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蛻變進行時(2)
三十八
「我要見皇帝陛下,為什麼攔著我?」里斯特被皇帝的近身侍從擋在宮門外。
「並非我故意攔著您,里斯特閣下,陛下他現在正在休息。他剛剛參加完使團的送別酒會,現在已經喝多了,即使您進去了,也沒辦法見到陛下。」
「別敷衍我,給我一個確切的時間。別用你應付別人的那一套應付我。」里斯特的情緒非常壓抑,就像個隨時都可能噴發的活火山,一切的危險都隱藏在看似無法撼動的平靜下。
「很抱歉閣下,一切要以陛下的身體為準。」侍從毫不讓步。
「你他媽!」
里斯特剛要動手就被趕來的加文一把拖走。
「放開我,滾開,我要求見陛下。」
「閉嘴,你現在見不到陛下,我知道你現在想要幹什麼,聽我的話,先離開。」
加文沿路拽著他,一直把他拖到宮門外。
「鬆開,我讓你鬆開聽到沒有?」
「然後你又衝動地跑回去朝人撒野?那根本是在做無用功。」
加文拉開飛車的門,「上車。」看里斯特無動於衷,他又加重了聲音,「上車!我會幫你,但你現在必須聽我的。」
「別拿你對手下的那一套跟我說話。加文·羅迪斯,我不吃你這一套。」
雖然這麼說,里斯特還是拉開車門。沒辦法,形勢比人強,現在多拖一個小時,凱斯在研究所里就越危險,天知道那些人會怎麼對他。
加文沒有看星圖,他直接把車開到了他們以前常去的一家酒吧。
里斯特和加文一前一後地上了二樓,一路上氣氛沉默。
酒保店員們本來還想開兩句玩笑,看到他們同樣難看的臉色后,都低下頭不想觸霉頭。
里斯特一進二樓的辦公室,就脫下領結,甩在一邊。
「現在你可以說了。」
「把凱斯帶走是皇帝陛下親自下的命令。」
「我知道是他下的命令,但是為什麼?沒有任何理由嗎?」里斯特煩躁地在並不大的辦公室來回踱步。
加文平靜地看著他,「你知道帝國這十幾年來有多少人失蹤嗎?」
「跟這些有什麼關係?」里斯特張口反駁,又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等等,你是說,那些失蹤的人都進了研究院?不可能。他們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膽子?」
「他們說服了陛下,陛下從他們的研究成果里獲得了無法代替的東西。所有的知情人都成了共犯。帝國研究院雖然名聲不佳,但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產出一些新型的藥物,或是改善帝國人民的生活,或是能有效抑制各種病毒,他們甚至研究出了不少新型病毒物種的抗體。至少在表面上,他們一直在為帝國做貢獻。」
「那私底下呢?」里斯特冷笑,「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他們私底下在搞什麼?」
「這個你要問溫恩先生了。」加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據我所知,陛下常常派溫恩先生代替他去探訪帝國研究院。」
「誰不知道你才是溫恩最看重的弟子?」里斯特嘲諷道:「你在溫恩·里斯特心中的地位只怕比里斯特家族還要高,現在你讓我自己去問他?」
「至少他可以直接面見陛下。」加文總算有一句話打動了里斯特。
里斯特站起身,「我去找他。」
「等等。」
「別告訴我你還要攔著我!」
加文垂下眼,「你真的要去救凱斯·埃文斯特?」
「明知故問。」
「或許他現在已經死了。」
「閉嘴!」里斯特厲聲打斷他,「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處處針對他,但我不希望任何人對他抱有惡意,你懂嗎,加文?!」
