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容安王府距離楚曦的府邸並不遠,約莫半柱香的路程,卻硬是讓姜離給走上了一炷香之久。一路上她躊躇著到底要不要去,若是被傅九容這廝誤會她在關心他,他日這老狐狸必定會連她也不放在眼裡!

姜離還在繼續糾結著,晃兒已經叩了大門,王府的老管家一看見姜離就跟打了雞血一樣,雙眼放光,躬身請她進去:「皇上,王爺在裡面等著您呢。」

姜離心中莫名跳了跳。

傅九容怎會知道她要來?

不等她想個明白,老管家已經一路吆喝著將她領進了王府的書房,並且恭恭敬敬地將她「送」到門口,那陣勢……完全是不容她落跑!

罷了!

暗暗嘆息一聲,姜離在老管家的灼灼目光中推開了書房的門。

書房裡一片靜謐,姜離差點以為裡面並沒有人,定了定神才注意到,傅九容側身倚在書桌前,正一瞬不瞬地盯視著眼前的一株寒梅,俊美的面容上帶著一絲惘然,那雙細長的鳳目微微眯起,似若有所思……

姜離一怔。

相識這麼多年來,姜離見過很多次傅九容,但每一次見到他時都是一副從容淡然的模樣,嘴角噙著一絲淺笑,如同曉風晨霧般清冽,卻從沒見過他也會出現這樣迷茫的神情。

許是察覺到她的長久注視,傅九容轉頭看見姜離,面上一怔,旋即,便恢復如常,對著她淡淡一笑:「你怎麼來了?」

「朕……聽說某些人病倒了,所以才大發慈悲前來探望。」看一眼傅九容,姜離輕哼一聲。「不過現在看來,你倒是過得挺自在。」

傅九容只是聽著,也不打斷,聽姜離說完后才說:「那麼……臣謝皇上聖恩。」

姜離皺了皺眉。

若是尋常,傅九容絕不會說出這樣虛假的辭令。

幾次欲開口問他到底怎麼了,姜離卻始終吞吞吐吐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傅九容疑惑地看向她:「皇上可是有話要說?」

姜離彆扭地轉頭不看他,自顧自地在桌前拉了張椅子坐下,最後才吞吞吐吐地問:「你的病……怎麼樣了?」

「並無大礙。」傅九容眼睛眨也不眨,起身走到桌前,在姜離對面的位置坐下。

「那就好,那就好……」姜離點點頭,目光卻在傅九容略顯蒼白的臉上掃過,不時偷偷看上兩眼。

期間,傅九容側首,正好對上姜離偷看的眼睛,姜離頓時一囧,支支吾吾著不知該如何解釋。

「這……朕這是……」

傅九容卻只是不在意的笑笑,微眯著眼睛看著窗外即將凋謝的寒梅,感慨道:「我記得你第一次來府里時,也是在梅花即將凋零的時節。」

姜離眼珠轉了轉,欲說些什麼,卻終究什麼也沒說。

「轉眼間,你也十八歲了啊。」傅九容又說,轉頭笑眯眯看著姜離:「也是時候該冊封皇后了吧。」

姜離一僵。

這個話題是她最不願提到的!

其實在她剛滿十二歲時,便不時有大臣進言要她冊立皇后,那時都被何太傅等人的太傅黨以「皇上尚且年幼」給擋了回去,十四歲后更是每次上朝都會因這件事引起爭議,後來因傅九容的「陷害」,她被傳言有斷袖之癖,這情況就再也沒出現過了!

傅九容緩了口氣,繼續道:「不過既然皇上的喜好非常,是不是應當……」

他說得促狹,姜離不禁氣悶。

雖然沒人會騷擾很高興,但一直頂著個「斷袖」之名她也不會歡喜!

如今她斷袖的流言幾乎是盡人皆知,這廝居然還有臉提起這事兒!

一看到這姜離就覺得可恨又可氣,沒好氣地哼道:「依朕看,愛卿才是該娶親了啊!」說到最後,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嫌疑。

