塢電視報》和《綜藝》這三份報紙了。
但哪怕只有三份報紙,對於新人來說也是一個極好的成績了——好萊塢每年出產的電影電視劇無數,只數主角都數不過來了,只出場幾集的配角卻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還被報紙點名?那可真是上帝保佑了。
看完手頭的報紙,威廉指指有提到自己名字的那幾份:「可以把這些送給我嗎?」
「當然沒問題,你可以全拿走。」丹尼大方的說,又有點得意:「我說的沒錯吧?雖然提到你的內容不多,但純讚揚,沒有批評,這對一個新人演員來說是多麼難得啊!」
威廉笑了笑:「謝謝。」
丹尼看著威廉,表情猶豫。
威廉看出對方似乎有話要說:「我看你的表情似乎有問題想問?」又打趣道:「不會是要完了迪恩·凱恩的簽名,又想要泰瑞·海切爾的吧?先說好,《露易斯和克拉克》可沒我的戲份了,想再要簽名我也只能寄希望於街頭偶遇了。」
提到泰瑞·海切爾,威廉倒是對這位美艷的女演員有點印象,不僅是因為對方如今在好萊塢正當紅,還因為威廉依稀記得,十幾年後紅遍全球的《絕望主婦》一劇中,大受歡迎的單親媽媽蘇珊一角就由泰瑞·海切爾扮演。
「不不不,不是想要簽名,而是。」丹尼壓低聲音,吭哧吭哧的說:「我知道你有經紀人了,那麼,你有經理人了么?」
「經理人?」威廉愣了一下:「不,還沒有。」
在好萊塢,經紀人和經理人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工作類型,經紀人是每個演員必須的,全權代理演員們的業務,替演員做長遠規劃,負責和製片商、劇組、廠商談劇本談合同等等,然後根據合同總值抽取傭金。
一般來說,經紀人並不是專屬於哪個演員的,他們手底下往往帶著眾多的明星演員,有時候還為編劇代理業務,在威廉的經紀人,亞蒙·高夫曼簽約的威廉·莫瑞斯經紀人公司,一共只有一百來名經紀人,客戶卻有兩千多名,平均每個經紀人要帶二十來個客戶——當然,這只是平均數字,現實情況則是,一個WMA合伙人可能簽有幾十個大牌明星,同時有幾個初級經紀人充當助理為他服務,而初級經紀人們,手裡有的連個模特合約都沒有。
而經理人,因為他們負責的工作太多,既要為演員打點裡裡外外的瑣事,又要負責公關、宣傳、危機處理等事情,既像私人秘書又像助手保姆,一個大牌演員的內外雜事就可以讓一個經理人忙的頭昏腦脹,所以經理人給演員大多數提供的就是一對一服務了,表面看經理人的地位收入似乎都不如經紀人,但如果跟的演員比較紅的話,經理人也是不少賺的,因為按照好萊塢的行規,經紀人只能拿合同傭金,經理人可以拿項目的股份。
也正因此,在好萊塢一般只有有些名氣的明星才會請經理人,而他們選擇的經理人往往不是親人就是朋友,比如湯姆·克魯斯的經理人就是他的姐姐。
「你覺得我做經理人怎麼樣?」丹尼滿懷憧憬的望著威廉:「我不準備考大學了,你看,我生在洛杉磯,又對好萊塢那麼有興趣,加上你,我的朋友正好是一個有著遠大志向的演員,難道你不覺得我們倆是絕配的工作夥伴么?」
威廉眨了眨眼,沒有說話。
久久沒得到回應,丹尼有些失落的說:「好吧,畢竟我太年輕,你不信任我能當好一個經理人也是應該的,如果我是你的話,或許也會選擇自己的媽媽當經理人。」
「瑪德琳更不適合這份工作。」威廉搖頭說:「她是個畫家,腦海里的藝術細胞甚至比生活細胞還要多,讓她去學習著做經理人,不僅她不喜歡不適合,也會把我的工作搞的一團糟的。丹尼,剛剛我猶豫不是準備要拒絕你,而是在思考著你做一個經理人的可能性。」
丹尼雙眼閃閃發亮:「你的答案呢?」
威廉聳肩說:「你喜歡熱鬧,善於交際,為人又很熱心,並且還能從各式各樣的渠道搞來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瞧,你的優點這麼突出,再學習點專業技能的話,不正是一個好經理人的苗子么?」
丹尼興奮的大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會答應我的!」
躲開丹尼熱情的熊抱,威廉笑著說:「不過要我說,大學還是要上的,哪怕只是讀一些社區大學公關類的課程呢,那對開闊你的眼界有幫助。不然如果以後我遇上了什麼大事件要你出面處理,對著鏡頭和話筒你卻不知道該怎麼去應付媒體,那多糟糕?」
「沒問題!」丹尼豪情壯志的說:「我會為成為一個最頂級的經理人而努力的!」
……
《飛躍比弗利90210》第四季的首播收視只有1.5,而且在之後的十幾集里,還一度跌落到收視只有1.3的慘境。
不過從第20集播出開始,《90210》的收視率卻奇迹般的回暖了,從2.1到2.3,再到2.4,2.6,劇終集的收視率甚至到達了驚人的2.7!就連劇終集的重播,都有將近四百萬的觀看人次!