「就是因為你這樣的態度。」
「什麼?」
「我說,就是因為你這樣的態度,才會讓人覺得他非常討厭。我當然知道你會去救他,甚至不惜為他做出任何犧牲。但是康奈,這樣的感情未免太過度了。你懂我的意思嗎?」
里斯特愣了一下,接著竟然冷靜下來,他盯著加文一字一句道,「我不管你怎麼去想凱斯,你只要知道,我有不得不救他的理由。」
「如果我幫你呢?」
「你是認真的?」羅迪斯家族一直是皇帝的親信,皇帝對加文也算是信賴有加,跟研究院作對卻是站在了皇帝的對立面,不管對加文本人還是羅迪斯家族來說都是得不償失的事。
「只代表我個人,我會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運用我個人最大的力量幫助你。」
「條件?」
加文頓了頓,許久之後,才緩緩道:「什麼時候再跟我講個笑話吧。」
里斯特心裡忽然有些酸,他扭過頭,「一言為定。」
加文輕輕點了點頭。
「陛下這幾年身體越來越差,即使不斷複製改良基因都開始抵抗不了衰竭。這是精神力和身體本源的枯竭,他根子太弱,再好的基因技術也挽救不了。」
里斯特沒想到一向『忠君』的加文能夠說話這樣的話。
「但是研究院給了陛下希望。從十五年前開始,他們在源液上下功夫,弄出了一種能夠讓人體吸收的源液。越是高級的源液,對衰竭身體的作用就越大。」
里斯特再也掩飾不了臉上的震驚,難怪,難怪凱斯跟他說,艾格林元帥的源液只剩下最後一支,明明有三支源液被留在了歐萊加,帝國研究院就算做了成堆的實驗,也不該把源液揮霍成這樣。是人都知道,艾格林元帥的源液到底有多珍貴。
「他們發現,在所有的源液中,艾格林元帥當年留下的源液是當之無愧的王者,只需要一點點,再加上血液和特殊物質的調和,就能稀釋出能被人體吸收的源液。這麼多年以來,陛下一直靠源液活著。」
「為什麼你會知道?」
加文沒有回答他,而是繼續緩慢地說道:「但是在幾個月前,最後一支原液被盜走了。源液的失蹤引起了包括皇帝在內,整個研究院的動蕩。因為艾格林元帥的源液是他們產出特殊源液的基礎。元帥的源液包含有其他人的源液中沒有的特殊物質。他們在研究了十幾年後,才漸漸找到了一些端倪,然而就在實驗剛開始有些進展的時候,最後一支源液被盜了。走投無路的陛下不知道聽取了誰的意見,開始不斷地尋找那些天才少年。」
以前只是那些無根的普通人,現在卻變成了那些天才少年。
里斯特的心狠狠地揪在了一起。
加文的話還在繼續:「艾格林元帥是當之無愧的天才,是不是天才的身上才會有這樣特殊的基因?他們從歐萊加的各個地區抓走了許多人。幾乎都是沒什麼背景的平民。一旦進了研究院,就再也沒能從裡面出來。」
「等等。」里斯特愣住了,忽然間,許多曾經橫亘在他腦子裡的疑惑瞬間清晰起來。
「你不斷收集那些與艾格林元帥相似的人是在保護他們?你不想他們被研究院抓走?」
加文沒有回答他。
「為什麼不告訴我?」里斯特問。
「有區別嗎?作為很長一段時間的共犯,偶爾的善心並不能掩飾曾經犯下的過錯。」
里斯特一把抓住他的領子,「所以你就寧願騙我?你真的有打算好好跟我在一起嗎?什麼也不跟我說,就這樣讓我像個傻子一樣自顧自地活著?」
加文忽然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臉。
「我不想讓你知道的。」
里斯特放開他,頹然地坐在椅子上。
他忽然捏緊拳頭,「所以,凱斯就成了研究院的下一個目標?」
加文垂下眼,「我提醒過你們,不要太張揚。他在星網上的那支隊伍並不是秘密。那些虛擬身份也不難查,而在索林,校長和教授們對他的另眼相待,足以說明他的特殊。又是一個天資優秀潛力無限的少年。這樣的人還正巧在源液被盜的當晚與嫌疑犯一起失蹤。他從一開始就處在危險的邊緣。而現在,皇帝陛下突然想起了他。不管是誰,不管是什麼理由,都無法阻止皇帝陛下想要活下去的決心。」
