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承諾

皚皚白雪覆蓋在天地間,屋頂的瓦片和地面上都鋪滿了厚厚的積雪,路上人來人往的行人都換上了冬衣,裹緊衣袍一路目不斜視匆忙走過,誰也沒注意到,一處巍峨富麗的大宅門前,幾個小孩兒正在踢打一個倒在雪地里的少年……

姜離穿著雪白的裘襖棉衣,撐著油紙傘站在雪地里到處亂跑,不經意回頭,就看到了倒在雪地里的少年。

看他身上傷痕纍纍,她忍不住走了過去,「你為什麼都不還手呢,」

那個少年卻沒有理會她。

她有些不高興,耐著性子,放低了聲音繼續道:「我在和你說話呢。」

那人依舊低著頭,看也沒看她一眼。

從來沒有人這樣無視過她,她很是生氣,轉眼看到他布滿傷痕的手臂,又覺得於心不忍。

黑白分明的眼珠轉了轉,她把手中的油紙傘丟在一旁,在冰冷的雪地里跪坐下來,歪著頭去看他的臉。

那少年似乎是拗不過她了,幽幽嘆息了聲,無奈地抬起頭,一雙幽深的眸子直直對上她的……

「砰--」

姜離捂著疼痛的後腦勺坐起身來。【為什麼突然頭疼了呢?】

緩了緩神,姜離轉頭看到的是空無一人的大堂,桌上的蠟燭已經燒了一大半,滴滴紅淚滑下,她躺在那張軟椅上,原本在這裡的卿不離早已不知去向。

怔怔坐在軟椅上,姜離還在想著剛才那個奇怪的夢。

她很小的時候曾來過金陵城,那時是前太傅秦觀帶她來的,在金陵她好像還遇見了什麼人,之前也曾想起過這件事,後來被晃兒打斷也就暫時性的忘了,不是剛才那個夢,恐怕她早忘得一乾二淨了。

想起夢中的場景,姜離怔怔看著自己的手。

指尖彷彿還殘留著那人微涼的溫度,奇怪的是,她怎麼也想不起那個人臉,只是有種莫名的預感,總覺得那個人她好像似曾相識,在哪裡看到過……

「怎麼會突然想起這些了。」想了好久都想不起來,姜離乾脆放棄,嗤笑自己莫名其妙的執著。

她掀開薄被站起身來,外面一片黑暗,不知是什麼時辰了。

「不知傅九容回來了沒……」

喃喃自語著,姜離正想找晃兒,讓她去看看傅九容他們回來沒,腳步一邁出大堂門口,她才記起來晃兒被小緞接走了,現在不在這府上。

院里一片靜謐,半個人影都看不到,想來其他人都已經睡下了,揉揉酸疼的肩膀,姜離曬然往回走,想著是不是乾脆回去房間比較好。

「你醒了?」

耳邊突兀地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誰?」姜離沒有防備,被嚇了一跳。

她抬起頭,便看到幾步以外的迴廊下,卿不離懶懶斜倚著柱子,雙手環抱在胸前,那雙妖冶的紅眸正好整以暇地盯著她。

雖然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但姜離私心覺得,他只是不好當場拂了她的面子,所以才沒有把對她的鄙視□裸的擺在臉上。

這樣一想,姜離更覺得丟臉了。

「你在這裡做什麼?」呵呵乾笑兩聲,姜離問。

「沒什麼,睡不著了所以出來走走看。」卿不離吐出一聲輕嘆,話語里透著說不出的悵然。

姜離錯愕的看了他一眼。

這次再次見面后,她一直覺得卿不離有哪裡變了,一時又說不上來是哪裡變了,這時才幡然醒悟過來。

比起以前,現在的卿不離變得穩重了許多,安靜了許多。

是否真的如別人所說,權利會讓人一夜間長大?

想到這些,姜離說不清心裡的悵惘是為什麼。一方面,她覺得這樣的卿不離比較適合生活在皇宮,另一方面,她又隱隱懷念起從前那個總是恣意妄為,不受拘束的卿不離……

「卿不離,你……」

直到對上他疑惑的眼眸,姜離才發覺,她在不知不覺間叫出了他的名字。

張了張嘴,她想說些什麼,好幾次話到了嘴邊,又很快咽了回去。猶疑了半晌,她最終只吐出一句:「沒什麼,突然想叫叫你罷了。」

她其實是想問他如今過得好不好。這個念頭剛竄出來,她就忍不住嘲笑自己的虛偽,身處在明爭暗鬥的皇室里,他又怎會過得好,明明知道這些,她竟還想問他過得好不好!

