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賈赦覺得自己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從前甭說謀朝篡位,就來想起皇帝陛下,他都不敢起太多的心思揣摩,雖然他心中會有些小九九的盤算,但頂多就是算計算計怎麼抱上一位可能繼承皇位的皇子的粗大腿,到時候好在他那好弟弟跟前揚眉吐氣一番。
好在他現在「腦子清醒」了,許多從前的他認為是天大的事情,現在換個想法和心態,賈赦覺得從前的自己真是窩囊透了。就是前幾日夜裡他見的大侄女元春,也不過是個聰明外露的丫頭片子,不過是跟了皇上,一個小妾而已,不值得一哂。
何況,對元春……賈赦臉上浮出一抹危險的笑,他不過是利用一番,宮內有個人手,必要的時候,咸寧帝的後宮著實需要一番風雨的滋潤,他不介意在幕後推一把,否則豈不是太無趣了。呵呵。
至於——篡位,賈赦咂了咂,嗯這事……也未必……就不成。
不是賈赦狂妄,他已經不是從前「老實」的大老爺了,他身上有這般那般的奇遇,如果不做為出些什麼經天緯地的事情,他自己都覺得荒廢了。
男人嘛,總得有點兒追求不是。
不過,篡位——真是太危險了!
可賈赦的眼神很是興奮,甚至下意識的舔了舔下唇,站起身亂走了一下。
好半晌后,他搖了搖頭,斂了呼吸,賈赦覺得他現在的想法太危險了,真是啊——沒會走,就要跑啊。
先做好當下的事情,再慢慢蠶食……
榮府他現在雖然沒把老二攆出去,但他這個弟弟現在掀不起什麼風浪,老太太也徹底的放手了,算她識趣。
寧國府,榮國府也和他們分宗了,王家也只有個王子騰……這人也未必不能拉攏交好,雖然王子騰將來的下場不太好,可他畢竟是有才幹的,提點提點,別招了咸寧帝忌諱,王子騰手中的兵權未必不能保住,然後,自然是自己控制或者交好王子騰。
對此賈赦很有信心,不過最好是他自己有權利,最好是兵權在手,那麼王子騰也就不那麼重要了。咸寧帝必定不會讓王家和賈家的人一同掌控兵權,即使那兵權只是一部分而已。
賈赦想了很多,他雖然覺得自己的心思大逆不道,可想的多了,甚至連後宮他都輕輕鬆鬆的去過,他心中對皇權的敬畏之心早就淡了。
還有,他還會做很多「特殊」的好東西呢。
賈赦推開書房的大門,負手昂頭望著天空,他呀,差點兒都快忘記了,老爺他還十分精通化學相關的事情呢。
這個時代的火藥配方,在賈赦看來,太過粗陋不堪。
手指禁不住動彈了兩下,賈赦垂目看著自己的修長的手指,想著它們在各個瓶瓶罐罐躍動的影子,不由抿嘴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可惜這笑意不達眼底。
……
休沐之日,賈赦清晨起來,就有些咳嗽,他這是老毛病了,時犯時不犯的,連兩個貼身小廝都沒當回事了。
賈赦帶著賈璉提著重禮去了外家張家那裡。
不過老爺這回可不如上回那般傷心,上回賈璉還記得老爺回府後,還難受了好久,咳嗽了一整夜,還雕刻了許多個木頭人,雖然那是他娘,賈璉心裡卻有點兒不是滋味。
若真是愛重自己的娘親,老爺何不把這愛分給她的兒子——也就是自己一點兒呢。
賈璉是真的想老爺別對他太過嚴厲,現在的賈璉學習任務可比老爺身邊的兩個小廝銅錢和扇子繁重的多,老爺想起來就考察他一番,不僅學文,武藝更是要求高,甚至還給他找來了一份秘籍去練,每隔一旬他還要泡一副幾個時辰的葯湯蒸一蒸。賈璉恐懼這個,因為每次他都要以為自己被正數了……
清水衚衕張府內,張老太爺聽了是賈赦來了,而不僅僅是賈璉這個有女兒一半血脈的外孫,神色當即大變,吹鬍子瞪眼,恨恨的說:「趕出去!不——給我打出去!」
張滄和張升二人對視一眼,張升想到了前些天在那酒館和小叔叔看到的那首絕代詩詞——那詞中意……
張升品過之後,認為賈赦這個「姑父」,絕對是一個痴心人。
……好像並不想長輩們認為的那般混蛋,他真的辜負了姑姑了嗎?
張滄亦有些疑慮,那首此看模樣好像是賈赦隨心所發,並不像是花錢代書的,何況賈赦的文狀元之才,現在京城人中幾乎人人知道,張家人在外面早就聽見過多少回了,只不過誰也不敢在家宅裡面提起,否則的話,張老太爺和張老太夫人就沒個好臉色。他們可是恨透了薄倖女兒的賈赦,更恨透了榮國府一家人對女兒的磋磨。
張老太爺臉色很難看,本來挺好的一天心情現在完全被破壞掉了,他哼了一聲,摔了茶杯,又看了眼孫子和小兒子,冷聲說道:「怎麼?你們還要替他求情?」
「……沒。不過——」張升不敢之聲,可是張滄是小兒子,一直在張老太爺這裡受寵不已,他想了想還是說出了賈赦做出的那首悼亡詞。
張老太爺本來一副你污了我耳朵的模樣,漸漸的神色變化了,甚至聽完賈赦的這詞后,老淚縱橫,可是他心頭更氣了!
