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儘管眾臣一再反對,姜離最後還是決定御駕親征,並且由軍機大臣顧青和鎮南將軍封意亭協助左右,率領十萬精兵一同前往滄州。
經過連續三日的趕路,姜離他們終於到達了滄州境內。和顧青等人商量后,決意由姜離先率三萬禁衛軍進城,其餘兵馬則由封意亭率領著,駐紮在滄州城外北部三裡外,準備隨時聽候號令行事。
滄州城位於大龍朝的北部,其實要攻下的難度並不算大,最大的問題,就是滄州城四面環山,唯一能夠進入城中的通道,是南面方向叫做陰山的一處峽谷,地勢極為險峻,四面都是陡峭的懸崖峭壁,終年白霧繚繞,不說普通的人,就連方向感最強烈的大雁進去了都會迷失方向。因此,陰山又被叫做「雁難歸」。
陰山易守難攻,是最為險峻的一處關谷,這也是楚曦的軍隊在到了滄州十裡外以後,就沒有再近一步,駐紮在原地遲遲不動的原因。
連日來的舟車勞頓,姜離還未來得及喘口氣,稍事歇息,就忙著進入城中,與軍機大臣顧青,以及其他武將一同商議對策。
滄州外雖有險峻的岐山暫時擋住了楚軍的去路,但難保他們會很快就找到破解方法,攻入城中,他們只能更快找到機會,將楚軍徹底封死在陰山……
「你這樣會不會太勉強自己了?」看著姜離從議事大廳回來后,二話不說就癱倒在床上,閉著眼睛,懶得再動一下,卿不離忍不住皺眉。
「朕要儘快找出解決楚曦的辦法,否則以後會更頭疼的。」姜離閉著眼睛,聲音有氣無力。
卿不離看了看她蒼白的臉色,走到窗下,就著水盆里的棉布,用溫水打濕,爾後走到姜離身邊坐下,將棉布覆蓋在她的眼睛上。
溫熱的棉布覆上雙眼,正好緩解了眼睛的酸痛,姜離莞爾一笑,道:「卿不離,謝了。」
卿不離沒有理她,自顧自道:「我想現在唯一的優勢,恐怕就是陰山這一關谷,決勝的關鍵,就在這裡。」
「朕也這樣想。」
「聽說楚曦那裡來了個極其厲害的謀臣,不知會是誰?」想起無意中聽到的傳聞,卿不離兀自沉吟。
「朕知道……」
姜離囁嚅著唇,喃喃道:「再厲害的謀臣,朕也不會怕他半分。」
卿不離斜睨著她,似笑非笑:「當真無論是誰也不怕?」
「那是當然。」
「那……如果是傅九容呢?」
卿不離的話一落下,姜離掀開覆在眼睛上的棉布,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對上卿不離的,看得卿不離莫名的一陣心慌。
「我只是開玩笑。」片刻后,卿不離訕訕地轉開目光。
姜離瞪他一眼,哼了聲:「朕也沒當真。」
她只是……突然間聽到這個名字,有些詫異罷了。
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什麼,卿不離眸光一轉,隨口道:「聽說楚曦派了他的謀臣過來談判,他想做什麼?」
「他想做什麼朕也不會讓他如願。」姜離興緻缺缺地擺擺手,腦中模糊的想著,楚曦派來談判的謀臣似乎是今夜到……
這陣子沒一天睡得安穩,加上連續幾天的趕路,姜離早已疲憊不堪,所以倒在床上很快就睡了過去。
見她睡著了,卿不離小心的替她脫了鞋襪,又把薄被拉過來替她蓋上,就這樣坐在床邊靜靜守著她。
從懷中拿出一封信,卿不離慢吞吞展開信紙,看著落款「傅九容」三個字,一陣恍惚。
這是那日傅九容身邊的小緞親自交給他的。
他當時問小緞,傅九容將這封信交給他時可有說什麼,小緞點點頭,說:「王爺讓我告訴殿下,打開一看就明白了。」
他暗感疑惑,小緞離去時才打開了信,信上只寫了一句話--金陵城一言,可還算數?