無法出口的話化作一聲嘆息,姜離盯著廊下亮著的燈籠出神。

卿不離看了她一眼,十分反常的沒有問什麼,斜倚在廊下,與她一樣陷入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姜離的鼻尖忽然一涼,她摸了摸,垂眸看著手指上的東西,原來是一片桃花瓣。

轉頭看向庭院外,姜離這才注意到,院中的一株桃樹上的花骨朵已經開了,綻放出艷麗的花朵。

「原來桃花開了。」

就在幾日之前,楚曦還和她說,等到龍泉寺的桃花開了就陪她去看看。如今桃花已開,他卻拋卻了從前所有,與她走上了兩條截然不同的路,徹底背道而馳了。

是否這世間的事都如這約定一般,輕易就會變卦,讓人措手不及。

姜離很討厭自己這樣悲春傷秋的樣子,若是給傅九容看到了,指不定又要怎麼嘲笑她了。

心中明明這樣想著,姜離還是忍不住開口,說出的話不知是說給卿不離聽,還是單純的只是在問自己。

「承諾真是不值得相信的東西,既然明知做不到,當初為何還要說出來呢……」

她的聲音很輕,在這沉寂如水的黑夜裡顯得格外寂寥。

卿不離一直注視著她,看到她瞬間黯下去的眼眸,胸口一滯,隱隱一陣鈍痛。

他很不喜歡看見她這種樣子。

「我連續趕了兩天一夜的路,在路上一刻鐘也不曾歇息過。」

卿不離的聲音忽然響起。姜離抬起頭,雙眼迷茫的聽著他繼續說下去:「我晚上說過,我會趕來助你只不過是為了報答你,現在我改口,我會來都是因為擔心你,我怕再也看不到你,所以才會這樣急著趕來……」

許是這夜色如水,那雙紅色眸子里也溫柔如水。

抬頭迎上她的目光,他一字一頓地說:「我以我卿氏皇族的名義向你承諾: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只要你需要,就算隔了再遠我也一定會趕到你身邊。哪怕……」

她的瞳孔猛地緊縮。

「--黃泉碧落,我都願追隨你!」

不知名的情愫,在胸口一點一點蕩漾開來。

******

大宛國的情況現在並不樂觀,加上此行的目的是為了取得藥引,所以卿不離在休息了一天後,第二天的晚上就連夜出發,想要在最短時間內儘快趕回大宛國。

他來得匆忙,走得也匆忙。

卿不離走的時候,將不利並沒有去送他。去的人是傅九容。

其實她原本是想要送他到城外的,但是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就被他阻止了,他說這麼晚了外面不安全,天色又不是很好玩,她剛剛病癒就不要出去了,免得再度著涼生病了就不好了。

見他很堅持不讓她去,姜離也就只好作罷。

她想不通的是,卿不離多厭惡傅九容人人都看得見,現在他竟然主動提出讓那老狐狸送他一程,這實在奇怪啊~!

「公子,你不要掐了啊啊--」

一聲悲鳴在姜離耳邊炸開,驚得她所有的注意力統統回籠。

低頭看著一臉潸然欲泣的晃兒,她正滿臉憤憤的瞪著姜離的手……呃,因為姜離的手一直擰著她的胳膊!