沒想到傅九容居然一臉認真地搖搖頭:「臣的婚事早已有準備,皇上就不必擔憂了。」

「咦?」姜離訝異地看向他。「朕怎麼不知道?」

這麼多年來也從未聽說過傅九容的婚事,就連楚曦,雖一直未娶正妻,府里也有好幾名姬妾,反倒是傅九容,他似乎並不熱衷這件事,很多朝臣想要撮合他和自家閨女都被他婉拒了。

傅九容但笑不語。

姜離擰眉,正想繼續追問,傅九容忽地俯身湊了過來……

那張俊美的面容倏地在眼前放大,姜離呆愣了下,面上微微發燙,一瞬間竟有些不知所措,只愣愣地看著他的臉越來越近……

氣氛曖昧而旖旎。

因著生病,他的膚色泛著病態的蒼白,伸過來的手修長白皙,指骨分明,襯著雪白的袖口,如上等的白瓷般美好。

姜離一動不動僵在原地,感覺著他的手從自己的耳邊掠過,最後在停在了自己的肩頭,心瞬間懸在了嗓子口——

「傅……」

話還未出口,傅九容的手指自她的發間輕輕滑過……

姜離愣了下,看著他手掌中那一片梅花瓣。

「你頭髮里有花瓣。」傅九容沖他促狹地笑笑。

看看他,再看看他手裡的花瓣,姜離的臉——唰地爆紅!

一半是羞窘的,一半是氣的!

霍地起身,姜離退後兩步在另外的位置上坐下,心裡把傅九容罵了個狗血噴頭。

他令堂的!

拿花瓣就拿花瓣,他偏偏做出那副曖昧的樣子是什麼意思?!

剛才她差點就以為,傅九容要對她……

「你沒事靠那麼近做什麼!」姜離怒極。

傅九容無辜地看著她:「我只是在拿花瓣吶。」

「你——」姜離氣結。

繼而,她忽然反應過來,她怎會以為傅九容要對她……

姜離瞪著傅九容,恨不得一口咬死這個禍害!

「哼!」冷哼一聲,姜離拂袖坐下。

「啊,小心——」那廂的傅九容突然出聲。

姜離一時未反應過來,轉頭看去,正好看到盛著黑色湯汁的碗被自己的衣袖掃過,在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湯汁潑了一地……

「王爺!發生何事了?」聽到動靜的老管家立即衝進來,一見這場面立即驚叫:「哎呀,王爺你怎麼把葯碗摔了,這是廚房專程為你熬的啊~」

「皇上怎麼了?」一起進來的還有湊熱鬧的晃兒。

傅九容忍不住扶額。

姜離面色尷尬。

半晌,姜離囁嚅著唇,很沒底氣地細聲喃喃:「朕、朕會賠給你。」

聞得此言,傅九容饒有深意地睇她一眼:「哦?那就勞煩皇上替微臣重新熬藥吧。」

老管家一聽,立即喜笑顏開:「皇上,老奴帶您去廚房。」

晃兒不樂意了:「大膽!怎麼能讓皇上去熬藥?」

姜離眸光轉了轉,最後哼笑一聲:「去就去!朕還怕你不成。」

「可是皇上……」晃兒還欲阻止。

「晃~兒~」

姜離陰測測地掃他一眼,令他立即閉緊嘴。爾後,姜離臉上扯出一抹柔和的笑,回頭看向正一臉看好戲的傅九容,溫聲細雨地說:「既然是朕不對在先,朕賠便是了!」

說完扭頭就走,還不忘拽著滿臉不敢苟同的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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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做就做,待到姜離終於重新熬出一碗葯回到書房,正要邁步進去沖傅九容,就見後面跟上的老管家突然臉色一變。

姜離後知後覺,慢吞吞重新看向屋內,這才明白老管家複雜的臉色是為什麼。

傅九容還坐在桌前,只不過他的面前多了個身穿紅色綾羅裙的女子。此刻,那紅杉女子正一臉溫順地跪坐在軟榻前,聽傅九容輕聲給她念書……

這幅情景怎麼看怎麼和諧,姜離猛地看向身邊的老管家,老管家賠笑兩聲,便別開臉。

看看晃兒手裡端著的湯藥,再看看屋內那副你儂我儂,郎情妾意的美好畫卷,姜離擰了擰眉,嘴角卻噙著笑:「朕倒是不知,你居然還金屋藏嬌了!」

她的聲音驚醒了屋中兩人,紅衣女子似是受了驚嚇般慌忙起身,卻被裙擺絆倒,狼狽地跌入傅九容的懷中,雙眼毫無波動地望向姜離的方向,「皇上!」

傅九容面色微怔,正要行禮,卻因紅衣女子一時無法脫身。

紅衣女子驚慌失措的行禮姜離並未注意到,腦海中忽然想起傅九容之前說的那句,他的婚事早有準備,原來……是指這樣么?

傅九容這等老狐狸,竟也會有這般如花美眷相伴!

