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出獄

四十六

凱斯走出特殊病房時抬頭望了望天空，不知道是不是皇帝心情不佳的原因，這些日子，曼莎一直被陰雨的天氣包圍。

凱斯手裡戴著手銬，腳上也鎖著重力鎖，在重重監察員的包圍下，走到了會客室。因為並不是真正的監獄，所以會客室沒有監獄一樣的隔離牆，而且凱斯目前的情況很複雜，上面有了交代，監察員對他的態度也相當客氣。一到了會客室后，就把他的手銬解了下來，只留著腳上的重力鎖。

「校長先生，勞倫斯教授。」凱斯跟意外的到訪者打了個招呼后坐到了他們對面的沙發上。

有幾秒鐘，校長和勞倫斯教授同時陷入了沉默。

凱斯卻始終很平靜，他甚至微微笑了笑，給兩人分別倒了塔米爾星的特產紅茶。

「身體好些了嗎？孩子，抱歉，我們沒有好好保護你，讓你遭受了很多痛苦。」史賓賽校長首先打破了沉默。

凱斯微微驚訝，隨即笑了起來，「校長先生，不用道歉，我知道有些事情您也無法控制，我很高興你們來看我，能夠活下來我已經覺得十分慶幸了。」

史賓賽校長看起來有些難過，勞倫斯教授看凱斯的眼神也更加複雜。

他們以為遭遇了之前一連串打擊的凱斯不管從身體還是從心理上都需要一個重建的過程。他們設想過這一次見面凱斯的反應。他或許會歇斯底里，或許會沉默不語，或許會怨憤悲傷，但唯獨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平靜。

但這種平靜卻讓人感到更加難過。曾經的凱斯就算是個孤兒，卻是個過得十分快樂的人，而現在，短短的一個月，卻讓他失去了所有。

凱斯看著兩人不斷變換的眼神，大概知道他們都想了些什麼。

如果只是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十幾年的凱斯也許真的會受不了打擊，從此性情大變。但憑他的年紀和閱歷早就不會因為打擊和挫折沮喪頹廢了，至少那些事情不會影響他未來的生活。

但他不會忘記在曾經的凱斯身上留下了諸多痕迹的傢伙，更不會忘記他們對他身邊的人做過什麼，他總會把那些東西一樣一樣地還給對方。為了梅拉，為了康奈，也為了他自己。

在這之前，他需要忍耐。

優勢並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如果不能一點點地累積出他自己的實力，在這個世界，他根本沒辦法生存。所以，即便他再噁心操控者安排給他的身份，也沒有拒絕史蒂文，甚至在史蒂文小心試探的時候，恰到好處地流露了一點點對身世的好奇。

這一點好奇足夠讓處在尷尬氣悶期的皇帝奧斯維德獲得一個台階。

也為將來事情的發展留下了一點優勢。

凱斯再度對著史賓賽校長和勞倫斯教授露出一個微笑。

這個足夠讓許多人平靜下來，具有安撫性的微笑，很容易地勾起了兩人的愧疚。

特別是勞倫斯教授，他雖然精明，內心卻偏向柔軟，比外表隨性內心堅硬的西拉德教官好打動得多，凱斯十分慶幸，和史賓賽教授一起到訪監獄的不是那一位。

果然，在凱斯緩和了表情后，勞倫斯教授變得猶豫起來。

凱斯注意到，他微微蜷縮了一下左手的小拇指。

史賓賽校長卻很快從柔軟的情緒中抽離出來，他看著凱斯。

「凱斯，我們很高興你能夠這麼堅強，你的朋友們也都很想你，他們都希望你能儘快回到學校。」

「但您知道我現在的情況。」凱斯無奈道，「這並不是由我決定的。」

史賓賽校長露出睿智的笑容，「放心吧，孩子，你很快就能離開這裡。帝國沒有理由長期監/禁你，況且，在這一連串的事件中，你也是受害者。」

「可是議會……」凱斯適時地表達了一下自己的疑慮。

史賓賽校長笑著搖搖頭，「孩子，歐萊加是奧斯維德的帝國。」

凱斯抬抬眉。

勞倫斯教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凱斯當然明白校長的意思，在皇權高於一切的綱領下，議會不可能因為這件事就跟皇帝翻臉，而他想要順順利利地從被監控的狀態脫離，討好皇帝就是捷徑。校長先生是在告訴他，不要與皇帝鬧彆扭，就算懷恨在心也千萬不能表現出來，因為他需要皇帝的力量。