傅九容所說的,是卿不離當初在離開金陵城時,他對傅九容說,有朝一日姜離需要幫忙就用這令牌去找他,他定會出手相助,相反的,傅九容就要從此離開姜離的身邊,至死不能再見她!
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傅九容的所作所為,卿不離眉頭皺得更緊。
他到底為了什麼,要棄姜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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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姜離是在一陣樂聲中醒來的,起床走到房門口,她始知是卿不離在吹塤。
月光下,卿不離一身紫衣倚靠在院中的桃樹下,紛紛揚揚的花瓣落了他滿身滿頭,他渾然不覺,閉著眼睛吹著一首凄涼的曲子。
「這曲子真好聽。」
待他一曲完畢,姜離才出聲。
卿不離抬頭看她,暗紅色的眼眸在黑夜中深沉得好似墨色:「這是我母妃教我的。」
姜離怔了怔。
她一出生母后就去世了,所以她從未見過她,更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只依稀從自幼照顧自己的黃公公口中得知,她的母后沈容和是個了不起的女子,為了父皇從小女扮男裝,耗盡半生助他登上帝位。可最後,她卻沒有福分去享受這榮華富貴,生下姜離便逝去了……
想起年幼時秦太傅每次提到母后的表情,那張俊美無雙的臉上溫柔至極的樣子,姜離心中唏噓。
「你……」姜離囁嚅著唇,想說什麼,話剛出口,又突然間忘了自己想問什麼,最後乾脆什麼也不說了。
漫步走到她身邊,卿不離把玩著手中的塤,狀似漫不經心地說道:「我母妃當初為我取名叫不離,我父皇姓卿,卿不離,她便是希望父皇永遠不會離去,可她到底沒能留住父皇,自己倒很快香消玉殞……」
說到這裡,卿不離嘴角帶著一抹嘲弄的笑,沒有再說下去。
姜離沒有安慰過別人,她咬著唇看著他半晌,終究什麼也沒說。
她不說話,卿不離也沒有再出聲,庭院中一片靜謐,靜得只聽得見花瓣被風吹著,最後沙沙落地的聲音。
最後,是前來稟報事情的內侍打斷了這凝滯的氣氛。
「皇上,楚軍派來的人來了。」
姜離遲鈍了半刻,這才記起楚曦派了謀臣前來。「人現在在哪裡?」
「已經到前面大廳了。」
姜離想了想,又問:「就他一人來么?」
「回皇上,是。」
姜離譏誚地笑笑,不知是該誇那人勇氣可嘉,還是該說他過度自信。
雖說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不過眼下誰也不能料到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情,那人居然只身前來敵營,倒真是膽子夠大啊。
冷笑一聲,姜離整了整微微凌亂的外袍,隨那內侍前往前廳,去見那位單獨前來的楚軍謀臣。
卿不離則隨她左右,與她一同出去。
到大廳門口時,軍機大臣顧青也在,抬頭看到姜離時,目光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下頭。
難得看到顧青這種表情,姜離正覺得奇怪,就感覺到身邊的卿不離腳步陡然滯住。
姜離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大廳中站了一人,他背對著姜離,她看不到那人的臉,只瞧見他白衣如雪,頎長的身影莫名讓她覺得眼熟。
姜離眉頭微蹙,張口問道:「你就是楚曦派來的謀臣?」
聽到她的聲音,那人渾身一震。
