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那樣悠閑的雅態,滿身的富貴氣,全佑福立即被一股強烈的自卑壓得喘不過氣來。就算他心裡再難受,他也不得不承認,衣衣和這位許公子,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他壓下心中翻騰的思緒,抱拳躬身。「許公子。」
「全爺來了,有請有請。」許品的一舉一動都是那麼優雅高貴。
明明他眉眼都是那麼溫煦和善,全佑福卻只覺咄咄逼人。
「全爺來了這幾日,小弟多有怠慢,在這裡設下點水酒、小菜,算是我招待不周的賠罪。」許品先奉上一杯酒。
情敵遞過來的水酒,就算是有毒,他也要喝。全佑福一飲而盡。
「全爺好酒量!」許品言不由衷地稱讚他,暗地裡卻想著,該怎麼把話挑明了講。
「我全佑福是個大老粗,許公子有什麼話,直說無妨。」全佑福也做不來兜圈子的事。
許品聽他這麼說,眼睛一亮。
「全爺好爽快,小弟就直說了!」許品鄭重的放下手中酒杯,站起身,直直跪地,「求全爺成全我和若衣妹妹!」
平地一聲炸雷,炸得全佑福一顆心四分五裂,血流汩汩。
若衣……妹妹?他,他怎麼敢在他面前,這樣叫他心愛的妻?!怎麼敢……提出這麼過分的要求?!
「全爺我知道你對若衣妹妹有恩,可恩情不等同於愛情啊。我與妹妹青梅竹馬,本來已經私定終身了,若不是兩家出了巨變,現在她早已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娘了!」
「你!」全佑福眼睛乍紅,揪起許品的衣襟,一隻鐵拳就要揮出去,他如受傷的野獸般低咆,「你怎麼敢這樣說?她是我全佑福的老婆,她要做娘,也是我全佑福孩子的娘!」
「她愛你嗎?」
許品一句話,讓全佑福霎時僵硬,他臉色蒼白地頹然倒回椅子上。
「我與她是彼此的初戀,我們幾乎從懂事起就喜歡上了彼此,我從小就知道,有一天,若衣妹妹會成為我的新娘,我相信若衣妹妹也是這麼想的。」
許品一臉美好緬懷的表情。
「我們情意相通,縱使她的家人反對,她也執意要嫁我。她跟著我絕對不會受苦,你呢?你能給她什麼?她那麼嬌貴,只適合生活在溫暖富裕的環境里,跟你待在那麼窮苦的張家口,她還要沒日沒夜地為你受苦、擔心,你不會覺得不舍嗎?」說著,臉上浮上一絲不滿。
全佑福完全被擊敗,許品知道,只要再一步,這個粗壯的莽漢就要投降了。
「這傻姑娘知道家人全死後,萬念俱灰,再加上欠你恩情,才會用這種方式報恩,若你真的愛她,就該放她走,讓她去她真正該去的地方。」
他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陷進掌肉里。
全佑福想反駁,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許品說的正是他最深的恐懼,他心頭最大的陰影。
他知道許品說的沒錯,他的確配不上衣衣,他如果真愛她應該要放了她,但那種撕心裂肺,像是要割去自己身體中最重要一部分的劇痛,他想自己永生都不會忘記!
只有這最後一晚的痴纏啊,他吻遍她滑膩白皙的嬌軀,讓她在他懷裡,因為欲/望而翻滾,讓她的身體,因為他而綜放出美麗火花,讓她記得他的痴、他的情濃、他的深戀。
因為愛她,他選擇退讓,放她走,去愛真正配得上她的人。
可是他的痛、他的苦又有誰來撫平?