在他還是個議長動動手指就能捏死的弱小人物時，一定要抱緊皇帝的大腿。

「我明白的，先生，您放心。」

史賓賽校長眼神閃了閃，緩緩點了點頭，勞倫斯教授看起來卻更難過了。

「我可以請求您一件事嗎？」凱斯抬起頭，「可以保留我們住過的307寢室嗎？」

「沒問題的，凱斯。」勞倫斯教授先一步回答道，他盯著消瘦了很多的學生，「學校會保留那間寢室。」

史賓賽校長也點了點頭。

「事實上，我們這次來還有一件事情想要徵求你的意見。」史賓賽校長盯著凱斯的眼睛，仍然看不出這個年輕人平靜的眼波下隱藏的東西。

勞倫斯教授忽然抬起頭看著校長，「您真的覺得這是一個好的提議嗎？」

史賓賽校長似乎對勞倫斯教授的關鍵時刻的改變而感到驚訝。

「勞爾，這不是我們說好的嗎？」

勞倫斯教授抿著嘴，不再說話。這樣子看起來竟然跟卡爾教授有幾分相似。

「校長先生？」

「別著急，凱斯。這件事情要等你成年之後才能決定。」

「您可以稍微透露一些嗎？」凱斯露出了一些符合年齡的好奇。

史賓賽校長點點頭，鎮中地對他提出邀請：「埃文斯特先生，你願意加入第五軍團的特殊作戰部隊嗎？」

凱斯微微一詫，「這個地方……」

史賓賽校長笑了，「你非常警覺，孩子，這是一個成功士兵需要的品質。不過你可以放心，這裡是安全的。我們現在也不需要你的回答，等你成年後，我們會尊重你的意願。」

凱斯點點頭。

「里斯特先生是第五軍團的支持者，他在離開曼莎之前曾經給你和小里斯特先生留下兩封信，等你離開這裡后，我會把兩封信都交給你。」

沒有選擇方便的電子通訊，而是用了最古老的手寫信的方式，羅納德的信上也許真的留下了很重要的東西。

「謝謝您，校長先生。」

史賓賽搖搖頭，「羅納德曾經拜託我照顧你，可惜我辜負了他的委託。」說到這裡時，史賓賽校長流露出真切的悲傷，「羅納德也是我的學生，他希望你和小里斯特將來都能成為優秀的軍官。」

「我不會讓羅納德叔叔失望的。」凱斯堅定道。

等史賓賽校長和勞倫斯教授離開后，凱斯才收起了臉上稚嫩的表情。在沒有人的時候，他通常也沒有太多的情緒，重新戴上了手銬的凱斯，被送到了樓下的病房。

「埃文斯特先生，二殿下吩咐我們帶您來看看這裡關押的那個犯人。但她的情緒很容易失控，請您小心，不要靠得太近。」監察員的話剛說完，脖子上拴著鏈子的女孩就撲到了欄杆上，露出鋒利無比的牙齒，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咆哮。

監察員嚇得後退一步，凱斯卻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正好與女孩四目相對。

那雙兇惡的眼睛在與凱斯對上后，竟然一點點平息下來，連凶光都散的一乾二淨，只剩下一點點懵懂。

「梅拉。」凱斯輕輕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一向愛哭的女孩睜大了眼睛，張了張口，「凱……凱……」她坑坑巴巴地喊出凱斯的名字，朝他伸出手。

凱斯上前了一步，監察員急忙上前攔住他，「埃文斯特先生，不要靠得太近。」

凱斯搖搖頭，朝他微微笑了笑，「可以請你打開門嗎？如果出了什麼問題，我會向二殿下解釋。她的身上還有鏈子不是嗎？」

監察員在他的再三要求下終於還是妥協了，雖然打開門之後連他自己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梅拉一直盯著凱斯，直到他走進病房的那一刻，她一個起跳，迅速地撲到了他懷裡。

凱斯安撫地拍著她的肩膀，「好了好了，別哭了，他們對你不好嗎？」

梅拉兇惡地朝監察員齜了齜牙，又埋在凱斯懷裡，「不……不壞，他們不敢……欺負我。」

「那就好，再過一段時間我就帶你出去。」

「真的嗎？」

凱斯點點頭。

梅拉立刻歡喜地笑了起來，「我相信你。」

「他們不能把你脖子上的鏈子解下來嗎？」

梅拉默默搖頭，在他懷裡小聲道：「解開……會忍不住，想吃……」

凱斯立刻明白過來，他拍了拍梅拉的頭，「那就再委屈一段時間吧，等戒掉這個習慣，會好起來的。」

「好。」

監察員眼睜睜地看著兇殘的女野獸在凱斯面前變成了小花貓，看他的眼神一度充滿了崇敬，等到帶凱斯離開關著梅拉的特殊病房時，偷偷給他放鬆了手銬的限制等級。

在這之後，凱斯又在特殊病房待了半個月，這半個月他除了按時治療外，還重新進行了一遍全面的身體檢查，查出的結果跟當初醫生拿給史蒂文的報告並沒有什麼不同。

而史蒂文也開始每天兩小時的與凱斯見面。

但在兩小時的見面過程中，他拘謹了很多，也問了很多凱斯過去的事情。

包括他記得的小時候生活的細節，還有他的一些習慣、喜好等等。

凱斯知道，史蒂文不一定對這些感興趣，他來找自己聊天是為了皇帝陛下布置的任務。那位愛面子的皇帝拉不下臉親自來病房探究他的情況，就把任務交給了知道一切的史蒂文。

史蒂文也並沒有對凱斯隱瞞全程轉播的狀況。

凱斯在與他對話的過程中，不得不發揮更多演技，把一個失去了一切親人從心底里渴望親情又渴望自由的失足少年表現得惟妙惟肖，連史蒂文都被感動得時不時紅一下眼睛。

終於，又過了一個星期，在蘭傑爾的目瞪口呆中，他們被無罪釋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