對於一部前期風光後期無力,已經開始顯現出頹勢的青春劇來說,這樣的成績無疑是非常驚喜的。
作為拉動收視的大功臣,威廉也正式通過普林斯頓這個角色,走入了很多電視劇愛好者的視線里,並成為一個讓人看一眼就能記住的「熟面孔」。
報紙雜誌上對普林斯頓這個角色給予了很好的評價,《洛城周刊》就曾撰文說:「《飛躍比弗利90210》里,威廉飾演的普林斯頓從一出場,就用無比新鮮又無敵英俊的面孔吸引了不少觀眾的注意,而在接下來的幾集里,他又用那渾然天成的貴公子氣質征服了人。」
「哪怕普林斯頓在最後被編劇們揭曉其實是個反面角色,但觀眾們也不忍責怪他,甚至為他和娜歐米那段未能修成正果的戀情而惋惜——因為在娜歐米說分手的時候,威廉·布蘭德利所表演的普林斯頓受傷的表情實在是太真實了,真實到每個人都覺得他是真的心碎了,然後便不忍苛責他一開始的欺騙。」
「不過只看純文字劇本的話,普林斯頓這個角色的確不怎麼討喜,但經過布蘭德利的一番表演,他卻立刻變得叫人喜歡起來了。不得不說,這是演員賦予了角色一種特殊的,令人喜愛的魅力。」
而在FOX電視台進行的街頭採訪中,受訪者們的發言顯然更活潑點:
「我們愛普林斯頓!」紐約某所公立高中的幾位女學生爭先恐後的說:「他是這部劇開播以來出現的最帥的男人,比伊森和利亞姆都要帥!而且舉手投足就像是一個天生的貴公子!」
「娜歐米不應該放棄他,她會後悔的!」
「你有威廉·布蘭德利的聯繫方式么?我們想要和他約會!」
波士頓一名二十齣頭的職業女性顯然也是個青春劇愛好者:「普林斯頓下季還會再出現么?」這名女士雖然趕著上班,但在看到FOX電視台的台標后,仍然選擇停下來接受了一個短暫採訪:「說實在的,為什麼你們一開始選常規演員的時候沒有挑到他呢?他絕對值得一個常規角色!」
《90210》的官方網站上,類似的留言層不出窮,很多觀眾都強烈要求編劇們給普林斯頓加戲,使他成為一個能固定出現的常規角色,並且和娜歐米破鏡重圓。
只是,《90210》的製片方最後還是在官方網站上發出了一個公告,很遺憾的通知所有觀眾:「演員威廉·布蘭德利在劇中的全部戲份已經完結,並且劇組也已經和他結束了合同,所以下個季度普林斯頓不會再出現。」
公告發出之後,電視劇官網網站論壇里哀聲一片,劇迷們紛紛用措辭強烈的發帖來表示自己的不滿。
直到又過了幾天,有小道消息流傳說,普林斯頓這個角色不會再出現的真正原因,是編劇們對娜歐米的真愛另有安排后,觀眾們沸騰的情緒才被安撫下來,轉而開始猜測大小姐娜歐米最後到底會情落誰家。
不過,真相真的是這樣么?
「當然不是!哪家電視台會傻到明知有收視靈藥在卻不去用,眼睜睜看著電視劇的收視率再次變得半死不活的?」咖啡館里,亞蒙·高夫曼坐在威廉對面興高采烈的說:「《90210》的編劇們其實已經在考慮將普林斯頓改寫成一個常規角色了,反正這電視劇最少還要再出兩季,哪怕是現在才出現的新角色未來也有很大的發展空間,劇組甚至已經向我發出了邀請,不過,我拒絕了。」
威廉右手托著下班看著亞蒙,沒有說話。
威廉冷淡的回應卻令亞蒙覺得有點失望,他撇撇嘴說:「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賣關子不成功,亞蒙·高夫曼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