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回國,兩人開始恢復了各自的忙碌生活,陸岩早出晚歸地操持著公司,池安安也每天都去工作室報道。
不過,池安安回國的第一件事,是去探望陳清妍。這個准媽媽並沒有池安安預想中的哀戚模樣,反而是吃不離嘴,一副真心要結婚養孩子的自得勁。陳清妍一聽池安安來了,甚至還拉著她一起,給她塞了好幾塊鳳梨酥。
池安安有些遲疑地接過,陳清妍在之後的近一個小時里,除了吃和看著電視,幾乎沒和池安安說一句話。池安安也就機會開口說池含,更沒法安慰或勸導。直到快走,池安安才終於問出口,說:「清妍,你還好吧。如果你不想……」
「我很好。」陳清妍笑,大力地往池安安背上招呼:「你和宋暖都別給我擔心了!不就嫁人嘛,我都想通了。快回去吧。」可她那個過分無憂無慮的樣子讓池安安更擔心。
但池安安也還是沒有料到,之後的諸多或坎坷或欣喜卻都與這幾日見著的這些人息息相關。好比陸喬南,又好比陳清妍。而池安安當時也只以為是些日常瑣碎。
gloria的畫作發布,作為畫中人的池安安一夕之間在西方的知名度又得到了不小的提升。池安安甚至收到頂尖美術館的邀請,想要舉辦她的畫展。她心情大好,春風得意,當天晚上就去了趟超市買好食材準備到陸岩公寓大展身手以示慶賀。
陸岩和池安安其實口味上有些差異。她有點挑食,還喜歡大魚大肉,濃油赤醬,麵包就著老乾媽,別提多簡單粗暴。陸岩不同,喜歡清淡的口味,但凡是盤裡飄著一層油的東西都他都是冷眼嫌棄的。陸岩從以前就不知道教育池安安多少回了,結果姑娘完全不顧他尊尊教誨,依舊我行我素,陸岩慢慢地也就放棄了。兩人基本住一塊兒之後,陸岩會囑咐阿姨每次燒一道口味重的菜。要是他自己煮飯,也會照顧池安安,往菜里加點辣。他一直都是遷就她的,她萬分知曉,所以偶爾也要報答一下。
涼拌黑木耳、蝦仁炒西蘭花、蘆筍白玉菇,再燉上一鍋蟲草雞湯。陸岩到家時,一室香氣。池安安聽見他的動靜,從餐廳走了出來,她戴著淡藍的圍裙,頭髮盤得一絲不苟,素凈的臉上綻開笑顏。這並不是她第一次為他下廚,可他依舊心有觸動。他過去總是會忽略她的成長和努力,故而每每停下腳步,端詳在他眼前的池安安,他的心都立刻化了般地柔軟。這是致命的,又是恩賜般的柔軟。
他上前,親吻她的額頭:「有好消息?」
「哎,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陸岩輕笑:「是什麼好消息?」
「泰特美術館要展覽我的作品!」池安安忍不住尖叫起來,捧著他的臉,「你知道這多難得嗎?!泰特!倫敦的泰特!」
陸岩雖不是圈內人,但鼎鼎大名的泰特現代美術館他自然知曉。他替池安安高興,見她如此興奮,也就任由她的爪子在他臉上作祟了。
換了居家服,陸岩與池安安一同坐下來吃飯。幾樣家常菜做得也不失精緻,池安安往他碗里頻頻夾菜,邊夾邊自問自答:「我做的菜好吃吧?肯定好吃!吃的光吧?你多吃點!」
陸岩也很配合,比平日里還多添了半碗飯,兩人真就把三個菜給消滅了。唯獨這湯分量太大,留著的大半鍋便裝好存進了冰箱。陸岩說吃得有點飽,便邀池安安一起下樓散步消食。
他們所住的公寓環境優美,綠化覆蓋率高,因而不少住戶會在飯後出來散步、遛狗。從公寓出來,陸岩很自然地拉起池安安的手。他步子邁得不大,與池安安顯得十分同步。有人說戀愛最好的境界在於兩個人在一起,可用以享受不尷尬的沉默。池安安只有在達到如此境地時,才深以為然。
她過去十分害怕與陸岩相處時的沉默,因為無法辨別沉默背後他的情緒。她常常扮演開心果的角色,唧唧喳喳尋找各種各樣的話題,都是想要通過對方的回答和言語來反覆確認他的情緒。此刻卻不然,即便無法得知他此時此刻到底在想些什麼,心情又到底如何,她依舊坦然。只因心意相通、情投意合。
兩人在小花園的曲徑中行走,春意初現,乍暖還寒。池安安縮了縮肩膀,陸岩停下腳步,側過身來,將她開衫的拉鏈拉起。她看著他利索的動作和理所當然的神情,不禁莞爾,抬起腳尖在他側臉留下一個吻。
陸岩是個很神奇的男人,池安安時常在某個瞬間冒出這樣的想法。他看上去是個太冰冷的人,可待人處事卻能做到萬分周到,處處透著一股暖心的善意。從家世背景到本人的樣貌氣質就已無可挑剔,若再加之這一份體貼,也難怪只削一見終身誤。事實上,對陸岩這樣相思成狂的何止池安安一個?