見他半晌沒有動靜,姜離正覺得不耐煩,就看到那人徐徐轉過身來……
剎那間,彷彿整個天地都陷入死寂。
姜離獃獃地看著那人,張開的唇不受控制地輕顫著。
那人眉目如畫,俊逸出塵,一身白衣如雪,僅僅是隨意站著那裡,卻不知不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你……」
姜離心中驚駭不已,腳下不自覺地後退幾步,一個趔趄,腳下一時不穩,差點跌倒。
摔倒前,姜離恍惚看到對面那人臉色微變,似要伸手扶住她的樣子。
「小心!」在姜離摔倒前,卿不離及時出手扶住了她。
姜離勉強站穩,連忙抬頭看向對面那人,卻發現那張俊美如謫仙的臉上,什麼也沒有,一片淡漠。
如果不是剛剛扭到的腳踝正一陣一陣的疼痛,姜離都忍不住懷疑,眼前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夢,夢醒了,就什麼都恢復如常了。
好像過去了很久很久,又似乎只過去短短一瞬,姜離望著那張熟悉的臉,猶是不敢置信,睜大雙眼一瞬不瞬地緊盯著他:「你是楚曦的謀臣?」
「是。」那人揚唇笑了,笑得雲淡風輕。
姜離咬緊下唇盯著他,她曾想過很多次,自己何時能學他一般,做到任何事情發生都依舊可以處變不驚,依舊笑得如沐春風,可她實在學不來,她沒有他那麼好的修養。這一刻她真的笑不出來。
「原來是皇上御駕親征。」那人淡淡的聲音掠過耳際,眼睛看到的是他淡若春風的淺笑,姜離別說是學著他的笑,此時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無數的憤怒與質問齊齊湧上來,堵在了喉嚨口,讓她無法成聲。
隔著短短几步的距離,姜離張大雙眼,就這麼死死盯著他。
那人也不急著說話,負手站在原地,手中有一下沒一下的把玩著一柄摺扇,一身如雪白衣纖塵不染。
最後,最先忍不住出聲的是卿不離,他上前一步,滿臉震驚的盯著那人的臉:「傅九容,你怎麼會是楚曦的謀臣?」
顧青忍耐許久,終究沒有再忍下去,瞪著傅九容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怒聲低吼道:「前些日子聽皇上說你辭官,原來你不是辭官,是做了叛國的佞臣賊子!」
「你快說,你怎麼會是晨曦的謀臣?」卿不離氣得上前揪住傅九容的衣襟。
傅九容看著揪住自己衣襟的手,眸光一冷,手腕一轉,那柄摺扇轉了轉,準確無誤的狠狠敲在卿不離手上。
「嘶--」卿不離吃痛之下連忙收回手,連帶著身體也不自覺地後退兩步,滿眼驚悸的望著傅九容。
姜離沒有動,雙腿猶如灌了鉛,沉重到讓她無法邁出半步。
悲哀的是,姜離發覺此刻自己居然還有心情調侃,下午卿不離還在開玩笑說,如果楚曦派來的人是傅九容怎麼辦,如今居然……一語成箴!
「你……」見姜離久久沒有反應,顧青正想繼續罵傅九容這叛國的佞臣,卻看到姜離突然幾步走到傅九容面前,與他保持著短短一步的距離,一字一頓地道:「你背叛朕,投靠楚曦。」
她的語氣里沒有疑問,是再自然不過的陳述語句,顧青卻莫名覺得,她那句話充滿了質問和憤怒。
「良禽擇木而棲,僅此而已。」傅九容低頭凝眸瞧著她,目光定格在她的臉上。
姜離死死咬緊牙關,將那些隨時都有可能脫口而出的狠狠咽了回去,垂在身側的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如此反覆好幾次,最後終究沒有忍耐住,抬手狠狠朝傅九容的臉打了下去……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狠狠打在了傅九容的臉上,白皙的左臉頰上頓時留下一記紅印。
傅九容竟沒有躲開!