里斯特從懷中掏出里斯特夫人交給他的項鏈。
「我母親說,皇帝看了這件東西一定會見我。」
「你確定?」
「母親不會騙我。」
「如果這是真的,我們可以試一試。」
「加文。」里斯特忽然喊了他一聲,加文看著他一步步走過來。
里斯特一拳頭打在他的臉上,「讓你一直自以為是的瞞著我!」
加文被這一拳揍得偏過腦袋,里斯特卻在下一刻抬起他的臉,狠狠貼上他的唇。
「你欠我的。」里斯特惡狠狠地說。
硫磺樹島帝國研究所
白色的實驗台上躺著渾身赤/裸的少年。他的身形應該已經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
輪廓深邃,肌理分明。
緊實的肌肉遍布全身,而下腹的位置更是延伸出漂亮的人魚線。他無知無覺地躺在實驗台上,原本黑色的頭髮被剃了個精光,兩根又長又尖的針插在他的腦子裡,四肢被緊緊扣住,整個人都被泡在藍色的溶液中。
隨著針管不斷地有節奏地轉動,他開始抽搐起來。
巨大的痛苦讓他的神情越來越扭曲,抽搐也隨著針頭的深入變得更加劇烈,溶液不斷地在他身體下方晃動,他的喉嚨里開始發出如野獸一般的悲鳴。
而思維卻沉浸在無邊的夢境中。
海邊的潮水不斷拍打著岸邊,夕陽沉落,還剩下最後一絲餘暉照亮著海灣。
依稀能看到離海很近的位置一站一跪的兩個人。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怎麼辦?」站著的人問。
「你死啊,你怎麼不去死,像你這種人活在世界上幹什麼呢?你殺人如麻無惡不作,你成就了你自己,卻讓這麼多人死無全屍,你簡直就是惡鬼,應該下地獄。你身邊的人有哪一個得到了好下場,像你這樣的人一開始就不應該活著。」
「我不殺人,人就殺我。我不是佛,沒辦法那樣安靜地讓人宰割,也許就像你說的,我生來就是惡鬼,只會吃人,不願犧牲,總有一天要死無葬身之地。如果我要死,我也會讓你活著。」站著的人對跪著的人說。
那人卻並不領情,他瘋狂地大笑起來,「你這毫無人性的東西也會有懼怕之物?你怕我死,我就死給你看,死才是這世上最不可怕的。一旦死了,一了百了,再多的刀斧加身都不再令人痛苦。而這一死還能讓你這最怕死之人陷入無邊地獄,真是值,太值得了。」跪著的人一邊說一邊吐著血,他挪開手以後,站立之人才發現他已然搗爛了肚腹。
那人一瞬間露出哀默至極的表情,輕聲問道:「連你也要離開我了嗎?」
跪著的人倒在地上,一邊喘息,一邊笑,「我會看著你,看著你怎麼一步步走向你最害怕的死亡,岑凱,我一輩子最後悔的就是救了你。」
站著的人緩緩垂下眼,在那張無甚表情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悲痛之色,眼神深處的最後一絲光亮卻悄然熄滅。
實驗台上,凱斯的心臟被拉扯著,瘋狂地拉扯著,心率已經完全失去了節奏。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不知道是汗還是血的東西從管子邊緣漏了出來。
監視屏不斷發出尖利的警告,紅色的警戒引來了研究員。就在他們著手處理儀器時,儀器炸開,連接頭部的管子也被掙脫的凱斯扯掉。
他陡然間睜開眼,那雙黑色的眼睛里沒有絲毫的恐懼與掙扎,也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
幽暗寂靜,深如地獄,讓人不寒而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