池安安從前放了學跑去陸岩家老宅蹭飯,每次都能看到在家門口徘徊的女同學。高矮肥瘦,姿色各異,或奔放或靦腆,無一不是找陸岩。應門的保安大叔很快就不甚其擾,結果想了個辦法,把所有禮物和需要傳達的話全都先記錄下來,再代為轉發,活脫脫一個收發室。
她也沒少聽陸岩的那群兄弟們調侃,說哪家姑娘為了他徹夜不眠,疊了九百九十九隻紙盒,文藝出了新境界;又說哪個姑娘一哭二鬧只差三上吊就為了瞅他一眼;那些年少輕狂會做出的糗事,不只池安安做過,別人也做過。或許唯一不同的是,堅持到最後的人,是她。
然而,池安安必須承認她是佔了便宜的,因為兩家人關係親近,她每每都能在艷羨的目光里順利地進入陸宅。可就連她這個佔盡天時地利的人都耗盡心力、差點斷送了性命才終於能同他比肩,如此想來,要走進這個男人的心裡到底有多難?
「你記不記得那時候上我家來給我補課?」池安安突然問道。
陸岩點頭:「初三一年,高三申請學校一年,給你補了兩年。」
「其實很多題我是會的。」
「我知道。」陸岩勾出一抹淺淡的笑,「一道題最關鍵的地方解都出來了,結尾反倒不會。」
他不由回憶起當年。不論是初三還是高三,她的成績都是不錯的,偏偏他一給她補課,她題就解得亂七八糟了。她非得讓他從頭講起,一步步解給她看,她這才作恍然大悟狀,並且稱讚他一番。可他也不是假人,每每講題時餘光瞥他,無一不是在看著他的臉而非看著他解的題。她的這些小動作,他竟從未覺得無聊反感,而是無聲地配合縱容。
「那你倒是很配合我嘛。」池安安挑眉,「難道說,你一早也對我有想法?」
她說這話純粹是出於調侃,可陸岩卻沒如往常直白地讓她少想些有的沒的,反而賣了關子似的回了句「也許吧」。池安安不禁愣了一下,但他顯然不想多說,她也就沒什麼追問的念頭。
她是很懷念十八歲之前的時光的,那時她真的可以說是上帝的寵兒。她的家庭為她創造了良好的條件,她需要擔心的事情太少,於是太過關注她自己,關注於那些細微的如今看來可以稱之為矯情的小情緒。回頭想來,那既是一種不成熟,更是一種無法挽回只可追憶與嫉妒的幸福。
她的記憶力留存著夜深母親端進屋的夜宵,暖胃的皮蛋瘦肉粥上撒著嫩綠的小蔥,她有些睡眼惺忪,肩頭披著陸岩遞來的薄毯。他在她的錯題幫她訂正,每一步都寫得詳盡,字如其人,他的字乾淨利落,不拖泥帶水。她看著他的字,不禁目光上移,從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一路游移到他的側臉。他有時會微微蹙眉說,用「看題」二字將她逐漸飄走的思緒拉回,有時則索性抬手將她的腦袋擺正。
那些相伴的夜晚有許多細碎的畫面。她曾趁他不注意撕了筆記本的紙下來疊成個愛心塞進他的口袋,在他來之前在房間里試衣服再到樓下給他泡咖啡,而當他講題時身體微輕氣息將她籠罩時,她大反應地跳起來,讓他不禁橫眉……
池安安收回思緒,呵出一口氣來:「你今年生日想怎麼過?」
「你有什麼打算?」
「你生日我打算什麼?」
陸岩搖頭:「你從前不是爭著要操辦這些事情?」
「你是在暗示我給你辦生日聚會嗎,小叔?」
「隨你。」陸岩聳肩。
池安安嗤笑,低聲咕囔道:「傲嬌,就你傲嬌。」
池安安對陸岩的生日,其實是早有打算的。在她剛回國的時候,她就想好了要怎麼給他慶祝生日。她要辦場盛大的聚會,請上所有的親朋好友,然後以女朋友的姿態挽著他的手臂登場。這個畫面她當初臆想的時候每次都像個花痴一樣地笑出來。現在就要成真了,她反而不太願意付諸實踐。
陸岩並不是一個特別喜歡熱鬧的人。從前他的生日聚會也都是她和陸岩另外喜歡熱鬧的好友一起張羅起來的。他雖然嘴上不說,可結束了看著杯盤狼藉,偶爾她瞥見他的神情,是散場后的疲倦和孤獨。池安安在那時候,總莫名地覺得心疼,她喜歡的人其實是害怕孤單的。他需要的不是隨時散場的熱鬧,而是長長久久的陪伴。
之後的幾個星期,池安安都在思慮今年如何以情動人,給陸岩一個不一樣的生日。那日她準備去陸岩公寓找他一起吃晚飯,哪知用備用鑰匙打開房門,只聽見客廳里傳來刺耳的賽車聲。走近,滿地零食殘骸中,混世魔王陸秦正全情投入地玩著飛車,而陸盟小朋友穿著他會發光的兒童鞋正肆無忌憚、天真無邪地在真皮沙發上走模特步……
池安安震驚當場,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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