顧青和卿不離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姜離剛才那一巴掌用的力氣很大,傅九容感覺到唇齒間隱隱有血腥的味道,他一手撫上被打的左臉,如墨的眼眸中不帶一絲情緒,就這麼抬頭對上姜離的眼睛,眸光淡淡的,一字一句地說:「我今日來,只是想替楚王傳句話:三日後陰山交戰。」
姜離在打了那巴掌后本來有些後悔,可看到他這番模樣后,心底的那一絲愧意登時被她生生壓了下去。
「那你就替朕轉告他,朕這次絕不會再念昔日恩情,誓要拿下他的人頭!」姜離一字一句說得極其狠絕,吐出的話彷彿被惡狠狠咬碎,從齒縫裡擠出的。
眸光一轉,她咬牙望著他:「還有你!傅九容,你我今日恩斷情絕!從今以後,你就是朕的敵人!」
傅九容背脊一僵,眸子里掠過一抹哀慟,但那情緒很快就被掩去了,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來不及看清。
「那麼……」傅九容最後深深看姜離一眼,淡笑道:「我告辭了。」
姜離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才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冷冷吐出兩個字:「不送!」
聞言,傅九容也只是淡淡一笑,似全然不放在心上,施施然轉身。
「皇上……」
顧青臉色一變,沒想到姜離會這麼輕易就放傅九容走。
「讓他走。」姜離冷眼看著傅九容。
眉梢挑了挑,傅九容沖姜離略一頷首,便徑直走出大廳,頭也不回的離開。
姜離死死咬緊牙關,看著他的白衣在黑夜中漸行漸遠,直到被夜色徹底掩去,再也看不見了。
「皇上,這種叛國佞臣,怎麼能這麼輕易放他離開!」顧青滿臉不贊同。
「楚曦故意派他來,不過是想讓他擾亂朕的心神,朕不會認輸!」
想到傅九容離去時臉上都帶著那抹淡然的笑容,姜離的手猛地蜷縮成拳,尖銳的指甲生生陷入了掌心也不自知。
「不管是楚曦還是傅九容,朕一定會親手殺了他們!」
顧青被她語氣里的狠絕震住,有那麼一瞬,竟無法出聲。
在姜離看不到的方向,卿不離緊緊捂著胸口,傅九容當日給他的信就放在懷中。想到信上寫的話,卿不離一時間心亂如麻。
傅九容早就決定了要背叛姜離了么?
可是,既是如此,他又何必特意派人送信給他,讓他護在姜離左右?
外面,一輪明月被厚厚的烏雲漸漸遮蓋住,夜空黯淡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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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出月隱沒,天空中只依稀看得到幾點星子,散發著微弱的光亮。傅九容策馬揚鞭,寬大的白衣在風中獵獵作響,好似催促著他儘快遠離滄州城,遠離這個有她的地方。
他沒想到,她會突然間出現在滄州,也沒想到她會御駕親征,乍然聽到她聲音的那一刻,他引以為傲的自制力也完全無用,慶幸的是他那時背對著她,才沒有讓她看到他眼中的掙扎情緒。
呼嘯的風掠過臉頰,被姜離打過的地方越發疼痛,也讓傅九容更清醒。
腳下的路彷彿怎麼也走不到盡頭,傅九容微眯著眼看著前方,如置身夢中,久久不願清醒。
直至他已經連續趕了三個時辰的路,回到了楚軍紮營的營地,他仍渾渾噩噩的,任由身邊的小廝將他扶下馬,他站在原地,沒有動。
「傅公子,楚王傳召你前去見他。」有侍衛看到他,連忙迎上來。
傅九容這才漸漸恢復清明,沒有看那侍衛,淡漠的說了句「知道了」便不再開口。
微微凜神,傅九容垂目斂去眸中的情緒,再抬頭時已是一臉平靜,默然朝楚曦所在的主營而去。
主營的議事帳篷外有多名侍衛把守著,除了楚曦允許,其他人不得隨意踏入半步。守在帳外的侍衛見傅九容朝這邊而來,唰地用刀擋在他面前。
曾幾何時,自己也會淪落到這種被擋在外面的境地,傅九容自嘲地笑笑。
「是楚王召我前來的。」即便如此,傅九容的語氣依舊是淡淡的。
那侍衛看傅九容一眼,擋在前面的刀沒有鬆開,冷聲道:「楚王正在帳內與各位主帥商量事情,傅公子若有事情,等楚王他們議完事再說。」
他的話音未落,傅九容就聽到帳內有人說話的聲音,他挑了挑眉,意味深長地瞥了那說話的侍衛一眼。
「既然如此,我在這裡等他。」明知對方是有意的,傅九容也沒有多說什麼,轉過身望著漆黑無月的夜空暗自出神。
這一等就是整整一個時辰,楚曦才遣散帳內的各將領,出來時看到傅九容依舊站在帳外,他眼中閃過一絲玩味。