「好痛啊~!」趁著姜離呆了一瞬,晃兒趕忙縮回自己的胳膊。

嗚,都快變青了。

剛才一直琢磨著卿不離為什麼突然找上傅九容,姜離完全沒注意到自己正在荼毒晃兒。

昨日下午,傅九容就把小緞和晃兒接到了陸航這裡,準備手上的事情一處理完,就趕快回皇宮。

曬然笑笑,姜離很不好意思:「抱歉抱歉,我剛才在想事情。」

晃兒委屈的扁扁嘴。

重新將思緒專註到眼前的書上,姜離看了不到兩行字,忽然想起來傅九容一大早就去送卿不離,看樣子也該回來了吧。

「傅九容呢?回來了沒?」

晃兒正揉著被姜離掐痛的地方,聽到她突然這麼問,想了想才回答:「回來了。不過九王爺他很快又出去了。」

見姜離似有不滿,晃兒接著道:「對了,他還留了句話給公子你。」

「什麼話?」

「他讓我轉告公子,不要忘了昨夜的約定就好。」想起傅九容說這話時唇畔那曖昧不清的微笑,晃兒只覺得莫名。

「哦?」姜離挑眉笑笑。

沒有錯過姜離眼中轉瞬即逝的柔和,晃兒禁不住問:「公子,什麼約定吶?」

姜離抬頭看她,臉上揚起一抹『傅九容式淡笑』,笑眯眯看著晃兒:「你真想知道?」

晃兒用力點點頭。

姜離唇畔的弧度擴大了些。

沖她勾勾手指,姜離示意晃兒到她身邊來。

晃兒不疑有他,乖巧的來到她面前,俯身附耳過來。

一手擰著晃兒的耳朵,姜離吐氣如蘭靠近她,用最柔和的聲音輕輕說著:「晃兒,你知道喜歡多事的人都有什麼下場嗎?」

晃兒眨眨眼,表示不解。

姜離的笑容越發燦爛,看得晃兒心中頓時警鈴大作,下意識地想要趕緊退後,但是為時已晚,來不及了……

擰著晃兒的耳朵,姜離突然揚聲道:「我最喜歡割掉他們的耳朵,叫他們再也不能亂打聽什麼!」

「公子……」

晃兒捂著被鎮痛的耳朵,趕緊退後。

姜離收回手,拿起才看了一半的書,淡淡問道:「還想再打聽么?」

晃兒搖搖頭,再搖搖頭。

「那還不下去。」

「奴才知道了。」

晃兒一蹦三尺遠,兔子一樣趕緊飛快竄出房間,生怕晚一步就會被姜離再度捉弄。

沒了晃兒在旁邊打擾,姜離獨自倚靠在桌旁繼續看書,眼睛雖然未曾離開過書頁,她的神思卻怎麼也集中不了。

想到傅九容留給她的話,姜離握著書本的手緊了緊,最終還是放棄般的把書丟開,舒展著胳膊站起身來,沖外面喚道:「晃兒。」

一直蹲在外面折磨花花草草的晃兒立馬跑了進來:「在!」

「隨我去一個地方。」

「啊?什麼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

******

這廂,傅九容和小緞剛從外面回來,忙著在房間里收拾東西,準備隨時啟程回龍城。

「王爺,這是什麼?」

小緞幫著傅九容一起整理東西,無意中在床上摸到一樣東西。

是一面令牌。上面雕刻著繁複的花紋圖案,中間用古篆體寫著一個「卿」字兒。

傅九容看到那東西就皺眉,那是早上送卿不離出城時,卿不離丟給他的,大宛國卿氏皇族特有的令牌。

當時卿不離給他這令牌時,說:「如果以後姜離有危險,他解決不了,就用這面令牌交換,他一定會出手相助。但相對的,你傅九容得答應,以後都要離開姜離,死都不能出現在她面前了!」

「你這是在挑釁我?」傅九容眉梢一挑。

「是又如何?」卿不離哼道。

兩人目光在空中相撞,氣氛僵硬,隨時都有可能劍拔弩張。

「你根本不懂她,也妄想與我爭?」

卿不離被他的話噎住了,頓了頓,硬著嘴繼續道:「不試試怎麼知道!」

沉默著看著他手中的令牌,良久,傅九容譏諷的笑笑:「不管你怎麼想,唯獨阿離,我絕不會放手。這令牌你自己拿回去吧。」

「你--」

卿不離被他氣得渾身發抖。

好不容易才忍住沒發作,卿不離緩了緩神,告訴他如果以後需要幫忙,就託人將令牌給他。

說罷卿不離看也不看傅九容,將令牌硬塞到他手中,提著韁繩就騎馬轉頭離去。

他也沒太在意,回來時隨手就把這令牌丟到了床上。

眼前彷彿還浮現著卿不離拿出令牌時的囂張氣焰,實在礙眼至極,傅九容冷哼一聲:「給我丟得遠遠的,我不想看到這東西。」

「啊?」小緞莫名其妙的眨著眼睛。

傅九容卻不再理會他,自顧自收拾書桌上的東西去了。

小緞訕訕的看著手中的令牌,不明白自家王爺看到這令牌為什麼會這麼火大,隨手將它放在了懷中,小緞暗暗尋思著等待會兒收拾完東西再拿去丟了好了。

「對了,純然已經快到金陵了,你忙完手裡的事就快去城外接她。」忽然想起些事情,傅九容吩咐道。

小緞不解:「王爺不親自去接純然小姐么?」

傅九容搖搖頭,不知是想起了什麼事情,低笑一聲:「我與人有約了。」

這金陵難道還有什麼舊識不成?

小緞皺緊了眉頭,滿頭霧水。

雖然不知傅九容是與誰有約了,他不說,小緞也不好再多問些什麼,把手裡的行裝統統打包裝好,和傅九容說了一聲就帶人一起去接央純然去了。

傅九容處理完手中的書信,抬頭看一眼外面晴朗的天色,淡淡一笑,快步走到屏風后脫下沾滿塵土的衣服,重新拿了件白衣換上。

拂了拂衣袖上的褶皺,傅九容負手走出房間,唇畔帶著淺笑往外走。

轟--

腳步剛邁出門口,耳邊突然一陣轟鳴,傅九容的腳步陡然停滯住。

一陣強烈的暈眩襲來,眼前的花草慢慢變得模糊起來,他沒來由的一陣心慌,一手扶住身邊的柱頭。

扶在柱頭上的手輕輕顫抖著,他想要強行將那陣暈眩壓下,眼前的視線卻越來越朦朧,最後徹底陷入一片黑暗……

「怎會……」

失聲呢喃著,傅九容的臉色是從未有過的慌張。

他用力閉了閉眼,再度睜開時,看得見的依舊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

手指顫抖著滑下柱子,力度大得在上面留下好幾道指痕,傅九容獃獃站在門口,像是一盆涼水突然從頭頂淋下來,澆滅了他心中所有的期望。

「王爺?」

有侍衛進來稟報事情,抬頭就看到傅九容面無血色站在門口,扶著柱頭的手顫抖著,眼睛里一片灰暗。

傅九容勉力支撐住身體,豈料,那陣暈眩越來越強烈,頃刻間就席捲了他所有心緒,他還來不及想其他,整個人就昏了過去……

「王爺!快來人啊!」

失去意識前,他聽到的是侍衛驚慌失措的呼喊聲。

作者有話要說:~\(≧▽≦)/~有錯字的話大家記得提醒下,沒修改估計會有挺多錯字,下周三晚上發新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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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臣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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