姜離胸口一滯。

「朕本以為,你病得有多嚴重,現在看來也並無大礙。」淡淡地吐出這句話,姜離將晃兒手中的葯碗塞入老管家手中,也不管幾人反應如何,轉身就走。

「朕就不打擾九皇叔養病了!」

傅九容蹙眉。

「阿離……」他忍不住想要喚住她。

姜離卻好似什麼也沒聽見,轉身拂袖而去。「晃兒,我們走!」

正巧,傅九容的書童小緞過來了,一見到正好出來的姜離嚇了一跳,扭頭就眼巴巴地對著傅九容喊:「王爺,皇上發現你金屋藏嬌了,怎麼辦?」

在一片逼人的死寂中,小書童這不大不小的一嗓子,宛如落雷。

姜離嘴角的笑容一僵。

看看屋裡欲言又止的傅九容,再看看外面臉色微冷的姜離,老管家不斷沖小緞眨眼:「小緞!」

小緞卻完全沒有眼色般,結結巴巴地解釋:「皇上,王爺他……他絕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情……」

姜離愣了愣,因小緞有些莫名其妙的話。

什麼叫對不起她?

就在姜離正琢磨著其中意味,自幼與小緞是「宿敵」的晃兒冷哼一聲,沖著他不屑地說:「誰許你這樣對我家皇上說話?」

剛才還興沖沖的小緞臉色一冷,對著晃兒哼道:「娘娘腔,怎麼你又跑到我們王府來了?快出去,不然我們都被你傳染成娘娘腔怎麼辦!」

「你說什麼?!」晃兒怒起而攻之。

「說的就是你,娘、娘、腔!」

這話無疑是火上澆油,眼看晃兒怒火攻心,就要將小緞天誅,姜離忙出聲制止:「晃兒,朕要回宮了,你走不走?」

「要!」晃兒立即應聲。

回頭看一眼趾高氣昂的小緞,

「你給我記著!」晃兒惡狠狠瞪一眼小緞,抬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小緞直接無視,蔑然道:「大男人的跟個女人一樣,嘖!」

「我要殺了你!」

眼看晃兒就要撲上小緞,姜離扶額,一手揪住晃兒的衣領。

「皇上,讓我先宰了這個該死的樓小緞!」

「你來啊,娘娘腔!」

「混蛋我咬死你!」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姜離一頭黑線,抓著晃兒就往外走。

走出書房時,姜離最後看了一眼傅九容,和他身邊的紅杉女子,眼中一黯,再不停留半步,扭頭就走。

晃兒被揪走,小緞笑得得意,全然無視前者恨不得撲上去吞了他的憤恨眼神,倚靠在書房門前,一手摩挲著下巴,微微抬起下頜望著天空,面露憂傷:「哎,小爺我真他、媽的帥!」

啪唧——

晃兒腳下一個不穩,直接臉朝地摔了下去。

走出王府,姜離的腳步慢慢頓住,回頭沉默著望著容安王府的牌匾。

「皇上,你不高興么?」晃兒小心翼翼地問。

姜離沉默著點點頭。

「因為九王爺?」

姜離還是點點頭。

晃兒立刻雙眼一亮,揪著她的衣袖:「皇上你一定是吃醋了,因為九王爺金屋……」藏嬌。

最後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姜離一眼掃過來,晃兒立即噤聲。

沉沉嘆了口氣,姜離抬頭望著天空,面目憂傷,幽幽地說:「朕真傷心……」

「金屋藏嬌?」

無視晃兒滿眼八卦,姜離再度吐出一聲嘆息:

「朕怎麼忘了在那葯里放毒藥啊!」

早知道,她就應該在裡面放毒藥毒死這個禍害,以除四害!

晃兒:「……」

晚上回到宮中,姜離過得很不痛快,順帶著也讓很無辜的卿不離一起不舒坦,非要折騰得他炸毛,都快要怒起而上房揭瓦了,姜離才訕訕收手。

對此,晃兒一手負在背後,一手放在眼睛前觀望夜空,作高深莫測狀:「皇上就是受刺激了。」

「什麼刺激?」卿不離不解地皺眉。

眼角的餘光瞥見正低頭那隻鸚鵡的姜離,晃兒摸摸下巴,笑得曖昧:「可能是吃醋了也不一定。」

卿不離滿腹狐疑看看晃兒,再看看姜離,依然沒明白。

興緻索然地將鸚鵡丟在桌上,姜離忽然回頭直視著晃兒,駭得晃兒嚇了一跳,就見她笑容燦爛地說:「晃兒,下次再胡言亂語,朕就把你許配給這隻鸚鵡!」

晃兒眨眨眼,看著桌上籠子里那隻正上躥下跳的黑毛鸚鵡,小臉唰地黑了,扁扁嘴,低著頭蹲在牆角畫圈圈:「皇上仗勢欺人……」

姜離望天,裝作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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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臣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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