「好哇!好哇!一個混蛋變成了偽君子了啊!」張老太爺咬牙切齒,「既然他這麼愛重茵兒,茵兒怎麼就早逝了?我呸!裝什麼傷心才子?!」
張滄和張升一怔,完全沒想到張老太爺會淚流滿面,反應會這樣大。
張升也不禁勸慰道:「祖父可彆氣了……許是姑父……呃,那賈大人有難言之隱,並不是不愛重姑姑。」
這也是張滄所猜疑的,兩人輪番開慰張老太爺。
「反正我是不見!」張老太爺哼了一聲。
門外,門房只讓賈璉進去,賈璉聽了不好動彈,扭頭看了看父親,「老爺?」
賈赦瞅看了他一眼,咳嗽了一聲,便道:「你進去罷,你外祖父不想見我,想必是被我傷透了心唉。竟是我十分對不起茵兒表妹……咳咳……」
說完他又是一陣咳嗽,那張府小廝好奇的瞅了一眼,結果卻見那賈家大老爺的白手帕上沾了好大一片血跡。
他當時就被唬了一跳,等待著賈璉進了張府,他回去的時候順嘴就稟告了這事,張家的幾個男人聽了都面面相覷一會兒。
還是張老太爺冷哼了一聲,最後彆扭了的對張升說:「去把榮、國、公給請進來罷,怎麼說也是位國公爺啊。」好不容易鬆口,也不放棄諷刺了賈赦一頓。
賈璉此時被容許進了待客廳,熟門熟路的向張老太爺等人請安,前些天不時的拜訪卓有成效,不能張家的幾個兄弟們對這個妹妹的唯一骨血還算客氣,張老太爺甚至溫和的給了他一個笑容,讓賈璉心裡鬆了一口氣。
這張家的人可比他外面遇到的勛貴子弟更加難以討好,上次來的時候,甚至那個大舅舅還考校了自己幾句學問,說了一句「尚可」之後,又補充說「自己學的不紮實」,還挑了好多本書籍給他待會了賈府。
賈璉是真的不想走文路啊,這些天他早就想好了,他是任可老爺給他安排一條從軍的路,也不想科舉,或者老爺讓他做些實務,只是這些想法他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跟老爺說。
賈赦今日並不想咳嗽,等聽到了那門房小廝的傳話,他竟露出一抹淡淡的笑,那方白色的帶血手帕亦他隨意扔在宅子外面,甚至變成了一團絲絮,隨風消逝……
輕飄飄的湮滅了「咳血」的證據后,賈赦捂著胸口,不時咳嗽兩聲,艱難的來到了張老太爺跟前。
張老太爺假裝喝著熱茶,就是沒看向廳下的人,還是張家的幾個兄弟客氣了一下,賈赦請安了好幾聲,張老太爺若有若無的「哦」了一聲,賈赦見了,暗暗扯了下嘴唇,也不客氣坐在客座上。他下首是兒子賈璉,這父子倆一同坐在一起倒有幾分相似,張家的人從賈璉的長相上看,賈璉的眉眼最像他們張家人,不由對賈璉的態度客氣了一些。
賈赦又咳嗽了幾聲,慢慢的挨個問候了大舅子和小舅子,還有幾個內侄兒,還讓賈璉奉上禮物,其中還有一方十分貴重的端硯,竟說:「這是給岳父大人的,不孝女婿親手雕刻的,請岳丈大人笑納。」
張老太爺淡淡的瞥了一眼,本來沒當回事,可這一眼就瞧出這東西是好東西啊。
要知道端硯精品產量有限,早些年就成為皇宮大內的貢品了,剩下的那些邊角料才在市場上流通,而賈赦手中的這塊不僅材質極好,雕工卻是最值得稱讚的。
張老太爺勉勉強強的收了,賈赦又適時的問候關切了老太爺幾句……賈璉就這麼看著老爺從被人反感,到出門時,那位老太爺甚至還笑著讓小兒子親自去送,還讓人拿了些回禮給他們帶回去。
一路上,賈璉真是在心裡感嘆不已,當老爺想討好一個人的時候,居然比自己還會說話,甚至不顯得諂媚和刻意巴結,弄到最後,其他人還對他們父子兩人挺恭敬的。
這本事——牛啊!
等回到榮國府,賈赦突然問:「璉兒,你知道老爺我為何如此『恭敬』張家的人嗎?」
這話弄得賈璉一怔。
老爺不是對娘親一片痴心么,這想得到母親娘家人的原諒和親近,做女婿的巴結恭敬些不是很對的嗎?
賈赦眯起眼睛,拍了一下他的腦門,「兒子,你小子嫩著呢!」
賈璉暈頭轉腦的。
「總之,和清流交好一下,也未必沒有用。」賈赦心中慢慢謀划著,一時他又忽然想起亡妻茵兒,對算計張家的人微微產生些愧疚,但這絲愧疚馬上就淡消了。
————————————————————————
最近京城中最常見的話題是,榮國府又出熱鬧了。
每天都能聽見「轟隆」「轟隆」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