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共識
回到家,直到武淑媛與顏柳氏聊開了,顏舜華這才躡手躡腳地回了房,撲倒在床。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總得讓人早日習慣自己的變化才好。
一個小孩子接二連三地遭遇變故,性情大變應該是說得過去的吧?
顏舜華皺著眉頭想了一會,還是搖頭否定了這個設想。
按照小丫的心性,就算大變那也是變得更為怯懦不願與人交流才對,而不是換成她顏舜華喜歡到處溜達的性情。
麻煩。
不出門還好,顏家四房的人都溺愛她,就算感覺到了什麼,也會下意識地接受她的一切改變。
出了門熟悉的人肯定會看出來她的不同,卻不一定能夠忍下懷疑。天長日久的,她又不能總是偽裝成天真無邪的小孩。
「那個人……是不是姓武?」
已經有些熟悉的聲音冷不丁地響了起來,讓正在往下扒拉著衣服準備小憩一會的顏舜華瞬間黑了臉。
她居然忘記了,暗中還潛伏著一個陌生人。
「我說你還有完沒完?偷窺一個女孩子脫衣服,這就是正人君子的所作所為嗎?」
她一邊說一邊慢條斯理地拿過被子蓋在身上,嘴角微翹促狹道,「吃你的烤肉吧,少年,別人家的事情少理會。」
「放心,我只能夠看見你眼睛看見的,聽見你耳朵所能聽見的,」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她是姓武吧?」
長得真像!
顏舜華不動聲色地繞開了話題,「那是我家長輩,能文能武但是不代表就姓文姓武。先是問我的姓名,現在又來問我長輩的姓氏,自己卻藏身暗中像只不能見光的老鼠一樣,你到底是誰?想要幹什麼?」
少年一時語塞,好半晌才鄭重其事地道了歉,並放下了手中的烤魚,「沈致遠,幸會。」
「哦,要是沒有騙我的話,那的確是個好名字。『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想來給你取名的人是希望你能夠謹言慎行專註於自身的宏偉目標。既然如此,以後就拜託你在聯繫突然發生之時,能夠全程無視我這邊發生的一切事情。」
顏舜華將被子往上拉了拉,直到將脖子以下的部位蓋得嚴嚴實實的,這才閉上眼睛加了一句,「做為回報,我也會對你身上發生的一切故事都當做看不見聽不著的。」
少年很想說自己並沒有騙她,只是沒有說假話並不代表就說了真話。最起碼,「致遠」並不是他的大名,而是他的表字。
只是如今他尚未成年,這個由他祖父為他定下來的表字,並未在冠禮上公之於眾,因此嚴格意義上來說,還不能為他在正式場合所用。
說到底,他如今對顏舜華還是有著深深的防備之心。
哪怕兩人之間莫名其妙的聯繫來得詭異飄渺,讓他起了極大的興趣,少年還是下意識地選擇了隱藏自己。
他恨不得立刻分析透徹,危險的話就將對方的一切言行動向都掌握在手中,無礙的話就嘗試一下交流當做另類的修行。
他如今的處境已經夠艱難了,一個不小心,就會將自己置身於絕境之中。他不能不謹慎地應對一切突發事故。
少年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做的足夠好了。只是中途還是出了幾次不大不小的紕漏,雖然他都挺了過來,甚至查漏補缺成長地很快,但是失誤就是失誤。
只不過,哪怕前路依然茫茫,他也有信心能夠成功地活下來,保全自己,與此同時將所剩不多的勢力發展壯大,以待來日。
但沒有想到的是,自以為行事日漸周密,卻憑空突然冒出來一個能夠與自己五感共通的人,看樣子是個小姑娘,時而稚嫩單純,時而老成狡猾,讓他捉摸不透,頗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少年斟酌了一會,計上心來,「恐怕難以如願。你之前是不是高燒不退?當時我明明沒有受寒,卻也渾身難受,猶如被人架在火上烤一樣。想來我這邊發生的事情,也會影響到你。」
顏舜華睜開了雙眼,看見明晃晃的烤肉自下而上靠近自己的臉部,濃重的香氣撲鼻而來,讓人垂涎欲滴。
雖然她不曾真正地入口咀嚼,但是伴隨著少年的狼吞虎咽,她卻詭異地品嘗到了那鮮美可口的味道。
然後,她感覺到他在喝水,因為有什麼清涼的液體彷彿灌進了她的喉嚨,緊接著對方拿起了一方錦帕擦了擦嘴巴。
料子出乎意料的柔軟,被動「飽食」一餐后的她卻再一次黑了臉。
視覺、聽覺與嗅覺共通也就算了,居然連帶著非常私密性質的味覺與觸覺也能夠感受到來自對方的體驗,這恐怖指數也太高了一點吧?
要是這種情形一直持續下去,那她豈不是很危險?
雖然隱私有可能隨時被少年侵|犯讓她十分不爽,但是因為對方也是被動地介入這種狀況,而她也會在同時不由自主地入|侵他的生活,所以無計可施的顏舜華也只能與束手無策的少年一樣,無奈地選擇接受。
只是,從此前的共享體驗來看,少年所處的環境顯然比她糟糕多了。別說享受什麼生活,就連個體生存也受到了外界極大的考驗,彷彿隨時隨地都會有生命危險一樣。
一個能夠用得上好料子並且隨時有可能被追殺的人,要麼非奸即盜,要麼非富即貴。
哪怕真的是正人君子品行端方,對於她這個只想偏安一隅的人來說,少年顯然也不會是一個好夥伴。
偏偏到目前為止,就像他所判斷的一樣,他們之間的這種聯繫似乎真的是不以他們的意志為轉移,任何地點都有可能聯繫上,任何時刻也都有可能會中斷掉。
顏舜華齜了齜牙,希望這種詭異聯繫不會是長期的。否則與危險人物長期溝通深入交流,多半不會有什麼太好的結果。
只是,拒絕合作的話,恐怕會比選擇互相商量愚蠢的多。
尤其是她目前正處於「內憂外患」的時期,要是不能妥善解決她與少年之間的問題,恐怕她也很難安心地塑造自己的新形象。
讓顏家村的人真正地接受她的變化,才是她目前最應該著眼去做的事情。
她很快就理順了其中的關聯,然後單刀直入道,「你說得沒錯,之前你應該是被人追殺吧?當時我也在『那裡』。你脖子的瘀傷好了嗎?哦,還有你四肢的關節接上去了沒有?到底是哪個王八蛋乾的好事?痛得我要命!」
敞開天窗說亮話?她也會。
少年顯然沒有想到她真的會配合,因此稍微愣了愣,幾息過後才又道了歉。
哪怕並不是他的主觀意願,也不是她所願意承受的,但是他們畢竟是體會到了彼此的驚懼與疼痛。
儘管是被動的風雨同舟,卻也不能否認,在某一種程度上,他們如今確實是患難與共。
這是對話過後的兩人,不約而同領悟到的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