放不開呀,怎麼能輕易放開這雙柔軟的小手,他已經下定決心要牽上一輩子的手,他以為自己可以陪著她,直到滿臉皺紋、滿頭華髮,沒想到,會在半途就遭遇分離。
這以後,沒人會為他縫衣納鞋、沒人會向他噓寒問暖、沒人會在冰冷的夜晚靠在他胸口說著體己話、沒人會為他羞紅雙頰、沒人會為他流淚也沒人為他歡笑,累了、痛了,只能自己咬緊牙根忍耐;成功了,也不會有人跟他分享喜悅。
就連失敗,都不會有個嬌人兒,用著溫柔甜蜜的嗓音對他說--
「我會陪著你,我不怕吃苦。」
在她柔軟的懷裡,他流下淚來,腰部又重又絕望的挺進,彷彿是臨別捨不得離去的眷戀,滿心滿眼都是情傷。
她緊緊圈住他的頸項,小嘴咬著他堅硬的肩頭,努力包容他的全部。
可是他是那麼火熱、那麼霸道,粗粗的指尖,在濕潤的花協里勾挑,硬生生硬出嬌啼。
「啊……大牛……不要……太深了,不、不要這麼快……啊……」
她閉緊雙眸,在陣陣眩暈與絢爛的爆發中,流下甜蜜的淚。
他粗吼一聲釋放后,頹倒在她柔軟的懷中。
她喘息著,完全承受他沉重的重量,小手撥撥他汗濕的鬢角,感覺到他強烈的心跳,自然也敏銳地察覺出他的不安和絕望。
她早上從閱琴那裡回來后,他就是這樣了,問他怎麼了他也不說,總是在她不注意時,拿一雙悲傷別離似的眼睛看她。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她忍不住揣測,想問出口,唇才剛張開,小嘴就被他的大嘴含吮住,始終未離開的堅挺欲/望重新復甦。
啊!他竟然還來?!
接下來的時間,裴若衣什麼都想不起來,也沒空問問題,這男人像是要把一輩子的愛都做完似的,死命纏著她歡愛。
她既迷糊又疲累,但心中某個意識越來越肯定。
在半夢半醒間,她感覺到他離去,他離去前,在她耳邊說的話,讓她好生氣!所以她不動聲色,繼續裝睡。
直到門扉被輕輕關上,房裡只剩下她一人時,她才緩緩睜開雙眸。
她猜得果然沒錯,他什麼都知道了,可是他卻選擇……遺、棄、她?!
他剛剛說什麼來著?
該死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該死的我配不上你,你應該回去屬於你的地方!
全、佑、福,你有本事,你厲害,竟敢這樣隨隨便便拋棄我?!
哼,他不仁,她不義,就別怪她心狠手辣了!
全佑福那個笨蛋,有時候就像一條小狗,犯了錯,當下就要給他一頓狠狠的懲罪,否則他那顆笨腦袋,永遠也記不住教訓!
四個月後
全佑福帶著滿身的疲累,在晨曦時踏上家門。
這間前後四進的庭院,是他們在開第二家店鋪時買下的。他們還曾說過,要多生幾個孩子,把這裡的每個房間都填滿。
可是如今,家,少了心口上最重要的那個人,突然變得那麼空曠、那麼寂寞,就像一個巨大的墳墓,壓得他快要喘不過氣、瀕臨死亡!
四個月來,他找盡了藉口外出談生意,把山西、河北、蒙古這一片都跑遍了,可是,這裡終歸是他的家,他總是要回來的。
家?多可笑的字眼。
當心早已被掏空,人活著也不過是具行屍走肉。除了工作,他不知道停下來的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所以他經常去布店裡,跟夥計一樣拚命工作,什麼辛苦就做什麼,張大全夫婦看他這樣,也不敢多說多問,夫妻倆整日里唉聲嘆氣,籠罩在陰雲里。
「爺?」粗使婆子起得很早,剛打著哈欠從角屋裡出來,就看見男主人站在仍顯昏黑的庭院里,嚇得她眼屎也沒顧得上擦,趕緊跑到他眼前。「爺,您剛回來?要不要給您煮些東西吃?」
他一句話也不答。
婆子小心翼翼地抬頭,主子不知道在想什麼,魂都飛了。
唉,也不知道夫人到底哪裡去了,到現在也沒消沒息的,主子的嘴巴又像個蚌殼,什麼都不說,只知道整天耍陰沉,害得他們這些下人整日提心弔膽,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踢出去吃自己。
「爺,要不要我給您掌燈,送您回房休息?」
回房?哪個房?從揚州回來后,他就沒再敢踏進她和他曾經共同生活的房間。而如今,他已經到達了極限,他撐不下去了。
他想念她,發了瘋似的想她,他想觸摸她,哪怕只是抱著她的衣服睡覺。
腦中想著的同時,長腿已經邁出,走進他們的寢房,把自己關在裡面。
婆子覺得沒趣,看見主子進房,她也開鍋燒水去了。
在屋內的全佑福抱著裴若衣最愛穿的貼身絲裙,嗅著、吸著,蜷在床上,終於能安穩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覺得有她來入夢。
這一次,她不像前幾次那樣理也不理他,和許品手牽著手,臉上漾著幸福的笑越走越遠,而是冷冷深深地看著他,不說話,只是一直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