「呀!瞧我這記性,把九容你忘了。」楚曦懊惱的拍拍額頭,「你已經等很久了吧,快進來。」
傅九容看著他裝模作樣作戲,眼底氤氳起一片深沉的墨色,嘴角勾起微笑:「不,我也剛剛來。」
「是么。」楚曦亦是一笑,眼中意味不明。
傅九容但笑不語。
靜默片刻,傅九容道:「話我已經傳到了,他們也同意了,三日後陰山交戰。」
「那就好。」楚曦點點頭。
「九容你常年行軍打仗,必定早已知曉如何破解陰山了吧?」頓了頓,楚曦又道。
傅九容搖搖頭:「目前還沒有想到破解的方法。」這傅九容說的倒是實話,陰山易守難攻,他的確還沒想到如何應對。
楚曦聞言,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不急,還有三日才開戰。」
楚曦很快便讓傅九容退下,傅九容側首瞥一眼他,沒有說出此次來滄州的主帥就是姜離,反正再過三日開戰他自會知道,他何必多言。傅九容不負責任的想著。
回到自己所住的營帳,傅九容正巧遇到那位前來為央純然醫治眼睛的大夫來了。楚曦這人雖然現在總愛為難於他,對當初承諾治好央純然眼睛這件事倒沒有食言,在他來這裡的第二天開始就派名醫為她醫治。
「徐大夫,怎麼樣了?」見那位大夫為央純然看過後,傅九容問道。
「我待會兒重新寫一副藥方,明日起按照那方子再吃一陣子葯,她的眼睛就會復明了。」姓徐的名醫為人十分和藹,說話也總是溫聲細語,十分儒雅。
「謝謝大夫。」央純然莞爾笑道。
徐大夫看她一眼,淡笑著點點頭。
「對了,你……」徐大夫還想說什麼,正好對上傅九容的眼睛,他仔細瞧著,臉色微變。
央純然看他盯著傅九容不說話,不禁開口道:「大夫,怎麼了?」
「年輕人,你的眼睛……」徐大夫皺緊了眉頭。
前幾次徐大夫來為央純然醫治時,傅九容都恰好不在,所以他這是第一次見傅九容。
知道被徐大夫看出了端倪,傅九容也沒有在意。
「現在還能看得見?」徐大夫問道。
傅九容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現在的確還看得見,只不過……不論看什麼都開始變得模模糊糊了,彷彿世間萬物都籠罩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霧,讓他看不分明。他很清楚,這雙眼睛估計撐不了多久就會徹底失明了……
「你這種情況我以前也曾遇到過,不過到最後……」徐大夫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下去。
央純然聽得糊塗,仔細回想他們的對話,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大夫,你是說王爺的眼睛……」
徐大夫卻避開視線,沒有回答她。
「老夫先行告退了。」和兩人打了聲招呼,徐大夫背著藥箱離去。
「等等--」
央純然還想再問,卻被傅九容叫住了:「純然,回來。」
「可是,王爺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央純然心急如焚。
「我這雙眼睛……已經治不好了,就這樣吧。」傅九容表情淡淡的,彷彿說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事。
央純然滿臉震驚。
在這短短一瞬間,她想起許多許多傅九容的事。包括他在漠北遇到自己時,聽說自己眼盲后說出要帶她走,他不辭辛苦四處為自己尋訪名醫醫治眼睛,以及他曾在容安王府時問過自己的話,他當時問她眼睛看不到會不會覺得不甘,她說習慣了,他卻說自己做不到她那般豁達……
無數的念頭同時湧上腦海,央純然如今才明白,他當初為何會帶自己走。
原來,他與她……
同病相憐。
央純然跪坐在他身邊,眼前看到的是他模糊的身影,眼淚不受控制的掉了下來。
她的眼睛經過那位徐大夫的醫治,已經能看到模糊的輪廓了,相信再過不久就能重見光明。可是,王爺呢……
想到傅九容就快要失明,再也看不到,央純然心中大慟,竟比自己看不到還要心痛。
「噓,這件事不能讓外人知道。」傅九容微笑著撫著她的長發,安撫道:「不要擔心,我現在還看得見。」
「王爺,即使你看不見了,純然也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咬咬唇,央純然堅定地說道。
傅九容聽完,只是笑著搖搖頭,沒有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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